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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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人的自爱重点在爱, 有些人的自爱重点在...自。

    刘垭仁是前者, 安文姝是后者,安昌建也是后者。

    安文姝和安昌建见面了,这次不再首尔大,老爷子来了民臣街, 在有行程的刘垭仁刚走不久, 在安文昊所的中午之前给爷爷回复的临近中午但没有得到回复的时间,带着两碗红豆粥来到民臣街。

    韩国的红豆粥里是看不到红豆的, 熬的特别烂, 红豆都被熬化了,加入糯米一起熬,最后变成一碗浓稠的红豆汤里放着白胖的汤圆。在韩国红豆粥有特殊的含义, 通常是在冬至吃, 俗语中有吃过红豆粥就长一岁的法。红色在韩国是被当成可以驱邪的颜色,糯米丸子对应的是岁数,没长一岁都要祈福消灾的意思。

    祖孙两坐在庭院的棚子里吃红豆粥,别,这棚子挺实用的, 放一张方几吃饭喝茶一点问题都没有。两人对坐,一人面前一碗红豆粥,安昌建碗里有八个大汤圆,安文姝碗里的汤圆的像元宵密密麻麻的少十几二十个。装红豆粥的不是塑料的包碗,是加盖的铜碗,碗比脸都大, 安文姝把脸埋进去一点问题都没有,粥只装了一半看着也挺多。

    区分哪个碗是自己的人是安昌建,开了碗盖把一堆元宵的碗推到安文姝的面前时跟她红豆粥的寓意,然后把大汤圆的那份放自己面前,递给安文姝一把银汤匙,伸手示意安文姝尝尝看。安文姝顺着他的意思尝了一口,红豆味很足,是粥或者汤不如是红豆沙,类似元宵的糯米团子也软软糯糯的,口感还行。没有多好吃,也不是很难吃,就还行。

    “怎么样?”安昌建刚完反应过来“忘记放糖了。”着指着放在边上的本来装红豆粥的布包“糖在包里。”

    勺着红豆粥继续吃的安文姝摆手表示不用了,安昌建就少吃点糖也好,对健康好,糖分摄入要控制,的跟有糖尿病一样。但他没有,安文姝也没有,两人其实都不用控制什么糖分摄入,只要不把糖当主食吃就行。

    老爷子这句糖分摄入要控制的开场引申出来的是凡是都要记得过犹不及,比如,少年人的计划太激进,何必呢。

    安文姝乖巧的听着,听老人家的话题由变大,从一碗红豆粥不要放太多糖到做人不要过犹不及,再由大转,聊做人不能过犹不及做事就更不能分寸尽失。老人家很能聊,聊环保,保卫地球;聊经济,国家发展;聊人生,学海无涯;聊教育,总有方法。什么都能扯,完全是闲聊的态度,没有变成脱口秀是因为没那么好笑。

    一勺一勺吃着红豆粥的安文姝就是听着,不反驳,不回应,只听,不。

    老爷子聊的安文姝吃了半碗粥,糯米团子吃了大概十来个,吃饱了,让的正嗨的爷爷先停,起身去屋内拿了纸巾和两瓶矿泉水出来放在方几上。坐回原位的安文姝拧开两瓶矿泉水分了老爷子一瓶,示意爷爷继续。那态度吧,敷衍也是真敷衍,连杯咖啡都没有就两瓶矿泉水。可非要敷衍的话,她其实也没做什么,她自己喝的也是矿泉水,而且以她的性格来,这样安静的听着已经是很给面子了,至少没有拿手机、平板、笔记本等东西出来。

    不过,这也可以被理解为,尊老爱幼中的尊老条款,道德领域的基本规则。

    态度很微妙的安文姝继续当个乖巧的听众,讲述者的态度也很有意思,好像也不在乎安文姝是不是认真在听的样子,等安文姝坐好了接着讲,还是那些大大都能归结为不管什么事分寸都很重要,不然好事可能就变成了坏事,而坏事会愈发的糟糕。

    着着安昌建才发现安文姝不吃了,问她是不是吃饱了,还没等安文姝回答就跟她,每个汤圆都代表一岁,她要把汤圆吃完才能长大,这话完,他看了安文姝一眼,安文姝疑惑的看着他。

