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张大福听着校长的话,心里就大概明白了一半,这次叫来三个都是学生,两个老师没来,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校长看一眼大福他们三个,停顿了一会儿,观察完三个人的表情,见三个人并没有太激动,而且之前开会或者什么的,自己也过,还没有毕业生直接被推荐上大学的先例,大概也就知道这些孩子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便:“那行,如果你们都听明白了,我就宣布吧。”
张大福听了,立刻抬头看向校长。
其他两个人依旧低着头,默默的听着。
校长见只有张爱国同学一个人抬起了头,也就只能看着他:“结果下来了,咱们学校有一个名额,是任职高二的一位老师,也就是张爱国同学的班主任。其他的同学,就……”
老校长完,停顿了一下,又道:“以后还会有机会的,是不是?别沮丧也别泄气,你们毕竟还没毕业,还是有机会的。”
大福听了老校长的话,和其他两位同学交换一下眼神,便了谢谢校长,然后准备离开。
大福这边刚站起来,老校长便:“张爱国同学,你留一下,我有话和你。”
大福只能站住了,等其他两位同学走了之后,才走到校长桌前,问:“校长,怎么了?”
校长便:“坐,张爱国同学,你先坐。”
张大福坐下后,校长也走了过来,坐在大福对面,一脸慈祥的看着大福问:“张爱国同学,你毕业后有没有什么算,这次申请推荐上大学没成功,是想去参加招工考试还是等着招兵?”
大福想了想,诚实道:“我还没有想好。”
老校长看着大福,就:“那你想不想留在学校?”
张大福立刻看向老校长问:“留在学校?”
“是。咱们学校今年初中算扩招两个班,需要扩充老师队伍。我综合了几个老师的意见,你们老师对你的评价都很好,你很稳重,对于学习有自己的方法,又有责任心,平时在班级也喜欢帮助同学一起学习进步。所以,在这么多毕业生中,我挑了两个,其中就有你。你看看有没有兴趣,如果有的话,我想请你留下来,任初中部的老师。”
张大福听了,立刻就:“校长,我想继续读大学也是因为喜欢学校的氛围,如果您愿意我留下来任教,我本人十分愿意。这件事我想和我家里人谈一谈,好吗?”
“那是当然。”校长,“毕竟这是你第一份职业,应该要和家里人商量的。”
张大福立刻站起来,对着校长鞠了一躬道:“谢谢你校长,我下午就回家一趟,明天一早就来给你消息。”
“行行。不着急不着急。”老校长笑着。
张大福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就往学校外面走,他着急赶回家,把这件事和张抗抗一下。
原本没有得到上大学的机会,对于张大福来是挺失落的,可意外地,他又得到了一个工作的机会,这让大福立刻忘记了上大学的事,因为原本他也就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报的名,而且在学校里当一两年老师,他再申请念大学,那时候的几率会更大一些。
张大福立刻坐上回渔张的车,中午就赶到了家。
这一家人正坐在院子里吃午饭,想都没想大福竟然回来了,在他推门而入的那一瞬间,五福立刻跳了起来,“大哥,大哥!”
张抗抗带着两个孩子吃午饭,没成想大福这个时候竟然回来了,连忙迎上去问:“大福,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还没吃饭吧,快,快来吃饭。”
大福走到张抗抗跟前,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的看向张抗抗道:“妈,我先不急着吃饭,我有话和你。”
张抗抗略略迟疑了一下,便:“好,咱们去屋里。”
五福听了,立刻也站的起来,还没走半步,就被四福一把拉住。
“你拽我干什么?我也要听。”五福喊。
“你可消停会吧,吃饭吃饭。”四福硬是拽着五福把她拽到凳子上,让她安静吃饭。
大福跟着张抗抗进了堂屋,两人面对面坐着,张抗抗就对大福:“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是。”大福看着张抗抗道,“妈,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张抗抗看着大福,一听到这句话,她就知道,对于大福来,坏消息应该就是没有被大学录取,张抗抗已经猜到了坏消息,却猜不到好消息,便:“我先听坏消息吧。”
“坏消息就是我没能被大学录取。”大福。
张抗抗点点头,“推荐上大学本来就很难,名额有限,没有录取就没有录取,你别放在心上。”
张抗抗还想今年冬天就要恢复高考了,大福你不要着急,再等半年就能凭着自己的努力上大学了。
可这话她不能,只能留在肚子里。
“我知道。”大福带着微笑继续道,“妈,我给你个好消息。”
“什么?”张抗抗比较期待这个好消息,她实在猜不到对于一个还没高中毕业的孩子来,有什么好消息值得他立刻从学校赶来。
“妈,我有工作了。”大福。
张抗抗听了,皱了下眉,她知道这个年头,好工作都是要通过招工考试才能上的,或者技校毕业会有工厂的人直接去挑,至于一个高中生,还没毕业也没有参加任何考试,是从哪里得到的工作机会。
张抗抗第一反应就是大福可能被骗了。
“你要去哪里工作?”张抗抗战战兢兢道。
“我们学校!”大福。
张抗抗一下子懵了,半天才:“你的意思是,你要当老师了?”
