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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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长吉将准备当的金钗塞在包袱里回了宫,吴大用见他没了盒子拿个包袱回来,心中已是酸涩,忙接过了包袱强笑道,“主子可算回来了,路上可还顺利。”着开包袱,见盒子还在,而包袱里是两件极好的大毛衣裳,不由惊呼,“这,这得多少银子,您哪儿得来的?”

    将金钗取出来,李长吉让吴大用收好,笑道,“认识了一个朋友,他送我的,难得的是照着我的身量做的,极合身。”

    这么大方的朋友,吴大用皱了眉,“主子,这人是好是坏可要看清楚了,可别是贪图您的什么。”

    他如此谨慎,倒让李长吉失笑,“我如今这个样子,又有什么可贪图的。”这话的很是,他一个皇孙,又是先废太子的儿子,哪里值得别人贪图什么。

    先废太子在被废之前,神志已然有些疯癫,连亲儿子都认不大清了,所谓的政治遗产不是被兄弟们瓜分就是被皇帝摧毁,这方面是毫无可图的了,若权利,他一个还在念书的皇孙,爹娘俱无,只怕连话都不上。财产呢,更是穷的冬衣都穿不起了,住的地方也是破破烂烂的,更加不用提。

    虽李长吉豁达,吴大用却是心中发酸,他自幼照顾主子长大,眼见着他从当初的金尊玉贵变成如今模样,如今更是连冬衣都要靠人赠送,一边服侍李长吉试衣服合不合身,一边心翼翼提醒道,“不如问问舅老爷?”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觉着是自己唐突了。

    先太子之所以能一出生被立为太子,除了帝后情深外,一大原因就是皇后乃索家的嫡女,索家也是开国功臣之一,且同宁荣那种祖上显贵子孙不肖的不同,索皇后的父亲官至宰相,而索皇后的亲生兄长,李长吉的舅老爷同样官至宰相,如今虽隐退,对朝廷的影响力依旧可见一斑。

    索大人的儿子如今正经的吏部尚书,名义上虽是礼部第一,可实际都知道,吏部主管官员升迁大事,才是实至名归的六部第一位。索皇后是李长吉的亲奶奶,索大人是他的亲舅爷,去走动一二倒也无可厚非。

    李长吉却是立马沉了脸色,衣服也不试了,冷声道,“这话不许再提,陛下最忌讳私通外臣,若让人知道,只怕你我性命难保。”他这话严厉,吴大用心中一凛,已经想明白了种种关节,顿时冒出一身冷汗,点头称是,收拾了包袱退下了。

    见他背影瑟缩,想到当初赫赫扬扬,如今就剩了主仆二人,李长吉也是心中不忍,叫住他道,“衣服放下吧,回头我自己试。”

    吴大用放下包袱,笑道,“的是,如今天冷了,主子看书也要暖和些,多披上些衣服才好。”

    李长吉却不着急,从里面拿了件棉衣出来递给他,“你当差穿着吧,也省的冻坏了。方才的话永远不许再提。”

    捧着衣服,吴大用感动的不行,想着主子果真是记挂着自己,眼泪汪汪的拿着东西下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李长吉叹了口气,吴大用忠心虽有,智谋却不足,那索家自开国屹立至今,靠的就是谨慎微见风使舵的本事,他若还是太子之子,对方自然乐得和他往来,如今这番落魄,凑上去只怕也是自找难堪。

    何况如今朝廷后宫,又有几个还记得他和索家的关系?光是这个无人提就值得思量,到底还不是人家要和他划清了界限。

    李长吉摸摩挲着衣服上的风毛,深吸一口气,更觉薛蟠待他的难得。

    来可巧,他收到衣服的第二日便有尚衣局的人过来,是如今该做冬衣了,来给他量身。

    宫里的冬衣,向来是入秋便得了的,他们这向来没份,都是自己想法子,李长吉心中疑惑,却还是让人量了身,吩咐吴大用给了赏钱送出去。

    他也是后来才发现薛蟠给他塞了五十两银子,他不能轻易出宫,几次出去都是想了借口的,一时也还不回去,何况若还了也辜负了对方的心,便权且收着。

    这是后话,暂时不提。

    却第二日一大早薛蟠就到了铺子里,伙计们刚开了门便见他进来,因他向来没有这么早过,是以众人心下有些奇异,不过他来的勤,众人也只当是他起的早,并无多心。

    薛蟠到了铺子,却吩咐众位伙计且慢开张,令人找个椅子自己坐了,吩咐众人都到堂上集合,他有话要讲。

    弄得这般郑重,当日过他坏话的几位伙计颇有几分忐忑,又心存侥幸料想他必不能知道,因此去叫了人,一时二十来个伙计和学徒都挤挤挨挨的过了来,薛蟠见人到齐了,也不卖关子,直接道,“李富贵已经被送到应天府衙了。”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有那知道李富贵素日所为的登时出了一身的汗,有参与的更是吓破了胆子,只战战兢兢的看着他,生怕牵连到自己。