    “没什么,只是想起来,去年你应该没吃红豆粥,你没那个习惯。”安昌建拿着勺子虚指着她的碗“那就更应该把那些汤圆吃掉,才能顺顺利利的长大。”

    安文姝低头看碗再抬头看他,微笑着抱歉“我吃饱了。”

    安昌建笑了,低头用勺子撇着粥水,勺了个大汤圆放进嘴里,终于不再什么分寸,可的事情还是跟分寸有关,只是这次藏的深,需要思考才能听得明白而不是过耳就忘。

    爷爷咬着汤圆对孙女“我时候每年冬至都期待有一碗红豆粥,渐渐大了,煮粥的人走了,也就没这个念想。再后来结婚生子,有一年恰好碰上冬至,回家的路上看到有家店在卖红豆粥,心血来潮进去买了一碗,太甜,甜的齁得慌。家里很少煮红豆粥,你奶奶更喜欢吃布朗尼喝奶油蘑菇汤,对这种老派的东西不太在意,她时候在国外长大的后来才回来,饮食习惯都偏那边。”

    “倒是年纪大了,对这边的东西有了点兴趣,但也就是偶尔调剂一下,红豆粥这种的一般也想不起来。我们家啊,没有吃红豆粥的习惯。倒是你妈妈那边有,李家比较老派,你妈妈他们家往上数还是能数出点人物来的,也出过所谓的两班贵族。所以有家谱有族谱,在乎什么嫡系啊,长子啊,祭祖啊这些你们年轻人听起来有点老古董的东西。淑媛刚嫁过来的那年给我们送过红豆粥,那时候你奶奶才知道红豆粥还有这么个意思,觉得很好玩。”

    “传承这个东西很好玩,血脉尤其是这样。自己活的像摊烂泥的人和拥有金山的人都很在乎血脉,这两种就很容易走极端,活在泥泞里自己挣扎不出来,就想要有带着自己血脉的人能上岸,那好像是在实现他的梦一样。有金山的不想金山就在自己手上断绝,想要把金山变的更大,一代一代的传下去。”

    “在我看来那些都是执念,思想不够开阔就在乎那些,所谓功名利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话才是有重量的话,不止要会更要会执行。但绝大部分人都是俗人,俗人活在世上总有执念,不执念这个也执念别的。比如我,我就不在乎什么家族之类的,但你奶奶在乎,她的脑子里没办法理解怎么可能只管自己呢,那孩子怎么办?我啊,这辈子就栽在她手里了,所以,安家就这么起来了。”

    安文姝顺着他的话往下接“奶奶是有金山的人,世家姐。”老太太真的是,现在还是。

    爷爷笑着点头“对,世家姐。”转而看着安文姝姐,问她“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没给她的孙女立个碑吗?”

    安文姝一愣,笑问安昌建先生“为什么?”

    “因为人得有分寸,对自己,对别人都是如此,别走极端。”安先生笑看安姐“你啊,就太极端了。”

    低头笑笑的安文姝做出请的手势,表示愿闻其详。

    “你看你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就是因为太极端,非此即彼,太~极端。”安昌建语带笑意“你接手这具身体最多不超过二十四时就判断安家不重要,家族不重要,家人自然就更不重要,所以你连装你是我孙女的想法都没有。这一步错步步错,判断家族不重要后,又判断家人可以被利益动,错到如今,我们两坐在这里聊你没兴趣听的话题。”

    “人呐,不知道头顶哪片云彩有雨,那最好的方式是常备雨伞,这样就算走到一半站在旷野中不必求人也有伞。你呢,就有个坏习惯,要不然就不出门,只要出门,就一定要站在门口确定你走的路一定没有雨落下,否则你能弄个导弹来把那片乌云给散了。这就是太偏执,你让天上的云围着你转,这怎么行呢。”

    安文姝抱着求教的态度问老先生“为什么不行呢?”

