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缘起沧澜
不能的秘密,是不得,也是不清。
云老遇见云若之地不在别处,正是在沧澜山。
沧澜山不是一座山,而是一条山脉。位于宣岩国西南边境,北接大秦国,西临琼海,东边更是无尽蛮荒。地势奇高,山林险峻,纵横数千余里如龙盘虎踞。
大秦国与宣岩国对沧澜山的归属自古就有争执,再加上两国之间时有摩擦,所以沧澜之地虽然也不乏灵山秀峰,两国的修士都没有在这里开宗立派的。算是被刻意忽略的修真荒地。然而十年前发生的一件事,却让沧澜之地震动了整个修真!
沧澜之地的主峰,叫做点沧峰。
如果沧澜之地是盘龙,那么点沧峰就是龙头上的犄角。如果沧澜之地是踞虎,那么点沧峰就是高高竖起的虎尾。
点沧峰高两千三百余丈,恒古不化的冰川,棱镜般从峰顶铺至山腰。远远看去如泛着寒芒的巨兽獠牙,直刺苍穹。
十年前,子夜。天如墨染。除了不知名的昆虫,游曳于从林,隐现间发出的微微莹光。沧澜之地,只有点沧峰的冰川,反射着苍幽白芒。
一点嗡鸣,似有似无,从极远处来。山林无风而动,原本寂静的草丛灌木顿时躁动起来,窸窸窣窣间虫蛇爬走。一种压抑的不安,从点苍峰起不停地向四周蔓延。
一声轰响,似远实近。紧接着一连串像从爆怒的野兽咽喉里发出的闷响,从地底涌出。听之极远,倏忽极近!仿佛有洪荒巨孽要裂地而出!
大地震颤,山河抖动,乍起一阵狂风!
方圆千里,狂风席卷。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暗淡,狂兽惊鸟仿佛被抽走了气力一般萎靡匍匐。点沧峰顶,狂风所汇之处。万年冰川如一块巨大的蓝宝石一般璀璨生辉!
募然!随着一阵阵密集的“咔咔。。”声,宝石如蛛龟裂,一道百丈粗细的五色灵光冲宵而上!密集的夜云,居然被一冲而散,拨云见月!
月非皎洁,有一圈内黄外紫的月晕,如银盘蒙尘。点沧峰上,五色七属的灵气光柱,犹如星辰倒卷,峰挂银河。至此,沧澜之地才风息地歇,鸟兽伏静,只是寂静如坟!
如此灵光气柱,凡尘俗子尚且觉得天象诡异,对于修真人士无异于子夜升阳!仙器出世?奇珍出尘??古府开门???
宣岩各派中七玄门踞沧澜最近,长须白发的掌门邱无极观得异象,甚至来不及给门下弟子打声招呼,在第一时间就御风而起直飞点沧峰。
点沧峰对面,太平山。相对于点沧峰尖锐险峻如出鞘利剑般的山势,太平山则温和厚重的如一盘石磨。山顶是一片开阔的岩地,千万年的风雨冲刷磨尽了棱角,如磨底般平坦。至下而上,与点沧峰遥遥相对。
邱无极落在太平山顶,却发现自己竟不是第一个赶到的修士。山顶上已有一人,头束紫带,脚蹬飞云靴,一身窄袖紧身的绕襟深衣。面相年纪似在四十上下,双眉如刀,双目如鹰。背上缚着的那一把不戴鞘的黑紫长剑,却是点出了此人的身份——天剑门紫宵剑荆行坦。
荆行坦一十三筑基,四十六结丹,一百八十二破丹成婴。修为不过三甲子却是以剑道入婴,术法段几乎堪比一些老牌的元婴修士,在天剑门更是执掌刑堂长老。所以无论是修为,还是在修真界的身份地位,都不在七玄门掌门邱无极之下。
两派同处宣岩,谈不上交好却也没有什么大摩擦。天剑门毕竟持宣岩修真之牛耳,所以邱无极主动上前,持平辈一礼道:“荆长老御剑如雷,我七玄门踞此地比之天剑门近了千里,却是先发后至了。”
荆行坦生性刻板,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持回礼道:“邱掌门言重了,天剑门剑道重在快疾,七玄门重在变化,不可一语敝之。”
邱无极也不是真心要和荆行坦比较什么修为,匆匆赶来这沧澜之地,当然是为了那道灵光气柱。凝神探识了一翻后,不由地面露疑惑:“荆长老,你看这道灵光有何异处?”
