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亡夫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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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琴娘其实遇到过很多次的生死险境,然而没有哪一次能像这次一样让她心都被捏紧了!

    白羽冷箭,铛的一声穿过她珍珠耳铛,然后速度不减地射向对面的金鹰。

    姜琴娘黑瞳骤然紧缩,整个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叮”寒芒箭头溅起火花,正正射中金鹰眉心,被金面一挡,然后就让金鹰飞快抓住了箭尾。

    饶是如此,冷箭巨大的冲击力在金面上留下箭洞,虽不曾射穿,但也让金鹰觉得头晕目眩,脑门发疼,眼前什么都看不清。

    “有刺客,护卫大人!”外头的轿夫搁轿,并高声喊道。

    紧接着,是噼哩啪啦刀剑相接的声音,间或几声惨叫,以及渐渐浓郁的血腥味。

    姜琴娘脸色发白,她紧张看着半天都没缓过劲来的金鹰问:“大人,大人,您怎么样了?”

    金鹰扔了冷箭,摆手道:“没事,下轿!”

    话毕,他一把拽着姜琴娘,掀开轿帘,将人护在身后走了出来。

    恰在此时,一把巨锤从天而降——

    “轰隆”一声,整个官轿四分五裂,碎的不能再碎。

    姜琴娘心有余悸,冷汗唰的就下来了,要是晚出来一步,现下约莫是被砸成一滩肉泥。

    感觉到她指尖冰凉,金鹰眯眼,安慰了句:“没事,不用害怕,一会皇城禁军就好了。”

    完这话,他才得空扫视周遭。

    这当口,刚出外皇宫走出来不过几丈远,又还没到正街上,往来人流稀少。

    此时,一波黑衣蒙面人正和那几名轿夫厮杀在一起,一行六人,轿夫只有四人,抵挡不了多久。

    金鹰冷笑一声,从出事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刻钟,皇城中的禁军居然没有半点动静,他心下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一揽姜琴娘细腰:“抱紧我。”

    姜琴娘不敢犹豫,当即死死搂住他腰身,她见金鹰官袖一摆,一双薄如蝉翼的羽翼从他袖中滑落出来,并随风伸展,不过眨眼之间,就成一对恍如鸣蝉的羽翼。

    他反手将那羽翼往双肩一扣,也不知拉扯了哪里,那羽翼竟扇动起来。

    越来越快,姜琴娘就惊讶的发现双脚离地了,她低头,脚下生风,耳鬓细发乱舞,不过呼吸之间,金鹰抱着她,竟是已经飞的来比青瓦屋檐还高。

    这手段如此神奇,还让她觉得无比熟悉。

    她睁大了眸子,愣愣抬头看金鹰,盖因金面的遮挡,她只能看到一点露在外头的下颌。

    头一回,她对他金面下的那张脸好奇起来。

    “可害怕?”金鹰低头看了怀里的人一眼,“若是害怕就闭上眼睛,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他这样关心她,从认识至今,好似处处都为她着想,姜琴娘心里头某种猜测持续发酵,像海绵一样越来越膨胀。

    她摇了摇头,尽量紧贴过去,不让自己成为负担。

    金鹰稍微转向,正准备折身往外皇宫里头飞去,不成想,还没飞出一丈远,砸了官轿的巨锤呼啦投掷上来。

    两人脚尖虚虚立在青瓦上,仿佛成了树桠上的鸟雀,活生生的靶子,那巨锤轻易就能砸中。

    金鹰大惊,后背羽翼猛然垂下收拢,他抱着姜琴娘矮身一滚。

    “轰”瓦片飞溅,狂风大作,姜琴娘眼睛都睁不开。

    金鹰单手攀住屋檐尖角,喘息了声,挣的几息功夫,身后的羽翼重新扇动起来,两人复又在屋脊上站稳。

    姜琴娘松了口气,她抬起头来,才发现金鹰嘴角有血滴下来。

    “大人?”她吃了一惊。

    金鹰目光前视,下颌线条紧绷如冰,他抬手用手背抹去嘴角鲜血,冷冷的道:“要杀我可以,不可连累无辜。”

