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不问天剑问太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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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斜月,东映白。不知不觉,卯时将过。

    当天边染起第一抹朝霞之际,一片仿佛是从霞云上裁剪下的飞虹,不疾不徐,飘身而落。

    落下的自然不是霞云,是人,且是不一般的人。

    身长七尺有余,持斑竹萧,内穿白束衣,外披锦红袍。过肩长发,有一水蓝绸带随意挽起,任几缕垂前。面如冠玉,明眸皓齿,俩道剑眉斜飞入鬓。唇上一抹浅墨短须,将过于清秀的脸庞又添几分沉稳厚重。

    来人环身一礼,举投足间锦袍霞飞,不尽的风流倜傥。邱掌门竖掌颔首,鹂娘妙目流转,盈身一拜。楚平王撩袍起身,收袖还礼。

    荆行坦则是难得的露出笑容道:“斜阳一抹点宣岩,不问天剑问太常。你这太常门的朝阳,向来是无花无酒无踪影的,如何来凑这门子热闹了?”

    宣岩上三门,天剑,太常,七玄。七玄门近百年来,门中老辈到了寿之极而修为又无法更近一步,羽化了多位。门下弟子稀疏又无出彩人物,若不是靠着千年积威恐怕已掉出三门之外,被其他门派取而代之。

    与日薄西山的七玄不同,太常门近七十年来,连出三大元婴。高阶修士单论数量已与天剑门平齐,门下弟子天资出众。掌门之子柳飞虹一十二筑基,四十八结丹,一百七十二化婴,比之荆行坦毫不逊色。下一代太常掌门的身份几乎是板上钉钉,被称为太常朝阳!

    “斜阳一抹点宣岩,不问天剑问太常。”这是近几年宣岩坊间才流传出来的话,天剑斜阳,太常有朝阳,谁持道门牛耳?真不知道是哪个势力传出来的话,一个不问,一个问,可谓字字诛心!

    荆行坦对着柳飞虹,七分调笑三分问的出这句话。楚平王虬髯微动,邱无极却是神色一紧!两大门派若是公开相斗宣岩修真必然大乱,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七玄门门势正处千年底谷可挡不住这样的风雨。大秦当然不是池鱼,大秦却是那个时刻准备着的渔翁!且看柳飞虹如何回答!

    “坊间戏言而已!荆兄你我许久不见,也不拿些好酒相待,早知我便不来了!”柳飞虹八分幽怨二分答,这坊间戏言是指问与不问?还是指无花无酒无踪影?

    楚平王和邱无极顿时成了没头脑与不高兴。

    “这两位是私交太好,以至于可以口无遮拦?还是天剑门与太常门暗下已经达成什么协议?又或者是两门派只是在自己面前演戏?”楚平王表示没头脑。

    “修真年岁尚不足两百年就已经入得元婴,日后还不知道会成长到何种地步!如此两位俊杰之才若是七玄门得之其一,也不至于会衰败到岌岌可危之境。”邱无极不高兴。

    朝阳出霞,霞云血退苍白。

    冲宵灵柱在烈日遮掩下,玄光渐淡。五行七属俱全的灵气却觉越发暴虐,遥遥相对的平顶山上,流灵罡气将各位修士的长袍锦罗掀卷的猎猎做响。

    荆行坦与柳飞虹各持一只酒葫芦,边饮边谈。侧耳倾听却是只有风月,时有笑声传来。公孙羊冷眼旁望,嘴唇无声而动,看来又是在和楚平王讨论着什么。

    犀雄作为妖族对危险的敏感,更在各位修士之上。目光灼灼地盯着灵光气柱的中心,僵岩的脸上似有所疑,若有所忧。鹂娘对旁边两位风流俊杰眼稍儿轻轻扫过,却只停在自家的大火犀身上,百年千年不曾看够。

    平顶山下已经陆续聚集了一些各路的修士,只是山上这几位,光芒可不比那灵光气柱弱了多少。一群群,三两相聚,声议论远远而望。

    云常在也在这群修士中间。有上面这几位在,不管这灵光气柱里头出的是啥也没他们什么事儿了。不过瞧个热闹,长长见闻,也是不虚此行。

    云常在灵根中庸,十四岁时缘之下被外出的七玄门长老发现有修真灵根而引入山门。入门已经较晚,在加上资质也是平平,唯有勤奋刻苦。朝饮卯时霞,夜纳子时风。没有富足的灵石丹药来修炼,只有选择世浊相对较又富有一定灵气的高山泉脉,饮泉衔露坚持了五十余年。终于在六十有七,颌下白须之时堪堪迈入筑基。

    筑基之境,虽然七脉通达,毕竟不入金丹不脱尘。寿元也不过一百二,三之间。年至一百零几白发满苍之际,眼见门内资质品庸的师兄们撩尘化土。要么入得金丹!要么飞灰湮灭!云常在痛下决心,闭起死关。三年之后,破关而出,步入金丹地仙!!而后云常在似乎破开了身体里的枷锁金丹初期,金丹中期,金丹后期!修行二百二十载终入金丹大圆满,踞元婴境界仅差一步!

    然而,也许是耗光了潜能,也许是真的已到了自己的上限。整整五十年,修为停滞。那一步是咫尺也是天涯。

    此时的七玄门已是日薄西山,即便是将到大限的云常在。只因为金丹大圆满的修为,在七玄门也是位居大长老之职。灵气光柱冲宵而起之时,巡夜的云常在便也在第一时间就往点沧峰赶来。越是接近,则越是心惊!不因其他,心血来潮!!