“是,是我们初中部的老师!”张大福兴奋道,“妈,今天校长特意找我谈了,想请我留校任教,问我同意还是不同意。我就赶紧回来,想问问你的意见。”
“好啊。”张抗抗立刻道,“这个好!”
张大福来的时候还十分忐忑,他还想着张抗抗会不会不同意他去当老师,毕竟这个年头老师被搞的很臭,之前□□的,老师就是其中一个群体,在老百姓身边压根抬不起头来。
张大福就担心,他妈张抗抗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想法,担心了一路子,后来又自己安慰自己,他妈不是这样的人。
果然,等张大福把这个消息告诉张抗抗之后,张抗抗的反应绝对没有让他失望,张抗抗欣喜若狂的看着大福:“大福,我觉得当老师很好,教书育人,是一份高尚的职业。现在就是要看你,你自己怎么想。”
“妈,我也想在学校里待着。”大福,“你知道的,我社交能力不是多好,不像二福在哪里都能混的开。我觉得我更适合一个安静又单纯的工作环境,本来我想上大学也是,为了能在校园里多待一段时间。”
“我明白你的意思,大福。”张抗抗。
“那我是不是能给校长回话了,我想留在学校当老师?”
张抗抗笑道:“那当然了。恭喜你,大福。”
两个人在堂屋里坐着完了话,张大福肚子就开始咕咕咕叫了起来,张抗抗笑道:“走吧,去吃饭。”
两人出门就看见四福五福在堂屋门口站着偷听,见他们出来,四福就问:“大哥,你要去当老师了?”
大福嗯了一声,洗好了手,坐在石桌前吃饭。
“你要当初中老师?在县一中?”四福又问。
大福点点头,“嗯。”
四福突然啊了一声,立刻冲进了自己房间。
张抗抗和大福都吓一跳,看着四福跑了进去,就问:“这是怎么了突然?”
五福咯咯咯的笑着,对大福:“大哥,四福很快就要成为你的学生了,他不想到了学校还有你管着,哈哈哈。”
大福和张抗抗听了,心想还真的是这样,两个人也都笑了。
一九七七年的暑假,除了三福回了渔张之外,其他的两个大的都没有回家。大福在六月初就参加了学校组织的培训活动,整整一个暑假都要学着怎么教学生,如何当老师。
至于二福,技校暑假刚放,他就跑去冯坤的厂子门口等着,也不找谁,就在外面的马路牙子上一坐,双腿一盘,就开始守株待兔。
可这个兔子是势必要回厂子的,冯坤骑着自行车从工厂门口经过的时候,就看见了二福坐在马路牙子上,手托着腮帮子到处看。
冯坤连忙下来,喊了一声:“二福,你干什么呢?”
二福听到叫他才看见了冯坤,立刻屁颠颠的站起来,一路跑过去,“冯叔叔。”
“你在门口坐着干什么呢?今天没上学?”冯坤问。
“嘿嘿,”二福笑了笑,“我们放暑假了。”
“哦。”冯坤量一下二福,一看他那双眼睛就知道,这孩子葫芦里不知道卖的什么药呢,便:“你吧,是不是找我有事?”