    姜琴娘怔然,寻迹看去,就见屋脊另一头,正正站着个一身玄色短衣襟的汉子,那人披头散发,手握巨锤,并浑身戾气。

    只见那人冷笑一声,二话不,扬手又是一锤砸在屋脊瓦片上。

    “哗啦啦”力道仿佛叠起的波浪,顺着纷飞的瓦片,直冲过来。

    金鹰皱起眉头,他紧了紧姜琴娘,人往后倒退飞出去,扬手宽袖摆动,一套七个鸽蛋大的木珠呈北斗七星之势飞了出去。

    那木珠在半空弹跳变形,飞快就形成一面木盾牌,挡在了两人面前。

    姜琴娘眼眸发亮,这个木珠她是见过的,在楚辞那里!

    所以,金面下的那张脸,她看或不看都晓得了。

    姜琴娘轻轻勾起嘴角,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既是羞恼,又是怨怼,更多的是又气又好笑。

    想那晚在驿馆,孤男寡女的戏弄她,约莫这人很是得意。

    她磨了磨牙,眼神扫过他下颌和脖颈,总痒痒的想咬点什么出气。

    金鹰浑然不知道怀里人的想法,挡下对方攻击后,他宽袖鼓动,手腕在腰间一抹,瞬间中指长短的箭嗖嗖就弹射了出去。

    姜琴娘回头往外皇宫的方向看了看,这都好半天过去,可硬是没有半个人出来,底下的四名轿夫已经有折损,再这样拖下去,必定凶险无比。

    她深呼吸一口气:“大人我是拖累,你把我放下去。”

    金鹰想都不想就拒绝:“不行,你若受质,我只能束手就擒。”

    姜琴娘抿了抿嘴角,心里焦急起来。

    “哼,金鹰?”对面那人躲避过箭,拖着巨锤,几个跳跃接近过来,“宰了金鹰,约莫我就能扬名立万!”

    金鹰冷笑:“你高看我了。”

    话毕,他再一拍腰间,又是五支箭迎面就射过去,那箭头森寒汪蓝,显然是淬了毒的。

    那人不敢大意,轮着巨锤左右格挡,冷不防其中一支箭擦过衣领,那人赶紧头往后仰,藏在衣领里头的三角平安符露了出来。

    那平安符挂在脖子上,正反两面都用浅色绣线绣着个“白”字。

    姜琴娘眼尖,一下就看清了。

    她心下震动,忽然开口大声喊道:“白青松!”

    这三字一落,那人擒着巨锤的动作一顿,目若利刃地看向了姜琴娘。

    姜琴娘缓缓从金鹰怀里转过头来,有风而起,吹拂开她脸上的青丝,露出那张嫩如童颜的脸来。

    “咚”巨锤脱手,从屋脊上滚落下去,发生叮咚叮咚的声音滚远了。

    金鹰皱紧了眉头,他盯着那人的脸,透过披散的乱发,依稀可见那人脸上疤痕横生,根本就和白青松长的不一样!

    “琴娘,你认错人了。”他道。

    姜琴娘视线锁在那人露在外头的平安符上:“那个平安符,是我亲自求来,绣上白字给他戴上的,错不了!”

