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谌述觉得很丢人。
这种时候就应该立刻把自己关黑屋, 冷静完了再人模人样的出来——他以前都是这么干的。
被易连禾绊住脚步变成现在这样,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可为什么一定要是我收场?
这样的想法一经出现, 霎时间便如野草般疯长。将他的理智和自控力通通淹没。
难道我就不能不管不顾地活着吗?难道我就没有任性的资格吗?
为什么被留下来的那个人是我?
凭什么我要这么辛苦的活着?
勉强压下翻涌的情绪,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易连禾, 冷声,“那你进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易连禾被他推开,一愣。
却并非是因为他的话。
谌述刻意冷着脸对他, 可是看起来一点凶劲儿都没有。反而像个强装无所谓的朋友。
他哭的时候一直咬着嘴唇不愿发出声音, 这会儿变成殷红的颜色,看起来更加柔软。鼻尖也是红彤彤的。眼里还氤氲着泪光, 一滴眼泪挂在下睫毛上要掉不掉。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真正晕成了桃花的颜色。
......怎么会有男人哭都能这么好看。
虽然是在努力表现出一副翻脸无情的样子赶人。易连禾觉得,自己好像能领会到他真正的意思。
“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我现在, 不想被你看见。
“那好吧。”
易连禾点点头,越过他往屋内走去。
干脆得很。
“......”
正当谌述以为自己真的被一个人留在外头吹冷风的时候, 他突然被人从后背裹了起来。
冷风再也钻不透他的毛衣了。取而代之的是源源不断的,熟悉的温暖。
易连禾进屋拿了件oversize的大羽绒服穿上,敞开着从背后拥抱他, 把两个人都裹进去:“这样也看不到了。”
“......易苗苗。”
“嗯。”
他下巴放在谌述头顶, 声音嗡嗡的传来:“我才不走。”
谌述觉得再推开他一次对自己来真的很有难度。
但是他现在急需发泄情绪。忍耐了几秒后终于还是破功,背靠易连禾迎着冷风不管不顾地哭到嗝。
面朝冷风,后背却贴着火热的温度,一直熨到心底。
易连禾对着他的后脑勺,偷偷叹了口气。
“好啦好啦。”
他拍拍谌述的后背, 回忆着自己被顺毛的感觉在他头顶施工。
“别难过了啊。”
谌述头发被他揉得乱糟糟的很无奈,却也渐渐平复了心情。两人之间重新静默下来。
“你要不要点什么?”一片安静里,易连禾问。
“你这两天都没怎么话。”
谌述吸了吸鼻子,内心充满羞耻感:“我没什么话想。”
片刻后,他却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反正面子里子都丢光了,他自顾自地解释道,“我其实也不是很难过,就是发泄一下情绪。”
“嗯。”虽然把自己哭成一颗泡菜。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又不是孩子。”
“嗯。”但是比孩子更可爱。
“我......从来都没有觉得她是负担过。”
即使是,但那又怎么样呢?
那是他最亲最爱的家人。就算穷困到要去流落街头,两个人互相陪伴也总比一个人孤苦伶仃强吧?
对于爱的人来,就算是负担,也是最甜蜜的负担。他甘之如饴。
“她是个很好的妻子。”易连禾想了想,,“但不是个很好的妈妈。”
或许在她心里,对丈夫的深爱要高于对孩子的责任;又或许真的像她的,猝然离去是因为不想给自己的孩子负担。
然逝者不可追。
无论她怎么做,都是自己的选择,旁人无可苛责。
“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谌述一字一句道,“到时候见到面,把这一生讲给她听。让她后悔没有亲眼看到我过得多好。”
易连禾点点头,“那我负责在旁边帮你添油加醋。”
“行。”
谌述抿起嘴角,翻过身去用力地回抱他。
如果不是有易连禾,他不定还会继续压抑着自己,假装出若如其事的样子。
然后在无人知晓的内心深处,徒然作茧自缚。
他是有多幸运,才能遇见这只苗啊。
易连禾在他后背来回抚顺,一下轻一下重的很不熟练。
但是效果很好。那些十数年来郁结于心的怨念,似乎都在这样笨拙又温暖的动作下渐渐消散。
谌述脸颊贴着他的胸口,能听到他沉稳的心跳。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安定。
再也不是那些自欺欺人的平静。这一次,他觉得自己真的有勇气把接下来的人生好好地走完。
“你干嘛要对我这么好?”他闷声问道。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还给你。”
“不用还。”易连禾,“既然给你,那就是你的了。”
“反正你对我好,我也没想过要还回去。”
屋内的倒计时已然到了最后阶段。电视上的人们大声地数出三二一,钟声被敲响。远处,烟火砰然绽放。
漆黑单调的夜空刹那间变得五光十色。
“零点到了。”
易连禾抱着他转了九十度,让他把脸露出来,“你看。他们的烟花比我们的大多了。”
“......”
你一仙女棒跟人家蹿天大礼炮有什么可比的。
谌述也抬起头,望向远方,那些色彩斑斓的花朵就也绽放在他眼底。
每一年都有。却是他数十载间从未留心观赏的景象。
真好看。
谢谢你陪我过年。
他在心里默声念道。
谢谢你在。
我真的很开心。
时岁更替,这是全新的一年。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易苗苗?”