    “因为我们是人呐。贪嗔痴恨,一念佛一念魔的人。”安昌建笑她幼稚“我跟你人要为善对不对,但我有没有跟你,我信的是人心本恶,我们心中藏着恶念,善,恰恰是利益最大化。因为善是那把伞,我们改变不了下雨的云,但我们能随身带伞,雨落下,人栽倒,那些给出去的善念会着伞帮我们一把,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不就这么简单的道理吗。”

    微怔半秒的安文姝失笑“您得对。”敬语,陌生的,对待长辈的敬语。

    “你总什么这有趣那有趣的,大家都想要你就想抢,然后就是什么玩游戏,你得多无聊呢,孩子?”安昌建的表情是笑着的,眼神却是惋惜的“我们不熟,所以我没办法跟你,你的人生得多无趣啊孩子。多无趣的人生才会把乐趣寄托在别人身上,还是因为恶念,想要看人倒霉,想要看人求而不得,想要看人跌落谷底,想要看人挣扎求生。”

    “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你要在这个世界创造地狱,然后你在地狱里称王吗?何必呢,孩子?你看过战争么,那是人间地狱,完全由人,为了你钟爱的利益,为了抢夺别人手里的东西所创造的地狱。可然后呢,战争能持续多久,战争又为什么会发生?仗总会完,不管谁胜利和平都会到来,抢夺者不论失败与否,和平都一定会到来。到时候你怎么办?创造另一个地狱?依旧会迎来和平的,孩子,永远永远,都会迎来和平。”

    “因为我们是人,我们再大的恶念再美的善念都会被时间消磨,最后引来平和,这是人。偏执只是一时,它永远无法陪你走完一生,那得是多糟糕的人生啊,孩子,那多让人失望啊,怎么能过那样的人生呢,还是主动想要创造那样的人生。那样偏执、自我、恶意满满的人生,你一点都不会觉得无聊吗,你的人生为什么要活成那样?”

    陌生又睿智的老人问偏执又熟悉的少女“你应该没有傻到以为文昊听不懂你在什么,他是学法律的,学的就是如何规避规则,现在研究的是如何制定规则,那些他不可能不懂,你也不可能以为他不懂。高中义务教育,很好,可税金从哪来?日本是不可能给的,财阀可以动,但不能每年都动,他们不傻,你在做的是搅乱市场经济。按照你的计划三五年内不会有问题,你确实可以创造英雄,也是在做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三五年后呢?财阀找到了规避的方法,没有钱持续支持这个财政补贴,也没有任何一位政客敢把这面光鲜亮丽的旗帜摘下来,那政客怎么办?找个名目增加国民税收,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高中义务教育这面旗帜光辉亮丽,但背后的意思却是逼迫那些没有孩子的人为有孩子的人买单,这是变相的朝单身和还没有孩子或者不算要孩子的人劫,用国家机构劫。”

    “你连名目都帮他们想好了,高中义务教育,为了祖国的未来,为了孩子们的未来,为了大家的未来,总要有所牺牲的。国家保护国民,国民交付税收,这是合理的。但国家保护一部分国民让另一部分国民买单,这是诡计,这是对少数人群的压迫,这不是一个国家应该做的,任何健全的组织都不应该做。可你确定他们会做,那些政客们不在乎,因为他们只有一、两届的任期,只要维护好自己任期内的平稳就够了。”

    “你是在用人性的弱点玩游戏,你觉得那很好玩,把这个国家弄出一个个窟窿,你才能高高兴兴的在这个混乱的地方建一个游乐场,把所有人拉近游乐园里,玩你的游戏。安文姝姐,我欣赏你的大胆,欣赏你的魄力,也欣赏你的手段。但我有个问题,你对我的孙女就没有一点你侵占了她的人生的想法吗,你掠夺了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这不是你的过错,但你想毁了她热爱的国家,爱她的家人,这是你的过错。”

    “我不信你目光短浅的到只能看到这三五年,我更相信你根本不在乎这个国家会怎么样,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国民会变成怎么样,你只是想玩一个好玩的游戏,那个游戏能让你开心,如此而已。我不信你不知道你告诉文昊你的计划的后果,我更相信你是在逼他选,你在逼一个爱你的人选,你在逼一个爱的搞不好不是你,而只是你的身体的人选。选择到底是坚持维护他从到大的教养,还是出于爱你,毫无保留的背叛他自己站在你这边。”