“冯叔叔不亏领导这么大一个厂子。”二福竖起大拇指,“一眼就能看出来我是来干什么的。”
“你啊,”冯坤实在拿二福没办法,笑道:“走,跟我进去,快中午了,在食堂吃个饭。”
二福立刻把自行车接过来,对冯坤:“叔叔,我给你推着,你歇一会儿。”
冯坤看一眼二福,被他逗的,又笑了。
中午二福如愿以偿的跟着蹭了一顿饭,吃过饭又央求着冯坤带他到处转转,冯坤带他转了一个车间,看看时间,就想去托儿所看一眼乐乐,就:“你自己转吧,我去看看乐乐,中午不知道又闹了没。”
“行,冯叔叔,你去吧,我知道一会儿去哪找你。”张二福。
冯坤走后,二福就在厂子里瞎转,最后走到了第一车间,见里面人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便赶紧凑过去看热闹。
二福往里钻了钻,见几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人在中间围着一台机器,几个人都急了一头的汗,地上摆着几个零件,看着那些零件,几个工人又气又恼的,一直这到底是哪里的,是哪里的?
二福就问旁边的人:“大哥,这是怎么了?”
旁边人见是一个半大孩子,还以为这是哪家的孩子中午没事跟着来蹭饭的,便:“机器坏了,他们把机器卸下了修呢,可修了半天,不但没修好,还多出几个零件,不知道该安在哪里了。”
二福在一旁看着:“那就把零件都收起来,让厂家的来修吧。”
旁边的人:“这几个都是国外买来的,人家厂家来一次你知道得花多少钱不?如果是国产的,早就叫人来了,也不至于自己什么都不懂,还硬是给拆开了。”
二福在一边看着,看了半天,问:“这样的机器还有吗?”
“有,还有两台。”那人,“反正这一台如果修不好,可耽误大事了。”
二福听了,往前又挤了挤,终于挤到了最前面,他干脆蹲下来看那些零件,看了一会儿,见没人注意他,便伸手拿一个零件仔细研究起来。
其中一个大师傅就看见了,:“你是谁家的孩子,这也是你拿的?还不放下?”
二福立刻把手里的零件放好了,被人训一顿,他倒是一点也不恼,不急的,笑嘻嘻的问那大师傅:“师傅,这几个零件都找不到地方了?”
那大师傅本来就着急,更不愿意和孩子搭话,随便嗯了一声便扭过去不再看二福,然后对其他工友:“要不然这样,咱们再卸下来,重新装一遍?”
“这事还是尽快报给厂长吧,不能一直拖着,要不然耽误了生产,咱们可负不起责任。”其中一个人。
那老师傅便道:“再装一次,再装一次。要不然去给厂长了,咱们机械部这个月的奖金肯定又没了。而且也不单单是奖金的事啊,这么长时间了,咱们都没能攻克这个东西,咱们的脸还要不要了?”
“现在也一样没脸啊。”一个年轻一点的人。
“哎,再试一次,最后一次。”
年龄大一点的师傅完话就开始卸机器,一个的机器不足一米高,完全卸完了,零件倒是摆了一地,几个师傅又重新开始装,花了一个多时才装好,装好后一看,剩下的零件比刚才还多了!
看热闹的人都哈哈哈笑了起来,但一看机械部那几个人的脸色,又不敢笑了,捂着嘴巴偷偷的别过脸去。
冯坤去看乐乐时,正好碰到了赵永红,等乐乐午睡着了,冯坤就给赵永红二福来了。赵永红自然要去见二福一面,两个人就往办公室走。
走到办公室,冯坤见里面没有二福,便对赵永红肯定在哪里转悠呢。
两个人也没什么事,就跟车间转着找二福。
这找到了第一车间,车间中间站满了人,大家有的还在吃饭,端着饭盒一边吃一边朝里瞅,赵永红倒是一眼就看见了二福,便对冯坤一指:“在那儿呢。”
赵永红完看了冯坤一眼,见他眉头皱着,立刻问:“怎么了?”
“肯定又是机器坏了。上个月明明刚修过一次。”冯坤完,就往人群处走,赵永红也赶紧跟了上去。
冯坤这一过去,人群外围的人看见他,都叫了声冯厂长,冯坤点点头,站在那里往里看。
只见机器旁边围了四个大师傅,四个人都急的要命,地上还摆着一些零件。
冯坤刚要什么,就听见人群中央有个声音发出:“不是还有两个机器吗?既然这个装不上,就再拆一个,拆了看看这些零件是放在哪里的,再安上不就好了。”
张二福的话刚完,人群里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尤其是那个年轻一点的工人,转头看向张二福:“你懂什么啊,你知道这个机器多少钱吗,再拆?再拆一个还是装不上,你该怎么办?”