“我在这儿。”
“我们一直在一起吧?”
“好啊。”
易连禾毫不犹豫地接下话,顺势补充一句,“那今天晚上也一起睡觉吗?”
“......”谌述彻底被他逗笑。
只听到了笑声,他又不死心地追问:“好不好?”
谌述没有回答,微微踮起脚尖主动亲吻他。
易连禾花了半秒反应过来,立刻低下头去,加深了这个吻。气息交缠之间还在执着地问,“......好不好?”
谌述迟迟不答。一直到重新抢回主动权,才含着他的唇瓣模糊地笑道,“嗯......”
“好。”
**
次日早上,易连禾皱着眉头勉强睁开眼。
窗帘被早早拉开。光透窗而过,亮得刺眼。他举起手挡了挡,视线落在玻璃窗的一角。
那是前几天谌述用红色水彩笔涂满整张纸,剪成的一个的“苗”字。旁边是易连禾剪的“述”,相比之下有点歪歪扭扭的。还是被重新剪了好几次,拼凑起来的成果。
易家祖传的动手能力奇差,易连禾也未能幸免。右上角的一点总是一剪就断。他试了好几次都失败,最后无奈地放弃,单独剪了一个点贴上去。还强行催眠自己那是跟整个字连在一起的。被谌述嘲笑了好久。
的两团剪纸被当成窗花贴在玻璃一角。窗外雪花扑簌簌地落下来,红白相互映衬很是好看。
......下雪了?
易连禾清醒过来,猛地坐起身。这才发现身边空无一人,好大的床凉了半截。
“你怎么才醒,”谌述听见动静,叼着牙刷过来掀他被子,“快快快,赶紧起来。”
“......干嘛?”这种天气不就应该窝在床上当咸鱼吗?
“昨儿晚上怎么的你忘了。”他跑回卫生间吐掉泡沫。隔着不远的距离,大声提醒道,“今天回家拜年!”
大年初一,家里门铃早早响起。
易连溪着呵欠去开门,心里纳闷哪路亲戚来得这么勤快。
门一开,目瞪口呆。
“......你们??!”
“早。”
谌述拍了拍头顶的雪花,顺便拉下身旁易连禾羽绒服下卫衣的连帽,拂去他肩膀上的积雪。
两人穿着款式颜色都接近的羽绒服,并排站在门口。英俊挺拔的样子,连笑起来的弧度都很相似。
易连溪一瞬间觉得自己看到了传中的夫妻相。
夫夫......相。
易连禾胳膊上挂的,怀里抱的,满满当当都是买来拜年的礼物。谌述却只轻轻松松地提了个礼品袋。
他拽了拽易连禾的袖子,笑着了句,“新年好。”
易连禾得到提示,看着姐姐也认真地了句,“新年好。”
“新,新年好。”
居然还有点感动......易连溪拢了拢头发,让他们进门先坐。自己去叫老妈起床。
一刻钟时间,从刚起床到头发盘得一丝不苟,连茜面带笑容地拉着谌述的手开心道,“好好好,回来好。一起过年。”
易连禾坐在沙发的另一边,中间隔着谌述。
儿子还不太能接受跟人离得那么近,那她摸摸谌述也行,就当是摸到儿子了。
这孩子,手保养得挺嫩。
于是谌述跟丈母娘见的第一面,两人讨论的话题是护手霜的品牌选择和日常护理技巧。
“......”
易连溪裹着大毯子顶着个乱蓬蓬的丸子头在旁边听,感觉自己真的活得很糙。
“你们来也不提前一声。”
那边两人正聊着,她只能去骚扰弟弟,“玩儿什么呢?”
“游戏。”
易连禾往后缩了缩脖子,“你别靠得这么近。我有点反胃。”
易连溪:“......”我忍。
“我们临时决定回来的。”
易连禾虽然没抬头看她,倒是有好好地回答问题,“昨天守岁的时候谌述问我想不想回家。我了想,就回来了。”
“他问你你就想?我提议时怎么不见你吱声。”
“之前他好像不太想来。昨天问我的时候又想了,我就跟他一起回来了。”
“......到底是你想还是他想?”
易连禾放下平板:“我们。”
懂了。
你们这些出双入对的人,从来就不给我留活路。
易连溪叹了口气,凄凉地去到厨房看看午饭能吃什么菜。
谌述:“用不用我帮忙?”
“不用了。热剩菜我还是会的。”易连溪想到这个,突然微微一笑,“你们来的真是时候。多住几天再走啊。”
过年第一大悲剧,初三前吃的都是年夜饭剩下的菜。
多住两天好啊,赶紧帮忙把剩菜吃完。
**
初一来走亲戚的人不多。易连溪跟老妈在外面招呼着,易连禾带谌述在自己房间里了大半天游戏躲清闲。
晚饭过后,易连溪拿来了新的被子和洗漱用品。
“你们俩睡一个屋。”
她的神情十分微妙,隐晦地提醒道,“毕竟是在家里,你们......克制一点。”
谌述:“......”
“来你可能不信。”他诚恳道。
“虽然不是第一次睡一起了,但我们是纯洁的恋爱关系。”
作者有话要: 溪:我确实不信。
亲亲踮脚是不是太心酸。有点后悔亏欠谌哥的身高(我错了下次还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