    老先生的眼神依旧是惋惜,惋惜一个朋友走歪了路“安姐,那是纯粹的恶意,像孩子要不到糖果就上去踹人的恶意,完全出于直觉性的,就那么想所以就那么做。可你长大了”拿起勺子碰了碰她的铜碗“里面的汤团每增加一个你就长大一岁,长大了便不应该像个孩童,要不到糖就同长辈们哭闹,更不应该看到好玩的东西连一句,我可不可以玩都不问,就直接上去抢,孩子,幼儿园早就关门了,来大学吧,来看看成年人如何做事。”

    “没有被好好教育过的孩子都极端,他们的动物性比人性更强,因为没人跟他们什么是人性,什么是仁义礼智信,什么温良恭俭让,什么是忠孝勇恭廉。这些东西看书是看不会的,它需要被教导,家人、朋友、社会,它需要用爱,用善意去浇灌。我们本身是动物,我们直觉的会去走我们更适应的路,动物想要的东西就是抢。”

    “保留野性的动物会厮杀着活下去,被驯养的宠物会收起利爪跟人类互相驯养彼此。那些在人群中生存,却没有被人类驯养过,或者驯养了一半就被丢出去的动物是最可怜的,它们时时警惕,为了活下去什么都需要怀疑,包括好心的人类赋予的食物,它们也得心才行。可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人生过成野猫野狗呢?你有家啊,你有开大门欢迎随时入住的地方,为什么不去?”

    爷爷的笑脸变成了失望的神色,语气冷淡下来“我可以接受你做任何事,前提是,不要伤害爱你的人,因为他们是我爱的人所珍视的存在。我们很像,我们家很可能你最像我,这是一种缘分,我相信冥冥中有那样的缘分。那样的缘分让我遇见了你的奶奶,也让我遇见了你。”

    “我没有给我的孙女立碑,因为我想,你也是我的孙女。安家叫我爷爷的不止是有血缘关系的人而已,我们都是家人,我在你奶奶身上学会了如何热爱这个世界,我希望你能找到那样的人。即便找不到也没关系,我的儿子,我的孙子,他们会努力成为那样的人,成为被你伤害也会坚定的站在你身边,他们敞开胸怀面对你捅出尖刀,依旧相信你只是病了,那不是你的错,生病了,会好的。”

    安昌建看着安文姝,冷漠的看着“我不信,活了那么久,我很确信,我这样的人,你这样的人,我们这样的人只要自己不想改,别人再多,付出再多都是枉然。你愿意把人生活成惊悚游戏,你愿意把自己变成路边的野狗,你愿意活的像厌恶人类的杂碎,这些都跟我没关系。”

    “安文姝姐,我给了你半年的时间,半年,足够你把安家了解的非常清楚,这个家族没有任何人会伤害你,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里的人爱你,愿意为你付出,哪怕不是所有,也至少是一半,只是因为你是我们的家人。半年,足够你想清楚,你要不要接纳这个家族,接纳这些家人。”

    “半年,是我耐心的极限,也是足以让我看清你是什么存在的时间。我给了你半年,你没有出手去碰这个家族,我不觉得你是不想,我更认为你是做不到。你被什么奇怪的东西捆住了手脚,这些你了,但我没信,半年,足够我相信了。半年了,够你了解我,也够我了解你。我的耐心达到了极限,你的耐心也应该所剩无几,所以,你去碰了安文昊。”

    “大言不惭的一句,我认为,你在挑衅我。”

    扶着方几的安昌建调整姿势跪坐在安文姝面前,端正的双手按在膝盖上,背脊挺的直直的,双眼看着她的眼睛,用尊重对方也尊重自己接下来要的话的态度,告诉相识半年的陌生人。

    “安姐,很荣幸跟您相识一场,我不想成为您的敌人,我想您也不愿意成为我的。您有鱼死网破的勇气,我没有。但我期待您对我孙女的愧疚,对我孙子的喜爱会成为砝码,让您慎重思考是否要跟我同归于尽。言尽如此,希望我们可以合作,那才是真正的双赢,请考虑我让文昊给您的提议,那是很好的方法,对我们双方都有利的方案。”

    微微冲安文姝点头的安昌建撑着膝盖起身,安文姝一言不发的坐着,手肘撑着方几托着下巴闲散的坐着。不管是安昌建在什么人生要如何过这种劝解,还是人生不要活的跟杂碎一样这种失望,亦或者是最后那段真正的开战宣言,她都这么坐着。连笑脸都没变,安静的坐着,安静的听着,不发一言。

