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初入东宫(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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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目色却未曾从书卷上移开,只淡淡吩咐道,“拿过来。”

    长卿步绕过圆桌上了前,将汤药放落在了书桌上。她来送药,差事办完了,正要后退出去了。

    凌墨的目光轻扫在她那双上,上头粉色该真是水泡破了的颜色。他抬指了指方在一旁的药瓶,“这创伤药是与你的。”

    长卿这才见得桌角处摆着的那个白玉镶金的药瓶子,半透明的颜色,能看到里头药油满着的,该是还未曾用过几回。她看了看自己双,又看了看太子,这位主儿可是知道自己烫伤,特地喊着她来赏药的?

    正是迟疑着,却听得外头沈嬷嬷道,“殿下,李嬷嬷来送午膳了。”

    凌墨收了中书卷,往外看了看,方宣了人进来。

    眼下虽是近了午时,可也并非寻常主子们吃饭的时候。长卿在兰心院里伺候的时候,自知道些主子们的钟表。又想起方才来之前,李嬷嬷与她交代过的那些话,她便就猜出来些许李嬷嬷的来意:该是心虚怕她果真在太子面前了些什么,便特地将饭食送早了些,是来盯着她的。

    李嬷嬷却是满脸笑盈盈,带着婢子芮儿,正将那食盒子往圆桌上送。“殿下吩咐过这几日要戒口,不食油腻的。今儿准备的都是素的,唯是一道儿蛋奶汤,清淡着,却也能补身,不能怠慢了身子。”

    李嬷嬷话得顺溜,目色却不忘扫了一眼立在一旁的长卿。却见得那丫头垂眸立着,殿下如今面色尚好。该是未提起昨日的事情来。她暗自心头舒了一口气。却听得书桌后太子发了话。

    “这两日有劳了李嬷嬷,不过,今日往后,佑心院里的吃食便由得长卿来送。李嬷嬷还是多在厨房中掌控大事。”

    李嬷嬷听得心中一惊,太子这安排便是要偏袒着人的

    太子罢,又转向长卿,“你便留着此处侍奉孤用膳再走。”

    李嬷嬷这才更明了了几分,看来昨日德玉公主那么一闹,那些话太子都是听到心坎儿里,记下了她这才领着芮儿与太子福了一福,退了出去。

    出来了佑心院,芮儿却是几分按捺不住了,见得李嬷嬷走得快,忙跟紧了几步路,问道,“嬷嬷,这可如何是好?太子殿下可是都知道了?会不会、会不会只是一时间隐忍不发,这功过都是记下去了?”

    李嬷嬷却是强作镇定着,“记下便记下了,有什么好慌的。都是在东宫办差的,日后的路还长着呢,走着瞧。”

    书房里,长卿侍奉得谨慎,只是头一回侍奉这位主子用膳,怎么做好似都不让他满意。最后还是沈嬷嬷进来,当着太子的面儿示范了一回,她方才学到了些许,布菜的筷子该要如何持着,又该如何看主子的眼色,知道主儿想吃哪样菜。

    殿下用食却也极为讲究,每样吃一点儿,每样也吃不多。细嚼慢咽,一顿饭吃了半个时辰。长卿这才忙着收拾了菜蝶儿,打算送回厨房了。却又被殿下叫住了,让她记得带走那白玉药瓶子。

    长卿拿着那药瓶,又端着食盘菜蝶儿,出了佑心院去。

    凌墨望着那背影,只觉着几分单薄。想来安远侯的案子确有几分蹊跷,有被人诟害之嫌正思虑入神,却是沈嬷嬷入了屋子。

    “殿下”沈嬷嬷与他福了礼,“殿下真要让那长卿专送佑心院里的药食,怕是太后娘娘那边不过去。”

    凌墨却走回了书桌后,持起书来坐下,“有何不过去。”

    沈嬷嬷忙道,“殿下可还记得上回那叫若水的婢子,便就是太后娘娘觉着生得太媚了,怕她祸乱了佑心院。方才调着人走了,去冷宫侍奉锦妃娘娘的。”

    凌墨淡淡回到,“孤佑心院里的事情,太后是如何知道的,嬷嬷你心中可有数么?”