    何为心血来潮?修行之人,奇经八脉中的灵气。在没有自我操控下突然而然的一遍一遍的冲刷心脉,将心房心室间的瓣膜冲开如潮汐震荡,被称之为心血来潮。这种情况的出现不清道不明,甚至与修士的本身修为无关。有的筑基修士就偶有出现,有的元婴修士修行千年也从未出现过一次。总而言之,冥冥中似乎与天道相关。

    而云常在就曾经历过一次心血来潮,那是在一个师兄的羽化之礼上。突然而来的心血来潮促使了云常在闭起死关,突入金丹。“这一次。。。这一次难道又是我的一个契?!”

    日居中,近午时。

    烈阳之下,山阴树影全都蜷缩成了一团,浓浓淡淡的伏在脚下。点苍峰的灵光气柱,越发的不稳定了。原本百丈宽的灵光气柱缩到了几十丈方圆,灵气却是更加的纯粹而暴虐。仿佛有奇物在中间呼吸一般,一纳一吐,一收一放间,阵阵罡风喷薄。

    千丈之内,寻常修士根本难以立足!除了平顶山上的几位,山下也就寥寥几个金丹大圆满的修士仍然矗在原地。

    募然!气柱猛烈收缩,凝起的华光甚至掩盖了烈日骄阳!!

    “山下诸位道友速退!!”邱无极一声爆呵!余音未落,冲宵柱顶灵气罡风如九叠瀑布般,以排山蹈海之势破云直下!!

    楚平王率先甩出一副暗金色的如意水烟罗,将大秦四人拢在其中。

    柳飞虹横吹斑竹箫,摇身随意动。任你滔天浪,我只泛舟箫。

    荆行坦负直立,身形若剑。犀雄锤胸狂吼,挡在鹂娘身前。一个如中流砥柱,一个如海底磐石。

    邱无极盘膝而坐,双分罡排浪,如礁岛鱼滃。

    足足有大半个时辰,灵柱消散,点苍山内之物终于现于世间!!

    “那是什么?府门?”

    两柱雕浮立柱,浮汇着古怪的符文,上无飞角檐,下无盘底根。中间是两扇宽大异常的门,上面各有一只银油兽面衔锡环,辩不清是何种兽类却是有如活物般灵动。整座府门主色深黑,仿佛如一张泼上浓墨的双轴画卷,透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诡秘。

    “这般式样的府门,天剑门的史录上可有记载?”邱无极端详了片刻,皱眉问道。

    荆行坦摇头道:“如此奇异的府门,史录上却未有一提。”

    “这立柱上的符文,非篆非铭,倒是与上古时期的象形甲骨文字有些相似。据我所知,许多化形大妖都喜欢这种古拙易懂的文体,这会不会是妖族府邸?”邱无极转而向犀雄问道。

    鹂娘仔细辨认了雕浮立柱上的符文,轻声道:“象形甲骨乱而有续,即便是不认识的字,拆解分读之下也是其意明朗。这些符文乱而无序,似是而非而已。”

    “我到觉得这银油兽面看着有几分眼熟!”柳飞虹突然开口道。

    “哦?柳真人向来喜爱游历世尘,可是在何处见过此兽?”

    柳飞虹脸上浮起了几分追忆,沉吟片刻后道:“那时我还未入元婴,在宣岩桐洲遇见了一瑶家女子。偶听得她吹的三管芦笙,空灵之韵几欲通天。。。”

    “那瑶家女子是否还是花容月貌之色,沉鱼落雁之资?”荆行坦募然出声。

    柳飞虹剑眉一挑:“哈!没想到荆兄也是风流骚客呀,只是这大事当头的你也不听个重点!”

    “咳!”邱无极清咳一声叹道:“柳真人你倒是个重点啊!”

    “呃。。。。”柳飞虹极其难得的红了下面皮:“我尾随着那瑶家女子去了山寨,不料哪山寨里头居然也有一位金丹大圆满的修士。我怕行踪走露,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就往山寨角落里僻静之处一躲。就是在那里我看到了一间石砌庙,庙门上的青油兽面模样狰狞尤为扎眼,与这银油兽面感觉有七八分相似。”

    “那座庙你可知道来历?”邱无极问道。

    “邱掌门,你是不熟悉他的秉性。采花猎艳的,他哪里能不去把这山寨查个底朝天的。”荆行坦微笑接话。

    “什么叫采花猎艳!我这是。。。。。”柳飞虹打了一个顿,摆道:“先不和你这个,那山寨是桐洲阴门的后人!”

    桐洲阴阳门,鼎盛之时可是门派实力不下于宣岩上三门的名门大派。驱尸养鬼之术在修真界怕是站到了顶峰!只是有一天,门派内部突然就分裂了!而且还是门派的高层间的决裂,生生分成了阴门,阳门两个派系。阳门驱尸,阴门养鬼!

    若山寨真是阴门分支,那庙便定是养鬼堂了!

    桐洲,阴门,养鬼堂?阴阳门从开派到分裂也不过区区八百年光景,如何会与这等气势的府门有关?仅是一个青油兽面,且还只是七八分相似。。。其实不管是凡世还是修真界,像这类带有装饰性质的兽器,有很大一部分都只是凭空想象出来,并无相对应的实兽。

    门环兽面,也许只是一个巧合?

    灵柱消退,府门现世,可事件感觉却是越发的难以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