    直到安昌建起身了,走到凉床边坐下穿鞋,安文姝笑问老爷子“为什么不等到我拒绝你再来跟我这些话呢?”平语,平辈,等级一样,地位相同的平语。

    弯腰低头拉鞋跟的安昌建背对着她开口的语气很随意,也是平语“如果你同意了,你会直接跟安文昊同意,这没什么好思考的。只有不同意才需要思考,思考如何让你的不同意更合理一点。”

    安文姝笑了“也是。”只不过“您在熬鹰,技术不错。”敬语,对长辈的敬语。

    “就你太极端了,别什么都往坏的方面想,这怎么能是熬鹰,这是在教自家孩子怎么更好的过漫长的人生。”语调柔和的爷爷用对辈的态度对孙女“别人的人生是好是坏总有那么个尽头,你这个啊连什么时候是尽头都不知道,更应该找寻真正的值得你花费时光的存在。”

    安文瑒站起身冲安文姝招手,等她过来后让站在凉床上高高的孙女低头,手往弯腰的孙女脑袋上一放,轻轻拍了拍,掌心顺着她的脑门滑向后脑勺,抚摸她的发丝,轻声道“孩子,我很抱歉这么对你,但孩子,我希望下次别有这样的机会。如果你真的病了,需要帮助,那么再下一次时,你应该冲我发脾气,那也是孩子应该做的,哭闹有时未必不是一个好的解决方法,爷爷等着你跟我,我让你生气了。”

    安文姝想了想“我现在就很生气。”

    完就被,很轻,拍了下脑袋的,动手的爷爷让孙女领会话里的核心“我的生气不是让你杀了我,血腥味太强了,隔老远就能闻得到,这样不好。”着又顺了顺她的头发,放下手笑问她“但好像耐心比之前好了,也比早前见你的时候能忍了,谁带来的改变?那个叫刘垭仁的孩子吗?”

    眨了眨眼睛的安文姝疑惑道“那么明显吗?”

    “嗯,在我到税金的时候不就想杀了我么。”安昌建笑眯眯的着恐怖的话,拍拍安文姝的肩膀夸她“做得好,能忍住就是有进步,很棒。”冲孙女眨眨眼,笑道“你爷爷是从死人堆里活下来的哦,瞧了我对危险的敏感啊。”

    在相似的脸庞上露出相似的笑容的安文姝笑道“下次我会继续努力的。”

    “突然想见见刘垭仁了。”

    “那就见吧。”

    “还是别了,我见了啊,这个人你就不信了。”

    老爷子松手退后“改天你信他了,也信我了,再带来见见我。”着冲她摆手“走了,别送了,文瑒七点飞机落地,你们两联系吧,商量着来。我还是更看好文瑒,那孩子就是笨了点,其他也没什么大缺点。”

    安文姝摆手冲他告别的同时随口丢了一句“我觉得笨就是最大的缺点了。”

    “是吧,也是。”安昌建一脸嫌弃“这帮家伙啊,都读书读傻了。也就你好点,可你也太不省心了,一点都不乖。”

    安文姝一愣,笑了。安昌建也笑了,笑着转身,背对她挥了挥手,这次是真的走了。

    一直看着爷爷的背影的安文姝等民臣街的大门关上了才重新坐回凉床上,双手撑在床上仰头看着澄澈的蓝天,天空白云朵朵,看着一点都没有要下雨的意思。

    午后的阳光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弄的安文姝都有些困了,困倦的安文姝起身看看天空确定不会下雨回屋找了顶棒球帽盖在脑袋上出门去买烟。戴帽子不是因为她现在是知名人士怕被认出来,而是没化妆出门在韩国是不礼貌,所以戴个帽子挡一下。虽这个规矩有点诡异,但社会大环境就这样,人没事干吗跟社会大环境对着干,真要接受不了就远离这个社会啊。

    天南海北的,哪不能去?