    金鹰迟疑了瞬,他和白青松是生死兄弟,但那平安符他却从未见过。

    他顿了顿,抬手一扣耳后,将脸上的金面揭了。

    金灿灿的鹰头金面落下,清隽俊美的脸暴露在日光底下,明晃晃的再清楚不过,那是属于楚辞的脸。

    两丈外的那人诡异地沉默了,他看着两人,最后目光落在楚辞抱着姜琴娘细腰的手上。

    尔后,他什么都没,跃下屋脊捡起巨锤,吹了声口哨隐入暗巷中飞快消失不见。

    “白青松!青松!”姜琴娘抬脚就想追上去,楚辞紧紧抱着她,生怕她摔下去。

    “琴娘你莫急,他若真是青松,我定然会把他找出来。”楚辞将心头忽然而起的酸涩按捺下去,认真的道。

    姜琴娘回头愣愣看着他,眼底情绪复杂,最后她什么话都没,又低下了头。

    楚辞重新扣上金面,将人安然抱下地,他收了后背羽翼,折叠起来就只有巴掌大,四名轿夫折损三人,生还一人,还身受重伤。

    与此同时,外皇宫里头,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领着人马匆匆而来。

    “金鹰大人,我等来迟。”那太监满脸是汗,眼见周遭破损严重的屋脊,脸都白了。

    楚辞点了点头:“劳烦善后,我先送姜氏回去。”

    那太监也拾趣,当即分了一队人马护送:“陛下有言,务必要丝毫无损的将大人送回去。”

    楚辞没有多,他习惯地想去牵姜琴娘的手,见她瞅着白青松离开的那条巷子,伸出的手又垂下了。

    “走吧,你不必担心,我会找到青松给你交代。”他轻声着,心口却仿佛破了个大洞,呼啦的冷风灌进去,又冷又疼,怎么都堵不住。

    两人沉默着回了郡王府,几日不见苏重华念想姜琴娘的厉害,得了消息早等在大门口。

    甫一见人,当即扑过来抱住她大腿,奶声奶气的道:“娘亲,重华好想你啊。”

    姜琴娘心上一软,心头的郁结散去了几分,她抱着孩儿亲了亲脸:“娘也很想重华,重华这几天有没有乖乖的听赤朱的话?”

    孩儿软糯糯地笑起来:“有哦,我很乖的。”

    完这话,他又看向了楚辞,见他带着金面,有些怕生地拽着姜琴娘袖子。

    他犹豫了下,口齿稚嫩的道:“见过大人,多谢大人照拂我娘亲。”

    他记得扶风先生过,官袍样式特殊很好认,故而他依着大人的模样,老气横秋地道了句。

    姜琴娘嘴角笑意稍减,她朝楚辞点了点头,抱着孩儿直接进去了。

    楚辞在外头站了会,他遣散了护送的禁军,自己转脚从另一个方向进了侧门,先行回房将一身行头换了。

    金鹰的身份瞒不住了,到底心里还是多有惴惴,楚辞略一沉思,转脚就去找姜琴娘。

    彼时,姜琴娘正抱着苏重华两母子腻歪,眼见他进来,她脸上的笑意一僵,不自觉垂下了睫羽。

    “先生,我今天的课业做完了。”孩儿眼巴巴地望过去,就差没摇两下尾巴。

    楚辞微微一笑,摸了摸孩儿总角:“不错,明日可减免一篇大字。”

    孩儿欢呼了声,显然十分欢喜。

    楚辞看

    了姜琴娘一眼,又对苏重华道:“重华,先生有事同你娘亲商议,你去外头玩耍一会?”

    孩儿重重点头,晓得不能扰,遂从姜琴娘腿上滑下来,蹦跳着跑了出去。

    陈设简单的花厅里头,一时间安静下来,雕花门牖大开,采光透亮,一应都正大光明。

    楚辞瞅着姜琴娘看了好一会,见她别过头不理会他,他怅然若失的道:“真算不理我了?”

    姜琴娘扭着手帕的指尖一顿,睫羽轻颤。

    楚辞又:“金鹰之职,乃是陛下耳目,身份特殊,非是陛下心腹不可胜任,且成为金鹰,就不能让旁人晓得平素的身份相貌,如此才能不祸及家眷,最是安全。”

    “所以,非是我要瞒着你,而是本身就不能。”

    楚辞口吻很淡,云淡风轻的就像是在好今个天气真好一样。

    姜琴娘捏着手帕的手渐渐收紧,她其实应当理解的。

    “琴娘,”楚辞眸光深邃,潜藏某种不清道不明的执拗,“你可是后悔同我一块了?”