“那就再拆第三个。”二福,“拆一个装不上,就再拆一个,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装不上呢?”
“你你!”穿蓝色工作服的工人气的不得了,指着二福:“你谁家的孩,在这里添什么乱。”
二福立刻站了起来,这一站大家才发现他比那几个工人都高,二福就:“我不是孩,我是技校一年级的学生,我叫张和谐。”
“管你叫什么名字呢,出去出去,别在这里碍事。”
那大师傅倒是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二福问:“你叫什么?”
“张和谐。”二福,“我还有名,叫二福。”
二福一完,又引得哄堂大笑,年轻的工人一挥手,“谁管你名叫什么,净添乱。”
那大师傅却按下了年轻工人的手,问:“刘老六是不是你的老师?”
张二福立刻道:“你认识我老师?”
大家一听老六的名字,都愣了一下,这才知道,这子竟然是老六的学生。
“老六是经常来我们这里给我们修机器。我俩以前是一个部队的,过命的交情。”大师傅上上下下量一遍张二福,问:“你就是那个二福?”
二福笑着挠挠头,“在学校大家也是叫我二福,叫习惯了。我大名叫张和谐。”
“我听你师傅过你。你是他带过的,最有天赋,动手能力最强的一个。”大师傅完,微微站起来身,看着二福问:“如果我让你拆一个机器,你能保证全都组装在一起?”
二福想了想,:“我觉得就算拆一个组装不好,再拆一个,肯定没问题。”
二福话一,其他工友的脸色都变了。
二福立刻摆摆手道:“不过,我是我自己拆的话是这样,如果几个师傅和我一起拆,大家都记住自己的那一份儿,我敢,拆一个,就能装上!”
大师傅看看其他工友,眼神里都是询问。
大家不敢相信的看着张二福,没有人愿意把赌注压在一个孩子身上。
可大师傅还是相信刘老六的话,就:“那行,让你拆!”
“咱们是不是得先问了厂长?”其中一个人在一旁提醒。
“嗯,得问。”大师傅,“你们谁去叫一下厂长?”
冯坤站在人群外围,看着信心十足的张二福:“不用叫了,我就在。这次我做主,拆!”
*
“后来呢,二哥?你别停啊,快给我。”五福正听到兴头上,二福突然不讲了,急的她乱窜。
“你别着急行不行,给二哥倒杯水来,渴死我了。”张二福笑道。
五福立刻去倒水,三福在一旁坐着看书,一边翻书一边对四福五福:“你们还真信张和谐同志吹的牛皮啊。”
张和谐同志不愿意了,道:“嗐,跟我谎一样,不信你什么时候见了冯叔叔问问,有没有这回事!”
张抗抗把放端出来,对二福:“行了,别讲了,先吃饭吧。五福,你二哥好不容易过个星期天回趟家,你别总缠着他,让他先吃口饭。”
五福一边端着水一边:“那二哥,我把水放这里了,你一边吃饭,一边喝水,还得给我讲着。”
二福站也不站,保持着坐姿,一手拉起凳子就往石桌前挪,一边挪一边:“那行,我慢慢讲哈。”
等二福把他的英勇事迹讲完后,五福不敢相信的问:“所以,最后你们就拆了一个机器,就把之前的也安装好了?”
“不但装好了,我还修好了呢!”二福,“不过这次的问题不大,只是一个地方短路了,要不我也修不好。里面太复杂了,短时间内,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所以冯叔叔就让你在工厂实习了?”四福在一旁问。
“嗯,反正就是学习呗。我在学校里很少有这种机会,还管吃管住,我觉得挺好。比这一个暑假在家里和你们这些鬼头玩要好。”二福道。
张抗抗笑了,:“去多学学还是好的,二福做的好。”
等二福吃完了饭,又把自己的碗洗了,就对张抗抗:“妈,我这一趟回来还有话想和你。”
“你吧。”张抗抗把手里的活放下,“是不是有什么事?”
二福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来,递给了张抗抗。
张抗抗看着那一叠的钱,吓一跳,问:“你从哪里弄的这么多的钱?”