    安文姝在巷口的商店买了包烟和火,还有一瓶烧酒,拎着塑料袋回去,进门惯性想进屋下了台阶又转向凉床。坐在凉床上开塑料袋,烟拆封酒开盖,点烟,喝酒。

    烧酒的口味不是一般的奇怪,喝惯白酒、啤酒或者任何稍微好喝一点的酒的人都喝不惯烧酒,口感类似于酒精加糖水,特别诡异。安文姝喝不惯这个,但也没到讨厌的地步吧。她一直也不用习惯这个东西,上个世界刚开始是不能喝酒,等能喝酒了也可以想喝什么喝什么了,这个世界就不了,喝什么都行。

    烟吧,看个人喜好,安文姝一般不买烟,她不喜欢任何有成瘾性的东西,早前会抽烟只是为了迎合环境而已。后来发现自己有点上瘾的意思就直接不碰了,很偶尔才会抽一根,情绪波动比较大的时候,但现在不是,现在只是有些烦躁而已。

    安文姝在分析弄死安昌建的利弊,怎么算都不合算。首先,弄死他就代表删号重来,半年,对别人来可能就是个刚开始身体或者穿越这件事的时间,对安文姝来是已经把存活时间刷到五年以上的时间。重来一次,她这半年的计划和埋下的钉子就全费了,只是因为安昌建?有点可惜。

    和平相处?她跟那位老先生没办法和平相处。

    除了点燃烟的那一口安文姝抽了,剩下的烟都是夹在手上干烧,比起烟,她还是喝点酒冷静一下。

    有没有可能弄死安昌建不被麻烦的系统删号?没可能。再给她两个月可以做个局,可她现在被盯上了,时间线要拉上。有这个时间干点什么不好,就像安昌建的,双方合作互惠互利,挺好的。

    按照这个角度,自己又为什么要弄死安昌建呢?

    含着瓶口吞咽酒液的安文姝手指一疼,拿下酒瓶低头看过去发现烟屁股烧到手了,丢了烟头重新拿了一根,点燃,抬头看天顺便喝酒。

    为什么要弄死安昌建?大概老头太烦了?可烦不烦的无所谓吧,从利益角度,这位活着比死了有用。可他真的有点.......

    天色逐渐暗下去,伴着晚霞进门的刘垭仁,推门看到安文姝坐在凉床上的背影笑容不自觉的就露出来了,转瞬看到她身边的空酒瓶,就一瓶,但还是觉得有点奇怪,收敛笑容走过去。走到她边上看她没什么反应,刚要问她在做什么就被地上一地的烟头给吸引了,笑容没了。

    “怎么了?”

    “嗯?”

    刘垭仁指着地上的烟头示意安文姝别装傻,真没装傻的安文姝疑惑的看着他不懂他什么意思。刘垭仁一句‘别想装’就在嘴边,余光看到了她搭在腿上的手,手指红的有点不太对,弯腰拿起她的手,这痕迹是......

    “呀!”

    刘垭仁一把拉起被吼的一愣的姑娘大步往屋里冲,冲到一半急刹车,差点撞他背上的安文姝问他‘做什么?’,刘垭仁板着脸一个字都不想跟她,硬邦邦的丢出一个‘闭嘴!’安文姝很老实的闭嘴了,她以为刘垭仁又发疯,这位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是第一次发疯的刘垭仁把安文姝拽回凉床上,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指着她的鼻尖警告她“不准动,等我回来!”着快步走向大门,迅速消失,门都忘记关,听动静像是跑着去哪了。

    茫然的坐在凉床上的安文姝不知道他搞什么,倒是想到刘垭仁经常发疯其实还挺好,起码她的忍耐力有明显的提高。就刘垭仁这样的,要是在她能动手的时候早就沉汉江了,尸体估计都被鱼吃干净只剩骨架。但她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就只能锻炼忍耐力了,这其实也是个好品质,她有的时候确实有点急躁,耐心不足。就比如老爷子这事儿,她应该憋着的,杀意那么明显多不合适。

    安文姝还在细数发疯的各种优点时,疯跑回来的刘垭仁都不是推开大门而是撞开大门,手上拎着个黑色袋子,一个大跳跃下台阶冲到安文姝面前急刹,尘土都被他带起来了,跑的太急,撑着膝盖直喘。安文姝伸手想要帮他顺顺气,被他凶巴巴的瞪了一眼,弄的安文姝更茫然。

    什么情况?今天的她难道看起来特别好欺负?所以谁都来挑衅一下?