    姜琴娘红唇一抿,接着她摇了摇头。

    既是心之所悦,她自然不会朝令夕改,喜欢就是喜欢,这没甚可反悔的。

    不过,她顿了顿,轻声道:“白青松回来了。”

    她的第二任夫君,本以为战死沙场的亡夫,回来了。

    提及此,楚辞眉心攒紧:“你确定?那人的拳脚路数和青松从前并不相似,就是那张脸疤痕从生,也不……”

    “是他,”姜琴娘肯定的道,她看着他,眼瞳澄明,清清亮亮,“那个平安符,我不会认错的。”

    楚辞思量起来,将当年的事细细回想了一遍:“当年,我并未在沙场上找着青松的尸首,所以我只立了个衣冠冢。”

    两人对视,皆从彼此眼里看出来微末沉重。

    姜琴娘忽的就茫然起来:“先生,青松回来了,你我……”

    剩下的话没完,楚辞已然明了,他倾身过去,厚实温暖的手覆上她手背:“琴娘,我不会放你走,除非……我死。”

    姜琴娘心肝乱颤:“你不要这种话!”

    她听不得生啊死的,过往经历,让她最是在意生离死别。

    楚辞低笑了声,捏了捏她白透粉嫩的指尖:“好,我不了,你也莫要退缩反悔,只要你不悔,天大的事我都能抗下来。”

    姜琴娘低下头,指尖划过他掌心,咬唇道:“我晓得了。”

    得了应诺,楚辞心头松泛几分,他手一拉,稍稍用力,将人拽过来一把抱大腿上坐着。

    姜琴娘双手抵着他胸口,惊慌的往外头看了看,生怕让苏重华看到不该看的。

    “你注意一些,苏重还在外头。”她嗔怪道。

    楚辞亲了亲她鬓角,嘴角含笑:“无碍,他总要知道的,往后我身上的爵位还要给他的。”

    听闻这话,姜琴娘眸光水润地夹了他一眼:“这对你不公平……”

    毕竟苏重华并不是楚家血脉。

    微凉的鼻尖蹭过耳垂软肉,姜琴娘就听他热气喷洒的:“那不然,你给我生个儿子,嗯?”

    姜琴娘轻推了他一下,桃腮雪面,娇媚又艳色,她生硬的转移话题:“上回在驿馆那晚上,你是不是故意戏弄于我?”

    最为恼人的,她还当着他的面心上人就是他,这会想想都臊的慌。

    楚辞挑眉:“哪里,我是想着你要看不上穷夫子,担心日后吃苦,我就用金鹰的身份跟你求亲,总归还能求陛下给你个诰命,捞个官夫人当当。”

    到此,他眼梢泛出戏谑的笑意来:“谁想听到你的心意,当真让人好生欢喜一场。”

    姜琴娘面颊绯红地捂住他嘴:“不准再!”

    她没脸的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简直太羞人了。

    楚辞星目微弯,仿佛洒落万千星光,俊雅又醉人。

    姜琴娘还没收回手,就感觉到手心湿热,还带一点潮湿的气息,酥酥痒痒的。

    她反应过来,的惊呼了声,连忙收回手。

    楚辞慢吞吞地收回探出的舌尖,用一种灼热而色气的眼神望着她:“改日我请道高僧玄渺给你批命,他批的很准,要不是克夫命,你就同我成亲可好?”

    原本早有这样的算,可白青松的忽然出现,让楚辞心里有点介怀,他恨不能明个就去找玄渺,后天就成亲的好。

    姜琴娘迟疑地点了点头,总算是松了口。

    楚辞高兴起来,心头悸动的厉害,情难自禁,一低头,就含吻上了她的丹朱红唇。

    两人妥当,当天晚上加上苏重华,竟像是一家三口同坐一桌用晚膳。

    尚未用罢,赤朱匆匆进来道:“大夫人,外头有位姓白的男子来访,是大夫人故人。”

    姜琴娘给苏重华撕鸡腿肉的手一抖,咚的一声,鸡腿落到碗里,还将碗也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