    沈嬷嬷一惊,这话是主儿在怪责她的。忙垂眸下去,不敢再什么了。却听得太子接着道,“日后佑心院里的事情,不必事无巨细向太后禀报。若太后问起这些人事调遣,便是孤的意思,知道了么?”

    沈嬷嬷忙福了一福,“奴才记住了,殿下。”

    **

    长卿回来厨房的时候,正是午后,众婢子们都借着空挡儿寻着地方去打盹儿了,屋子里剩的李嬷嬷和芮儿,见得她回来,二人阴阳怪气奚落了一番,李嬷嬷方又吩咐她去洗碗了。

    她还伤着,晌午的时候已经在冷水里过了几回,都已然肿得像包子了。好在没多久,佑心院里又传了话来,太子殿下读书,让厨房里准备一盏参茶送去。

    因得晌午的时候殿下有过吩咐,李嬷嬷便也只好依着太子的意思,备好了参茶,让长卿送过去。

    长卿端着参茶回来,却见得殿下正看着奏折。她放下了茶盏正出去,却被他喊住了。殿下指了指圆桌上放着的一沓书卷,与他道,“不急着走,将那些书卷读了。”

    长卿正是奇怪,怎的与他送参茶,还要读书?抬翻起来圆桌上几本书卷,方才发现那都是些诗词书卷儿,有现如今民间正盛行的,也有唐宋古人的。原侯府还在的时候,阿娘也经常办些诗会,这些她都很是熟悉,方问着太子:“殿下让长卿读来做什么?”

    殿下正换了一本奏折来看,“秦王府上办诗会,孤无甚闲暇,你帮孤先做些抄本,做做准备。”

    长卿这方才明白,原是与她派了新活儿了。“长卿还是厨房的婢子,不能与殿下办这个。”

    凌墨这才放下中奏折,抬眸看了看眼前的人,那人拧着一双垂眸在他眼前,看不清楚神色,他只道,“安远侯夫人常也办些诗会,你自是会的?”

    他话语上扬,是要问她的意思。对面的人却依旧垂着眸,却未答上来他的话。他这才发觉,好似是提及了什么不该提的。安远侯夫妇已然流放整整一年了

    他忙又道,“孤让你办的事情,你便照办好了。不必顾忌其他。”

    长卿这才福了一福,在圆桌旁坐了下来。方才殿下那一番话的功夫,她眼圈儿已经湿了,便是不想让殿下发现,才没有出声的。落座下来,视线还有些模糊,便忙翻起最上面那本诗集来。

    凌墨见得她落座,便也放心了些,兀自又读起来中奏折。

    长卿在书房里呆了整整一下午,依着殿下吩咐帮他摘抄了好些诗句。等得傍晚之时,方起身与他道,“该是晚膳的时辰了,长卿去厨房里帮殿下取晚膳来?”

    殿下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长卿便寻着佑心院外头去了。

    等得人走了,凌墨方才走来圆桌旁,见得她方才抄下来的诗句,多是些咏梅颂雪的词句,正是应景。选的也多是古人之句,清雅的居多,华丽占少。一旁还有些的批注,起来这句咏梅太悲,不大合适在喜乐的场子用。又起来那句却是什么场子都合适,却难免落俗。

    凌墨持着那宣纸,不觉勾起来嘴角笑了笑。安远侯的书法在京中颇有些名气,他女儿的字迹便也和他有三四分相似,却又多了些娟秀

    长卿端着饭食回来的时候,见得殿下正坐着圆桌前,正看着她方才抄下来的那些诗词。她忙告了礼,“长卿走前忘了收拾,殿下怎就先看起来了”

    凌墨放下中宣纸去了一旁,只道,“只管端晚膳过来。”