    “呀!!!”刘垭仁怒吼一声。

    安文姝皱眉开口“干什么?”

    “你还好意思!”刘垭仁一句脏话就飙出来,在安文姝要话前把手里的黑袋子往她腿上一丢“谁让你动了,坐好了!”

    坐的好好的安文姝有点不耐烦了,刘垭仁低头就从袋子里拿了瓶红药水出来,看的安文姝一愣,跟着低头看着腿上的袋子,里面的棉签也被拿走,只留下一个长条盒子,转瞬又被拿走,袋子被握成团丢在一边。

    莫名其妙发疯的刘垭仁又瞪了安文姝一眼,在他托起她的手腕时,安文姝把‘莫名其妙发疯’这个形容词划掉了,变成‘大惊怪’。

    大惊怪的刘垭仁把开的红药水放地上,开的棉签袋放她膝盖上,自己抽了跟棉签沾着红药水给她涂都不能被称之为烫伤,只是红的稍微有点过分的食指和中指的指侧,两只手都涂,因为两只手都红了。

    安文姝想事情的时候一向无视周围,被烟头烧了好多次,一只手疼了就换一只,然后就变成了这样。

    浑身散发着‘别惹我’的刘垭仁看起来特别凶,他长得其实就是有点凶,现在看着更凶了。凶的不得了,气压格外的底,涂药的手却很轻,但不想跟安文姝一句话,但凡安文姝想要点什么都被他瞪,安文姝干脆就不了。

    不的安文姝做什么呢?看天。

    傍晚,夕阳,晚霞。此时的天空格外的美丽,各种各样的红色层层叠叠的,安文姝都分辨不了有多少红,也没办法用除了瑰丽之外的词去形容,她没什么文艺细胞,背诗会,作诗就算了吧。

    安文姝看天,刘垭仁看手,红药水涂了一遍后去拆烫伤膏,细细的又涂了一遍,弄好之后双手托着她的双手也不动,就那么蹲着。脑袋低垂着,以安文姝看不见表情姿势,视线全在手上,在他的手上也在她的手上。

    安文姝看不见他的表情,不过也没有要看的想法,她看着天呢,看着瑰丽的晚霞一点点消失在夜幕中的天。一直蹲着的刘垭仁终于蹲累了,也可能是腿麻了,不知道,反正他坐了下去,直接坐在地上,头依旧垂着,什么话都不,什么也不问,托着她的双手,很安静,连压抑的气场好像都伴着带他进门的晚霞一样消失在黑夜里。

    夜色降临,街边的路灯亮起,屋内却没光,不过也没有特别黑,人还是能看得清的,好歹是一国首都,光污染的严重地带。

    院子里的两人都不话,刘垭仁为什么不话不知道,安文姝不话纯粹就是懒得跟他废话。难道他们两要进行,你为什么把手弄伤和我又不是故意的这种弱智对话吗?还是什么我心疼和我不心疼的智障言论?安文姝选择拒绝,安静点挺好的,今天听到的废话已经很多了,不想继续再听。

    没人话的院子里也没有到静默的地步,总还是有些声音的,偶尔进入巷子的车声,黑夜里格外响亮的虫鸣,时不时的还有微风刮过。气氛意外的还不坏,一点也不尴尬也没有安家带来的压抑,很自然。大概是两个在一起各做各的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各想各的也没什么不自然的。

    自然的气氛持续了很久,久到安文姝都有些无聊了,才从仰头看天的姿势变成低头看人,底下头的时候才发现,刘垭仁是仰着头的,不是仰着头看她,是仰着头看天,要是在看她,安文姝一早就发现了。

    看天的安文姝低头了,看天的刘垭仁不用低头,两人的视线接触到,安文姝疑惑,刘垭仁笑了。

    “安文姝。”

    “嗯?”

    “,疼。”

    “嗯?”

    “跟我,疼。”

    “......疼?”

    低头落下一吻的男人没有亲在姑娘的手背上,而是亲在自己的手腕上,再抬头看着对方。黑暗中的笑脸若隐若现看不清楚,但黑暗阻挡不了笑声,轻笑的男人开口,开口姑娘理解不了的话。

    “现在,你可以,不疼了。”

    “......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