荆行坦刀眉立川:“灵气驳杂,不是仙灵!”
一般仙器,或者是天地灵物,能引起天地异象的无一不是纯粹到极致。而这道灵光宏大的气柱,灵气却是五行七属俱全,暴虐而驳杂。邱无极以元婴修为的神识,未探及中心便被分扯的七零八落,难以探知根底。“会不会是古修遗府?”
“天剑门立派数万载,在门派记录里沧澜之地从未有开宗立派之事,也未曾有隐修的大能。”天剑门持宣岩国道门之牛耳,与大秦国隐隐对立。宣秦边境的沧澜之地自然是记录的最为详尽。
不过以天地为寿,沧海桑田之下,沧澜地界在天剑门之前是否有过大能之士却是不知了。
沉默片刻,荆行坦望着天上那轮带着一圈华晕的毛月亮道:“邱掌门,你看这灵光气柱何时能消散?”
“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这灵光气柱恐怕要等到明日午时,风起卷灵方可消散。”邱无极扶须摇头,微微叹道:“不管这点沧峰里是什么,你我近水楼台恐怕未必能先得月了。”
“未必是月。”荆行坦吐出这几个字后,便不再言语。
才过半柱香的时间,月影之下飘来一朵飞云。飞云之上,两匹赤血踏云驹拉着一座雕龙画凤的飞龙辇,在罄竹击鼓声中飘然而至。如此阵仗,不消多想定是大秦皇族到了!
宣岩以人治国,宣岩皇室都是不入修真的普通凡人。皇家子弟若是有灵根能修行者,则脱离皇族拜入修真门派。虽修真界不干预凡尘之事,可到底还是修真各派才是宣岩国幕后的掌控者。
大秦国则不同,大秦无修真门派,各个修真者都是以家族传承的形势而存在。而大秦皇族就是大秦国最大的修真家族。
比邻两国在治世的基本理念上都有冲突,对立之势也是在所难免。
邱无极若有所思,荆行坦冷眼相望,飞龙辇上下来了四个人。驱身在前引路的,头戴银冠,持白玉勿板,黑瘦的身子却偏偏披着一件宽大蟒服。眼成三角,颌下花白短须斑驳稀疏,再加上削尖的长脸,活脱脱一个人形羊怪。而据他本体便是一只化形妖类百灵羊。此妖样貌猥琐,可身份却不一般,他正是大秦宰相公孙羊!
后面一位,身着黄锦绸袍,袍子上绘有四龙两爪。五官平正天庭饱满,虬髯短须不怒自威。这正是秦皇第四子,楚平王秦楚河。
楚平王两侧各站着一位带着青铜鬼面的死士,看身材打扮几乎不辩男女,仅露的双眼无欲无念有若死水深谭,寻常修士只看一眼便会如坠冰窟。
太平山顶,楚平王与宣岩两位真人隔百丈而落。随一挥,一座裹金镶玉的龙纹椅凭空而现。撩龙袍,入龙座,目不斜视,声若洪钟:“两位同道,来我大秦地界何事?!”
一语惊人!权倾天下,掌控一国苍生的大秦皇族当真是霸气滔天!
只是两位皆不是普通人,如何能被气势所慑。荆行坦双目微凝并未接话,只是脸上冷峻之色更甚。
邱掌门则哧鼻道:“楚平王一句话却是出了两误。沧澜之地为两国之界,虽非我宣岩,却也不属大秦,这是其一。其二嘛,我道中人去凡求仙,何以贪恋凡世权贵?同道二字又从何起?”
公孙羊一撩宽大的朝服,向前走了两步尖声道:“秦皇已将北秦之地册为楚平王封地,这沧澜之地迟早也属大秦属地。两位过境之贼。。。。。。”
公孙羊一个贼字堪堪启唇而出,募然乍起一道紫芒!荆行坦拔剑,挥剑,一剑只是刹那,剑芒如紫雷破空!