    长卿这才见得,那些诗集早被他放去一角上。她方将取来的杂粮饭与蔬果和肉酱端上了圆桌。“嬷嬷,夜里不宜多食,是以膳食得清减些。”

    凌墨却扫见得那双,似是肿着的,便道,“不过三样吃食,便不必你来侍奉了。”

    长卿得了清闲,正候着去一旁等他用膳完了,方才好将碗蝶儿送回去厨房。

    屋子里已然点上了三盏灯火,地龙烧得暖了。白日里她不敢,趁着灯火,她方敢仔细打量了一番殿下。殿下面容清瘦,身姿修长。那双却并不细嫩,一掌便能握了那玉碗,长卿心中忖度着,该有她的两倍大。

    因得是在自己书房的缘故,殿下并未梳高髻。发丝散落在身后,整整齐齐的,只将用只简单的玉簪,将上半的头发挽在脑后。只望着那侧颜,鼻梁高挺,长眸入鬓,肤色如玉。

    长卿不觉面上有些烫,却忙着将自己的心情拉扯了下来,她这是生的什么心思?

    凌墨用完了吃食,却又未让她走。将人留着书房里,问起那些诗句来。

    长卿自依着抄下来的那些,一一与他解释,左右她都做好了批注,哪些好用,哪些俗气,哪些能免则免,哪些该是别人都不知道或是不敢用的,全与他道了一遍。

    对面的人却听得不动声色,一丝表情都不露。长卿便也试探不出来,她做的这些功课到底如了主儿的意思没有大概是不确定的缘故,她的话语声渐渐了下来,方听他又问,“这些古人,你可有格外喜欢的?”

    长卿想了想,便也摇头。

    凌墨又问起,“孤看你抄来好些李清照的”

    长卿淡淡:“韵律虽好,太悲”

    凌墨继续试探:“林逋的?”

    长卿倾目叹气,“虽有神似,却少了些情致。”

    凌墨再问:“陆游的?”

    长卿翘了翘嘴角,笑道,“傲气得很,可总是不实用的。”

    凌墨却被她这话逗趣儿了,“写诗作词,如何实用?”

    “零落成泥碾作尘,唯有香如故”长卿却是几分哀了起来,“香如故,也不过顷刻。他日一场大雨,便真正都化作尘埃了。傲气一夜,赔上了一生,何必呢?终归都是尘土,还不如活得长一些,久一些,好一些”

    凌墨听得她话中意思,便知她又有几分伤怀侯府的事情。他也不知如何安慰,却道,“弄诗作词之人,多是热血心肠,方才多有哀春伤秋。是不大可取”

    长卿却笑道,“殿下也如此觉着么?”她想了想,又觉得方才自己话语有些过激,才补充得道,“起来热血心肠,也并非不可。人活一世,自己觉着值当了便好。譬如了李白,命虽短了些,可那是将命气都赋在了诗里,其中气概无人出其二了,便也算是得了永生。殿下觉得是么?”

    凌墨淡淡抿唇,笑了,“是。”

    见得与他开了,长卿便也放下几分戒心来,又去一旁寻了些现行的诗词本子,与他一道儿品鉴。得久了,她有些累了,自己给自己赐了座儿。殿下却也没什么。

    凌墨见得她起了兴,便也由得她。却见得这姑娘松懈了起来,便就更是随性了,一撑着腮,一翻着诗词本子的模样,娇憨十足那双凤眸目光垂落在书卷上,眼睫便在白皙的双颊上投下纤长的影子,不时颤动着,灵气得很。

    二人得畅快便不觉忘记了时辰,直到外头响起了亥时的更鼓声,长卿方才收敛了收敛,起身端着那食盘菜碟儿,与他福了一福,“长卿扰着殿下安歇,该得告退了。”

    殿下轻轻“嗯”了一声,却又嘱咐着,“孤与你那瓶药,你记得用。”