二福便:“这都是我每个月发的补助,我攒起来的。学校里管吃管住,我根本花不到钱,衣服就是这些工作服,耐磨又抗造的。这钱就一个月一个月的攒下来了。”
二福完,把钱放在张抗抗手心里,道:“妈,这是我攒了一年的,本来是想一个月给你一次,后来一想太麻烦了,而且一个月一给钱那么少,实在拿不出来,我就自己攒了一年,你看是不是厚了许多?”
张抗抗握着手心里那一厚叠的钱,想着二福着才虚岁十四,要是放在新时代,那还是一个孩子,在这里,他却成了一个知道给家里送钱的男子汉。
张抗抗看着那些钱,又重新递过去:“二福,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身上一定要有钱,而且你也大了,这些钱你自己留着花,妈手头有钱,而且你大姨也发工资,你和你大哥现在都赚钱了,我养他们三个的,钱还使不完呢。”
张抗抗着,把钱重新放在二福手里,“妈不要你的钱,你自己留着花。”
二福有点急,压根就不接,手立刻缩了回去,:“妈,你哪里有钱使不完,我知道光三福的学费就不老少,她爱画画,用的钱就更多了,笔本子,没有一个是不要钱的,你整天给人剪头发,手指关节上都是茧子,就是为了供养我们五个,我现在能赚钱了,你为什么不要?”
张抗抗拿着那一叠的钱,看着二福,二福倔强的紧紧攥着拳头,不肯伸开,又:“妈,你要是不要这些钱,那我就不走了,我也不上技校了,反正我赚钱也没用,我还上什么技校,上什么班以后。”
张抗抗看着嗖的一下站起的二福,立刻:“行行,你别急二福,我收着,我收着还不行吗?”
二福这才缓和了一些,看着张抗抗:“妈,我赚的钱就是给你们花的,你以后也要拿着,你如果不拿,我心里就疼的厉害。”
张抗抗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们都是好孩子,妈拿着,你别着急。”
张抗抗收了钱,二福才高兴的回了房间。
张抗抗仔细的数了数,整整一百五十块钱。她知道二福一个月发十八块钱,这一年竟攒了一百五十块,都是他省吃俭用省下来的。张抗抗找了一个匣子,把钱放到了匣子里,又拿一张纸,规规整整的鞋上了张和谐三个字,也一同放在了匣子里。
一九七七年九月,四福和五福在家里混了一个暑假,一入九月,两人终于也开学了,再开学,两个人一个读学的最后一年,一个开始上三年级了。
张大福如愿以偿的留在县一中的当起了老师,他一个人带两个班,教数学和物理。正式任教之前,张大福也抽空回了趟家,张抗抗给他准备了一身新衣服,既然做了老师就要有为人师表的样子,要穿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学生们才会认可。
对于张大福当上老师的这件事,一家人都十分高兴,唯有四福高兴不起来,他本来还想着自己考入初中的时候,大哥和二哥都不在了,他也不用在张抗抗的眼皮底下转了,总归是得了一方新天地,可万万没想到,他就算考上了初中,一样栽到了他大哥的手里。三福告诉他,实在不愿意受大哥管束的话,不如就和她一样,考市里的初中。四福知道,那更是想也不要想,凭他的成绩,能考上县初中,已经是好的了。
往后的日子,张抗抗过的很平静,她每天帮人剪剪头发,闲的时候就背着自己的家伙事往县里镇上跑一跑,结束一天忙碌后的晚上,再坐在桌前翻一翻大福给她送来的书,每天的日子都是重复着昨天的生活,陀螺一样急速的旋转着。
而唯一让陀螺变速的因素就是周励,夜深人静的时候,张抗抗会在门后面的黄历上一个叉,这表明了,今天依然没有收到周励的来信。
直到一九七七年九月底的某一天,张抗抗接到了一封信,她听到邮递员在外面叫她的名字时,几乎是冲出了大门,刚走到门口,张抗抗就大声问:“是有我的信吗?”
