第46章 无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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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孤注一掷背水而战的幻妖少女也这般想。

    重新织出的幻境漏洞百出,绿娆气得浑身战栗,提手再刺,一道白光贴着眼皮划过,瞬间削掉她半条手臂。

    血溅三丈,她惨叫一声,飞身退避。

    剧痛混杂着狂怒,让她面目狰狞,逐渐露出妖魔之状,十指指甲暴长,像一头被逼至绝境的困兽,严阵以待。

    出乎意料的是,那个少年没有动手了结她,而是果断回头,掠至江衔蝉身旁,只探出一丝灵力,紫藤花蔓便纷纷缴械投降,尖叫着逃走。

    少女从树上滑了下来,双目轻阖,胸口有微微的起伏,看上去只是睡着了。

    景箫摇了摇怀中软绵绵的身躯,“衔蝉!衔蝉?”

    身上有花蔓缠绕的勒痕,但并未出血,只是晕了过去,也未曾中毒。

    但匪夷所思地,没有任何反应。

    他办事素来滴水不漏,几乎在感知自己陷入扭曲幻境的前一刻,便给江衔蝉上了双生咒印。

    紫藤花蔓出于自保的缠绞,对她造不成任何伤害。而这妖欲夺他内丹,光是维持幻境也已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可能空的出手伤她分毫。

    景箫半跪着,将她轻放在地。

    有一股煞气从他身上溢出,少年将后背赤.裸裸地暴露给劲敌,对近在迟尺的危险一无所觉。

    这一处致命的死角,温绿娆看得一清二楚,她紧咬出血的唇角,忽地露出一抹扭曲的笑。

    何不让他走火入魔,自取灭亡,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她中毒了。”温绿娆擦去血丝,咧嘴笑了,露出森森白牙:“原本她可以逃走,可不知道为什么,死活抱着你不肯松手,不过她未免也太弱了,这么一点微渺灵力,连我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还妄想与我为敌,就被我一指弹飞,一不心,就掉到了这片风声鹤唳、来者必死的紫藤花林里……”

    少年背影一僵,下颌线条猛然收紧。

    他果然中了计,缓缓站起,因方才受了重伤,脚下不稳,仿佛随时随地都能被妖风刮走。

    果然啊,这个年纪血气方刚的少年,最受不得激将了。

    温绿娆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掌心暗暗聚起妖力,像一只布开华丽陷阱的蜘蛛,等着无头无脑横冲直撞的蚊蝇。

    少年身上的煞气,由一开始的丝丝缕缕,变为不可抑制的喷薄而出,巨浪一般澎湃汹涌,仿佛天地摇山振岳的心跳,仿佛九霄摧枯拉朽的擂鼓,排山倒海,雷霆万钧,缓慢但猛烈地砸在心脏上。

    温绿娆感觉胸闷,无意识地吐出一口血。

    好像有点……不对劲?

    她用幻术撑起的结界溃不成军,这个发现让她心慌不已,不由自语:“怎、怎么回事?”

    他并不回答,像一道黑漆漆、没有意识的影子。宽大的袖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胸口血洞汩汩流血,正在濡湿衣襟。脚下踩着的地面,出现两个浅浅的坑。

    喘不过气。

    温绿娆猛吸一口气,胸口仿佛被塞入尖利的巨物,不能呼吸,牵扯一下便痛不欲生。

    她吞了姐姐的内丹,妖力大增,可即便如此,也无法抗衡。

    怎么会这样?

    是她哪里的不对吗?

    单薄的绿裙少女,不自觉后退。对于未知强大的恐惧,让她身心皆栗,所以,她有点想逃。

    这个一闪而逝的想法,很快被她厌恶地掐灭,因为逃走的后果,便是坠入如姐姐们那般万劫不复的深渊。

    温绿娆强作镇定,像一只紧紧攀附在稻穗上的秋后蚂蚱,在狂风暴雨中负隅顽抗。她双手一抬,幻术将附近山林中的妖兽悉数招来,乌泱泱宛若一片黑云压在头顶。

    “别开玩笑了!你一个人,难道还能生出千百双手来吗?!”她目眦欲裂,五指成爪,少年被遗忘在地的长刀嗡嗡震动,正被她掌心的妖力吸引:“连法器都没了,你还拿什么跟我抗……”

    锵!