    “殿下有心。”长卿完,方才退了出去。

    一连着数日,长卿都依着佑心院里的传召送药食,每每送过去药食,都会被殿下留着书房中待一会儿,不是继续帮他读些新书,在与他讲来其中大意;便是与他磨墨,陪着他批奏折写字。

    也因得如此,长卿留在厨房里被李嬷嬷使唤的时候便少了许多。唯独殿下早朝或是去勤政殿里的时辰,会被李嬷嬷拉去做重活儿,其余好些时候便就偷了闲。

    时日入了隆冬,越发的冷了些。眼见得就要下雪了,这日,公主与长卿送来了些厚衫,叮嘱着她可别让自己着凉了。可下午长卿端着汤药送来书房的时候,却听得殿下正咳嗽。

    她莫名地心紧了几分,忙去问了几声寒暖。殿下却只不经意道了声,是老毛病了。

    长卿虽来东宫时日尚浅,却也听过殿下这寒病,是皇后过身那年落下的。同是大雪的天气,因得为皇后守夜,跪在没得地龙的灵堂里整整三日,方才发了热。又因得正是皇后下葬的时候,操劳紧了,未曾好好休养,方落下了病根。每年冬日里,都要发作一回

    长卿便也开口劝了劝,“还是让沈嬷嬷宣许太医来瞧瞧?”

    殿下却,“不过是咳嗽两声,还未到要发作的时候。孤的身子,孤自己清楚。”

    相处下来数日,长卿自知他的脾性执拗,“那殿下快将这药汤喝了吧,看看会不会好些。”她亲送了那药汤去他嘴边,见得他接过去一饮而尽了,方算是放心了些。

    依着往常,殿下留着她下来让她陪读。可等得入了夜,用过了晚膳,殿下却真的发了热。长卿忙扶着他入寝殿里躺着,又去喊了沈嬷嬷来。眼见的殿下已然要昏睡了,沈嬷嬷做了主,让内侍去太医院里请许太医来看看。

    寝殿里入来了东宫侍奉的朝云冉碧,便也用不上她了。长卿便依着沈嬷嬷的吩咐去院子里候着,看看太医一会儿可要再开药汤,她好及时去厨房里煮药

    太子昏睡,在床榻上捂着被褥,几近缩成一团。寝殿中便只好由得苏公公与沈嬷嬷主持着。眼见许太医神色凝重,众人的心思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里。朝云还正伺候着床榻旁,帮殿下用帕子沾了冷水散些热去。

    冉碧偷偷拉了拉沈嬷嬷的衣袖,“往年里寒病发作,也不见得殿下这样冷该不会是加重些了?”

    沈嬷嬷呵斥了声,“闭嘴。不许诅咒殿下金体。”

    等来许太医抬眉,苏公公忙上前问了问情况。许祯琪却问起来,“这几日的汤药可有按时用了?”

    沈嬷嬷答话,“确是按时用的。厨房里,每日按时送来一趟。”

    许祯琪却道,“得要寻得那药渣儿来,让臣再看看。”

    苏公公听得这话,狠狠望了一眼沈嬷嬷,自是觉着是汤药里头出了什么猫腻。便忙让内侍去了趟厨房

    长卿还立着门外,见得内侍匆匆从寝殿里出来,本还想去问问里头的情况。沈嬷嬷却将她拦了下来,问道,“那汤药可都是经你煮的?”

    长卿应声答了是。“自从殿下吩咐让长卿侍奉药食,便都是长卿煮的。”

    沈嬷嬷却冷冷一声,“还不跪下?”

    长卿抬眸看了看沈嬷嬷面色,与平日里七分和善三分威严不同,今日却全是严厉的。“长卿做错了什么了嬷嬷?”

    沈嬷嬷冷笑着,“你可别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殿下每日的药汤出了岔子,现如今许太医要查看那药渣。你可别以为,还能逃得过。便就在此跪着,等候发落。”

    长卿脑子里轰轰两声。她不过是依着李嬷嬷原先做惯的来煮药的,怎就出了岔子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