邮递员把信从袋子里抽出来,笑着:“是你的。”
张抗抗连忙接过信,急切的先看向落款,见信封的右下角写着两个字:妮娜。
自从张抗抗接到妮娜的信之后,影响陀螺旋转的不安因素又多了一个。
张抗抗看完了那封信,想着赵永红肯定很快就要找上门来。果然,第二天的一早,赵永红就来了。
张抗抗看向在门口喘着粗气的赵永红,道:“我就知道你肯定要来。”
赵永红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累死我了,这破自行车中间还掉了一次链子,你看我这满手的机油,黑乎乎的。”
张抗抗连忙去给她盛水,拿肥皂,一样样摆在赵永红跟前:“你快洗洗吧。”
赵永红气的踢了身边的自行车一脚,“这就是关键时刻掉链子!”
张抗抗看向赵永红,问:“你收到信来的?”
赵永红不听不要紧,一听到张抗抗的话,立刻叹了口气,:“你妮娜是不是疯了?”
张抗抗看着那一盆立刻变的黑黝黝的水,:“我再给你换一盆。”
张抗抗重新了一盆水,把盆子放在赵永红跟前,:“她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和别人不一样。”
“不不,以前她的所作所为我都能理解,现在不行,我真的理解不了,她大概是疯了吧,你觉得呢?”赵永红一边,一边洗第二遍的手。
她用力搓着手上的油泥,一边搓一边直叹气,心里堵的慌,手上用的力气就更大了,使劲搓了半天,又了好几遍的肥皂,拿水一冲,那手指缝里还都是黑黝黝的,怎么也洗不掉。
赵永红终于丧失了斗志,不洗了,把脏水倒掉,就:“我不洗了,洗不掉。”
张抗抗递给她毛巾,赵永红连忙:“不擦了,一擦把你的毛巾都弄上黑油了,我晾一晾吧。”
张抗抗只能把毛巾放回原处,两个人看彼此一眼,赵永红还是满眼惊诧,不可思议的一遍遍的:“她绝对是疯了。”
其实妮娜的信很简单,她写信来邀请张抗抗和赵永红参加她在县里的婚礼。
信上她很快就要回县里,她要在县里举办一次婚礼,时间就定在十月十日。
妮娜在信上写了明了时间和地点,希望张抗抗和赵永红都去参加,她们好多年不见面,也想趁这一次机会,见上一面。
最关键的是,这一面,不知道会不会是最后一面了。
张抗抗一开始还没想明白为什么会是最后一面,可看到后面的落款,最后写着,妮娜和麦克敬候您的到来。
张抗抗看到这里,立刻就懂了。
七十年代,没有一个中国人会自称自己叫麦克的。
所以,妮娜这是要嫁一个外国人?!
赵永红也是如此,她看到最后,看见麦克这个名字,就问身边的冯坤,“还有姓麦的啊。”
冯坤正在和乐乐玩游戏,听了赵永红的话就问:“谁姓卖啊,卖东西的卖?”
“不是,是大麦的麦。”
冯坤听了,摇摇头,“我还真没听过有姓麦的,不过我知道国外有叫麦克的,这个名字倒是很普通。”
赵永红一听,手都颤了,:“你认识麦克?”
冯坤皱皱眉,“麦克就跟咱们中国的张三李四一样,是个很常见的外国名字,怎么了?”
赵永红连忙把信放在冯坤面前:“你看,是不是这个麦克?”
冯坤瞥了一眼:“是吧应该。”
赵永红手一抖,信纸晃晃悠悠的就飘了下来,赵永红失声叫道:“天啊,妮娜是要嫁一个外国人?”
赵永红当即就找到了厂子里妮娜的那个亲戚。那亲戚一听,知道妮娜给赵永红写信了,便把赵永红拉到了一边,:“她还给你写信了,让你去参加婚礼?”
赵永红点点头,“是。”
“我呸!”那人吐了口口水,一脸的嫌弃,“这妮娜不是我,太不靠谱了,你知道她结过一次婚吧,对了,我给你过。上次她结婚,我们这些亲戚都不怎么知道,后来离婚了,我们才知道。本来想着她能消停一会儿了,谁知道她姑姑前段时间给我,她大嫂在家绝食呢,都送了一次医院了。”
赵永红对张抗抗复述了一遍妮娜亲戚的原话,继续:“你看,就因为她要嫁给黄毛的外国人,他妈一开始绝食,后来还闹过自杀。她爸爸了,要和她断绝关系,再也不认这个女儿,可她依然要回县里办婚礼,还邀请了所有的亲戚朋友。”
赵永红一口气完,看着张抗抗道:“你她是不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