    长刀猛地一震,拔地而起,宛若离弦之箭,一瞬回到他手中,幻妖连影都没碰到。

    顷刻天崩地裂,地面像一只巨兽,张开血盆大口,滚滚煞气从无数裂缝中吞吐而出。天地发出尖锐的啸声,无数飞禽走兽从紫藤花林中蜂拥奔逃,好似有厉鬼尖声哭泣,哀嚎不绝。

    我族逆骨,触之即死。

    这是……“【无间地狱】”

    —

    ……赶紧逃。

    温绿娆再无任何留恋,也不敢有任何侥幸,夺路而逃。

    脚腕被猛地扯住,地底爬出的恶鬼伸出白骨森森的血爪,把她拖入深不见底的地缝。

    “不要啊啊——”她惨叫:“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再也不……”

    无数骷髅手爪从地面伸出,抓住她四肢,捂住她口鼻,她动弹不得,指甲根根皆断,拖出十道骇目的血痕。

    她呜呜哭喊,模糊不清地嘶喊:“姐姐!姐姐救我啊——只差一步,只要能……只要能啊啊啊——”

    她仿佛看到两个姐姐在回头看她,大姐姐容色冷淡,二姐姐横眉怒目。

    对不起大姐姐,我怕你走了以后,换我嫁给那残暴的狐狸,所以我出卖了你……

    对不起二姐姐,我只是想变得和你一样强,可是我太笨了……

    “对不起姐姐!”哭喊声愈来愈弱,恍惚间,她又变成了那个永远只会躲在后面,怯生生连眼也不敢抬的女孩:“救救我啊姐姐!!”

    地面的皲裂缓慢合拢,漫山遍野的紫藤花海,夷为平地。

    惊天动地的声响,还是没能将江衔蝉惊醒。景箫半跪在她身侧,胸口的血液沿着衣襟滴下。

    无论是假扮他阿娘,亦或是不自量力夺他内丹,无疑都精准地踩中了他底线。至于其他……他不希望自己欠其他人太多人情。

    他逼仄的内心已经装了太多东西,那样狭隘的地方,像终日晒不到阳光的阴暗巷,只能任由它爬满苔藓,长满杂草,就连石缝里一株嫩芽,在此处也是奢望。

    他揽起她绵软的身子,把她背了起来。

    不管怎么,先找个地方休息。别是她,自己也撑到了极限。

    云层压得很低,远处青山连绵,两个庞然大物挤出一条蜿蜒的银灰长线,横亘在天际。

    这不是他第一次背江衔蝉,但这大约是她头一回不吵不闹不跟他贫嘴,安安静静地趴在肩头,轻飘飘的像随时都能飞起的魂魄。

    他背着江衔蝉,便无法去摁住胸口的血洞,一件蓝白间色的鹤氅早被染成了暗红,淌下的血像一条怵目的血带。因为失血过多,连脚步也变得绵软踉跄。

    不能停下。

    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在天黑前找到落脚的地方。

    再走快一些,不能停下,更不能睡着。就像那天晚上,那个咬着刀一寸寸爬到柴垛后的孩。

    一排紧密低矮的农家屋隐约可见,篱笆里探出几朵天蓝色的喇叭花,朝着来人摇头晃脑。

    一条用绳索拴住的狼狗冲他猛吠,景箫轻喘着气,有些迷茫地停下脚步。

    他好像迷路了。

    因为来时全靠着江衔蝉叽叽喳喳拉着行人问路,他不闻不问地站在一旁,没有注意路线,所以现在迷路了。

    篱笆门开着,景箫走了进去。几只啄着黍粒的鸡被他惊起,扑腾着翅膀咕咕飞远。

    院子里一个五大三粗的农妇正隔墙和邻居唠嗑,下巴上的肥肉笑得一抖一抖。

    “请问,”景箫像所有礼貌乖巧的少年一样,“我们能在这借宿一晚吗?”

    “五十两银子。”农妇量他一眼,似乎见怪不怪,呸一声吐出瓜子皮,熟练地动着嘴皮:“现金,不还价。”

    “……”

    这附近就是官府的驿站,有时候驿站被官府人占了,路经淮阳的行脚商就只好在这借宿,一来二去,发展成了一道别样的商业线。

    必须要在这里留下。他心里想着,无论用什么法子,威逼利诱也好,恐吓动粗也好……

    “……现在没有。”他的钱袋在王府,少年瓮声道:“明天再……”

    “那可不行哟,你要是跑了咋办?”农妇熟练地抄起扫帚赶人,“快走快走,这里不是收容所……”

    “少废话!”耐心耗尽,少年陡然变脸,一拳砸穿她家大门,“给我开门!”

    农妇一抖,瓜子“哗啦”一声全洒地上,放下扫帚就往里走,拍着胸膛嘀咕:“这年头,道士怎么比强盗还凶,吓死我了哟……”

    于是,迷路的景箫成功找到了落脚休息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  当你迷路想借宿——

    衔蝉:甜甜地叫一声“大婶”

    景箫:暴躁地一拳砸穿大门

    结论:不要惹一个开完大招的人

    其实这一章改了好多回,最后选择从反派的视角来写,所以改来改去还是这么中二,作者放弃治疗了

    前面有天使嫣然是中二妖,笔下的人物能体现作者的属性,所以作者才是中二啊,她叭叭叭的时候把她想象成一个颜艺狂魔就毫无违和感了(自我安慰=w=

    明天继续讲一讲战损箫的故事,前面死得面目全非的布衣少年还记得不?

    淮阳副本差不多结束了,下面会有几章温馨日常

    每晚六点更新,别把我忘了啊哭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