静立两边时刻准备着的死士,在荆行坦目凝寒光之际就闪在了公孙羊身前。却是依旧来不做任何动作,脸上靑铜鬼面滋起一溜火光,裸露的双目中间渗出点点殷红。
荆行坦背负长剑,身形如岳,仿佛根本不曾出剑。当真是动则雷霆,收若轻云。言语平淡道:“两位青面死士未必能就能护得周全,公孙大人还请慎言!”
公孙羊宽大的长袍下摆瑟瑟而抖,斜瞟了不动如山的楚平王一眼,脸上声色更厉:“荆长老好大的口气!不知若是秦皇金银二面在此,荆长老是否还有如此盛气!”
“愿求一战!”
“好了!”楚平王扶椅而起:“我大秦不以口舌立国,沧澜之属日后自有分晓!两位既然已经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楚平王口中的两位自然不是宣岩的两位。只听得一声娇笑传来,石壁阴影处走出一男一女两人。
男的身高足有九尺,半敞着衣襟肌肉犹如石铸铜浇。光溜溜的头顶寸草不生,宽厚的前额上一个半圆如角的凸起尤为扎眼。
女的双十年华,肤色异常白皙。绣花锦缎的绸裙贴身而着,将身段包裹的凹凸有致。额前的五支七色彩翎,随着娇笑声如扇开合。
这两个明显带着妖族特征的,乃是两位化形大妖。
东极之地,千万里蛮荒。莫是修真界,就是妖族自己也不清楚这蛮荒里面到底藏了多少化形大妖。不过绝大多数妖族,都习惯居留在自己的领地极少出现,常常走出蛮荒与修真界熟知的有四大妖王。这身形魁梧,面如岩石的便是四大妖王之一的犀雄。
额有七彩翎的女妖,本体是一只剔鹂鸟。千年之前,犀雄尚且还是一只普通火犀。晒太阳时,剔鹂鸟便停在它身上琢食毛皮里的虱虫。捕完食后火犀便张开大嘴,剔鹂鸟便来清理齿缝间的残渣,相依相偎千百年。如今犀雄成了八阶化形大妖——火犀王,而剔鹂鸟亦是七阶巅峰。两妖依然还是形影不离,出入成双。
“诺!原来是犀雄,鹂娘,两位伉俪。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同为妖类,公孙羊立马上前唱了一诺,套个近乎。
只是公孙羊怕是在修真界呆的久了,忘记了蛮荒之地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妖不同与人,巨禽食蛇蟒,虎狮食牛羊,犬豹食鼠兔。即为兽,便有种天然的敌对。这种情况并不随妖兽化形而有所改变,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
若不是存在这种天然的敌对,千万里蛮荒,百万妖兽齐心,怕是整个大陆都早已成为妖界所属。
果不其然,火犀王对这只百灵羊并不感冒。虽然未化形之前大多是以鱼龟为食,却也偶尔会捕个牛羊什么的。化形为人后,为了少些食浊之气,都是以吐纳吸灵为主。“百灵羊呐!好些日子没打牙察了啊!”犀雄看向公孙羊的眼神是复杂的,可口角的涎水是简单的。
公孙羊全身上下都打了个冷战,背脊里已是细密的一层汗珠。悄悄往楚平王处挪了几步,心里这才多了几分安全感。与楚平王传声几句后,才硬着头皮道:“两位贤坑俪若是蛮荒呆的腻了,不如入我大秦皇室,秦皇必奉为上宾待之与王卿!”
鹂娘柔若无骨的身体半挂在犀雄身上,踮起脚尖轻拭去犀雄嘴角的口涎,一边飞过一道媚眼:“我俩山野惯了,怕是受不了大秦的规矩。倒是公孙大人,若是这官儿当腻了想回蛮荒可一定要来找我夫君。”鹂娘频眉掩唇,半幽半怨:“我看我夫君,可比稀罕我还要稀罕公孙大人您呢!”
犀雄似乎也被鹂娘的话逗笑了,一张大嘴直裂到了后牙槽,露出了两排深白的犬牙。
公孙羊脸色变了数变,口唇几度开合,终归是再没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