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岩国，镜洲，临德县。

    这是一条老街，此时未出正月，临街的店铺大都还没开张。门檐上成排的气死风灯，映在青石板街残留的冻雪上，勾出一抹抹冰冷的艳红。

    “师傅，这临德县怪冷清的啊，这都午时了铺子也没开几家。”话的是一个十三四的少年，白白净净的脸庞，唇角微微的往上勾着，即便不笑也透着几分笑意。细长如柳的眉毛下，话间一双灵动的眸珠四处遛动。

    他身边是一位老者，素灰的儒袍，稀疏的白发用一根竹簪子随意髻在脑顶。看面色似乎有恙在身，晦暗的脸庞一如这青石老街，斑驳着沧桑。

    “镜洲十年大旱，临德县属重灾之地。若不是这里原本就山林覆盖极广，城外的乐安河不时还有地泉涌出，这会儿你看到的恐怕就只是一座死城。”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啊！”少年哪识愁滋味，晃着脑袋卖弄了下学问而后问道：“师傅，这十年大旱据起源于沧澜山脉，而我也是被您从沧澜之地捡来的。那您当时可曾看到什么特别的事啊？”

    老者神情一怔，沧澜之地，点苍峰顶那一道通天的灵气光柱在脑中蓦然闪现。

    “师傅，您捡着我的时候，我也该有三四岁了吧？为什么我一点记忆都没有？”少年眼巴巴地望着老者。

    “特别的事？”老者枯槁的掌，一巴掌就拍在了少年脑后：“我在那儿最特别的就是捡着了特别聒噪的你！”

    老者挥的重落却是极轻：“走着，为师饿了。”

    沿着青石街，师徒俩个吸着鼻子，找着了一家敞着门的酒楼。肩上挂着白毛巾的店二，见门口有人停下，立刻迈着碎步迎了上来：“二位客官可是要用餐，本店可是临德县少有老字号，里边请，里边请！”

    老者从怀里掏出个囊包，捏着袋底一抖却只滚出三枚铜钱。老者大气的往二中一拍，举步要进，却被少年扯住了衣角。

    “师傅，你还有钱银？”少年凑过脑袋在老者耳边悄声问道。

    老者摇头道：“你那儿不是有么？”

    少年顿时耷拉下脸来：“我这儿也没了呀！”

    老者愣了愣神：“我记得出山门的时候，你带了不少啊！怎么就没了？”

    “师傅，我们这出来都快五年了！您一路上大大脚惯的，我这儿的早折腾没了。”

    老者神情一尬，偷眼看了店二一眼声嘀咕道：“那你那儿灵石还有的吧？我们去找个玉石店兑换一点金银。”

    少年搓着脚尖：“不行，灵石也不多了。我还要留着修行呢。。。”

    老者捏着花白的胡须，沉默了片刻道：“云若，你隐遁之术修行的如何拉？带一个人潜行没问题吧？”

    云若瞪圆了眼睛道：“师傅，您不是想吃霸王餐吧？您过的我们修道之人，不可以以术法欺凌凡人的！”

    老者揉着脑门子道：“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那咱们这午餐如何着落？”

    云若瞄了一眼店二里的那三个铜板，嚅着嘴轻声道：“要回来，能有六个馒头”

    有着良好的职业道德的店二，原本一直保持着“请”的势。看到了云若的那一个眼神，立刻就警觉地一翻将三个铜板滑入了袖中，脸上笑容依旧灿烂：“两位客官，店的餐食也许不合二位的口味。不过路过就是客，大过年的客官赏了几个压岁钱，的这就给两位拜个年拉！”

    店二着便是一拜到底，这下子就算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往回要了。

    这是人精啊！老者呆默了半响才抽着嘴角道：“我们师徒俩初来临德，不知道贵县可有什么来钱快的地方？什么都行，我们师徒本事大着呢！”

    一个老头，一个少年，本事大的很？！店二内心是鄙夷的，可人精就是人精，眼珠子溜了一圈就有了主意：“看客官的气度就是个饱读诗书的文士，城南门墙上各种榜子，兴许有招私塾先生的，客官不妨去看上一看。”

    十年大旱，许多在旱灾中勉强挺下来的人，也已然是家徒四壁。所以城南墙根张榜招工雇佣的地方，甚至比县里集市还热闹些。

    云若挤在人群中，仰头去看那一张张榜单。

    招长工两人，三十以下，喂驴劈柴耕十亩水田，月钱一吊米九斗。

    招浣衣扫院丫鬟，十六以下，身家清白样貌周正，供食宿月钱七十铜。

    招私塾先生，文高德优，童生秀才更佳，月钱纹银十四两！

    “唔！这个不错，只是不知供不供食宿，且再看看其他。”云若一张张看过去，慢慢行至正中。

    一张黄绢大榜，贴的似乎有很长时间了，边角绢丝零落，甚至已经有些打卷。斗大的墨字，日蚀雨淋之下也浅淡了墨色。

    云若仔细辨认：“吾有一女，身染怪疾。张榜以求能人异士，仗义施救。——蒲敬松告，重酬”

    这重酬后面的字被卷入了边角，云若踮起脚尖伸想去扯平。

    蓦然！一阵风从扯起的边角灌入，云若一不留神却是将整个榜单扯下。

    “这”云若无奈转身将里的榜单挥过头顶，冲着外围的老者喊道：“师傅！！”

    这一声喊，顿时将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云若身上。

    一瞬间，原本喧闹的人群刹那间静了下来！

    他。。。他揭了黄榜！！

    众人脸上或呆滞，或惊讶，或幸灾乐祸，或鄙夷无知，一个个如中了定身法般，静的落针可闻！

    云若被各种眼神盯的背脊上寒毛孔都立了起来，我我这也没施术法啊！这些人怎么了？

    不过这画面也仅停留了短短几息，人群中蓦然窜起一人飞速的往城内跑去。与此同时立刻有人大喊：“拦住他！蒲主薄有言，谁第一通知有人揭榜，可得纹银五十两！先到先得啊！！”

    如此一来，反应过来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几乎所有人同时奔开了步子，掀着满地烟尘飞跑而去。

    “喂！等等啊！你们谁告诉一声，这是怎么了？”云若高举着黄榜大声询问。

    可是待到烟尘落定，城南墙根却只剩两师徒，立于残风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