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妻不可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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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影静谧的花厅里头,薄纱轻扬,带出几分的冷意。

    姜琴娘站在门口,她看着背手站厅中的那人,肩背宽厚,精腰长腿,身量比楚辞略微挨上半个脑袋。

    她回忆了一下白青松昔年的模样,不过很可惜,时日太久,她已经不太记得他的相貌了。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白日里那一头乱发整整齐齐地梳拢上去,用一根玄色发带捆着,那张脸裸O露在阑珊灯火里,能清晰可见斑驳的疤痕,横竖交错,像是狰狞的蜈蚣一样骇人。

    姜琴娘皱起了眉头,眉眼是陌生的,脸也是陌生的,这会她忽的就不确定了。

    那人也在量姜琴娘,见她眉目春媚,肤白唇红,那一张脸娇娇的跟个天真的少女一样,偏生那身段妩媚如妖,真真勾人。

    但他知道,她这人性子却最是正经不过,脸皮还薄的很。

    他咧了咧嘴,轻笑一声:“果真,你都不记得我了。”

    那声音喑哑低沉,就好像是被烟熏火燎过一样,又像是破烂的风箱,每个字音都在漏风。

    姜琴娘的眉头皱的更深了,这嗓音也是不对的。

    纵使她不记得白青松相貌了,可声音却是没忘的。

    她警惕起来:“你到底是谁?”

    闻言,男人自顾自撩袍坐下,一指轻挑,从衣领里将那绣着“白”字的平安符扯了下来:“你倒还记得这个。”

    姜琴娘眯眼,确定这枚平安符就是她当年亲自在佛前求的,那字也是她亲手绣上去,白青松临走之时,她心翼翼地挂他脖子上保平安!

    “青松的平安符为何在你这?”她踏进来,厉声问道。

    男人目光幽深地看着她,没有回答她,反而问:“你和楚辞成亲了?刚那个是你们的孩子?”

    姜琴娘在他对面坐下:“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男人往圈椅扶手里头靠,看了姜琴娘一会才道:“这是你给我戴上的平安符,我就是白青松,我没死。”

    乍听此言,姜琴娘眼瞳骤然紧缩,她一下捏紧了袖摆:“你……你还活着……”

    白青松点了点头,目光这瞬间柔和起来,衬得脸上的疤痕也没那么可怕了。

    “来话长,我虽然没死,但这几年也不能回来,更没法给你书信。”他道。

    姜琴娘表情复杂,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还能再见活着的白青松。

    她愣愣的道:“我没和楚辞成亲,重华是我第三任夫君的儿子,是我继子。”

    白青松泛疑,白日里两人的模样不像是没私情的。

    姜琴娘垂下睫羽:“你战亡的消息传回来,我就收到了你的休书,后来姜家人以五十两的价格把我卖给了县里的苏家,苏大公子娶我冲喜,亡故后我就一直撑着苏家照顾继子。”

    道这里,她顿了顿又:“楚辞每年会书信送银子回来,白家人我也多有照拂,所以过的还不错,今年楚辞到苏府来给重华做西席,我才晓得他的身份。”

    再有其他的,姜琴娘却是不知道要如何出口。

    白青松意味不明的笑了声:“他倒是……有心。”

    接着他又道:“他可是在外头?我同他有话要,你自去吧。”

    姜琴娘起身,她犹豫了会问:“你会回罗云村白家么?”

    白青松面色怔然,好一会才:“约莫是回不去的,他们过得好就成,当我死了也好。”

    这话中的唏嘘,姜琴娘听出来了,可她不太懂,见白青松如今面目全非的模样,想也知道这其中隐衷颇多,她一个妇道人家不好问,也只得作罢。

    须臾,楚辞进来,他目光微凝,表情莫测:“你还活着,挺好。”

    闻言,白青松嘲弄一笑:“生不如死而已,有什么好的?”

    楚辞摩挲指腹,拎起茶壶倒了盏茶水推过去:“你现下效忠谁?秦臻?”

    白青松不屑冷笑:“他?他一个太监,不男不女的东西,可还指使不动我。”

    楚辞皱起眉头,转着茶盏:“今个的刺杀总是他的主意吧?”

    白青松抬眼看他,点了点头:“他是让我杀不了你,至少也得杀了琴娘,剜你心窝子。”

    楚辞手一紧,点漆星目之中瞬间泛起浮冰碎雪的冷意。

    白青松喝完一盏茶,自己又倒了一盏:“你算什么时候和琴娘成亲?”

    忽的提及此事,楚辞愣了下:“她一直不同意嫁给我,自个命硬克夫,加上你一连克死三个,所以不嫁。”

    白青松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他呆愣了会才低声道:“我没死,所以算不上克夫,你要想娶她就赶紧,不然我哪日反悔,这人我就不让给你了。”

    饶是脸皮再厚,对这样直白的话,楚辞也觉得尴尬。

    他屈指一弹,将茶盏里头的茶沫子弹出来:“你……以前就知道了?”

    白青松扬眉,眉骨那处一道横着的刀疤长直鬓角,生生将一双浓眉

    给断成两截,很是怪异。

    “知道什么?”他扬下颌,“知道你头一回去我家养伤,见着琴娘的时候就起了心思?”

    楚辞看他一眼,没否认。

    白青松单腿屈起,没个正行:“朋友妻不可欺,老子沙场上给你挡刀,生死的交情,你他娘的背地里却觊觎我媳妇!”

    他声音低,像是很生气,可口吻却清淡,没有半丝的怒意。

    楚辞猛喝一口茶水:“我心里怎么想的你管不着,总归你活着的时候我没半点逾越,我从没对不起你过,琴娘也没对不起你。”

    白青松斜他一眼:“老子现在也还活着。”

    楚辞嗤笑一声:“琴娘早不是你白家人了。”

    纵使是生死兄弟,事到如今,他也不想让了。

    “哼,兄弟如手足,楚九卿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手足的?”白青松的玩味。

    楚辞义正言辞:“女人如衣服,我能没手足,可不能没衣服穿,端方君子就是死也要周正体面。”

    这话将白青松惹笑了,他捶了两下案几,东倒西歪地趴着:“楚九卿,你少我面前装,还君子伪君子差不多,一肚子黑水。”

    一番言谈下来,楚辞心里的戒备稍稍减了几分,至少从这些话里,他能确定,白青松还是当年那个义气豪爽的白青松。

    他看了眼外头,见姜琴娘站在院子里,时不时看过来,一脸担心。

    他遂起身,将门牖掩上,适才低声问:“青松,你是不是该解释解释?”

    白青松笑声一止,眼神倏变,浑身上下充满戾气。

    他咧嘴,露出个诡异而扭曲的笑容:“金鹰大人,有人要造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