    见过了众人的样子,薛蟠将他们的反应都看在眼里,笑道,“我实话了吧,这些年李富贵和张德辉两个,仗着我不在铺子里,欺上瞒下,隐瞒流水,足贪污了十数万两银子去,这可不是数目,日前我已经查出来了,找到了他们的暗账,人证物证俱在,所以李富贵已经交到衙门去了。”

    听他如此,剩下的人更是惊讶,有不知道此事的都偷偷议论起来,想不到李富贵如此胆大包天,有知道的,想不到薛蟠竟然这般交了底,必然是要拿剩下的人开刀了,因此更是发抖。

    “此次发现张李二人的阴谋,多亏了张吉帮忙,日后他就是这铺子里的掌柜了。”薛蟠点头,张吉便出来,先给他磕了头,然后转身向众位拱手道,“日后还要仰仗众位。”

    众伙计忙不敢,又互相行了礼,知道这铺子的天已经是变了。

    薛蟠便又让人搬了个椅子过来,放在自己下首,让张吉坐了,然后方慢慢道,“我知道,李富贵的事情众位有知道的也有不知道的,有参与的也有没参与的。过去是我的不是,没在铺子里用心,以至于他两个只手遮天,倒让各位受委屈,暗账我已经得了,知道有些人虽参与却非有心的,因此除了两个首恶,我也不予追究。”

    着念了两个名字,冷笑道,“我知道你们两个是李富贵的左膀右臂,如今他去了牢里你们也该陪着才是。”着令人堵上嘴扭送至衙门。

    然后两个名字,令他们升为管事,那两个人原本都与李富贵脱不了干系,当日虽不情愿,却是无法可想,因此少不了沆瀣一气同流合污。

    今日听薛蟠拿了李富贵正自忐忑,不想天降馅饼,不仅无事还升了管事之职,登时大喜,出来给薛蟠磕头,保证日后定然好生当差,不辜负了他的期望。

    升了管事之后,薛蟠见底下的人神色和缓了许多,知道自己这恩威并施之策用的不错,当下又笑道,“我们薛家原本不是刻薄的人家,只要众位好生当差,定然不会薄待了去。如张吉这般,差当的好,从伙计至掌柜也是不无可能。”的众人都心动起来。

    那张吉脸上赔笑,心中却是骂娘。刚刚薛蟠将他的底儿全掀了,众人知道他是靠找着了李富贵的暗账才当上了掌柜的,也就难保没人存了同样的心思,找着他的把柄好上位。

    如此,他必然要叠起十二分的精神当好差,必然不能如李富贵那般轻松了。

    安排好了铺子里的事情,薛蟠又勉励了众人几句,便吩咐照旧开店,私下里对张吉道,“如今姓张的还在外头呢,你吩咐下去,半分信也不准透出去,若他拿着银子跑了,可全都是你的干系。”

    张吉点头,“东家放心,那张德辉仗着资格老和东家的信任,向来嚣张跋扈不将人放在眼里,连伙计们的工钱也是想克扣就克扣,大家都恨毒了他,巴不得他倒台呢,定然半分信也不会漏出去,不光咱们当铺,别的铺子我也可以担保的。”

    如此薛蟠也就点头。那暗账不仅有当铺的,还有别的铺子的,只不过别的铺子都是有数的东西流水,进多少卖多少,不比当铺是无本的买卖,所以贪的少,也略涉及两个人,薛蟠赶着去处理了。

    照旧换了两个掌柜的,剩下的他没敢大动,也是安众人的心,如此忙了几日,也都处理妥当,那头薛安抄家也回来了,着实弄了不少好东西。

    薛安在李家掘地三尺,将现银银票房屋地契之类全都弄了回来,薛蟠略对了一对也差不多是这个数目,便命将银子都入账,地契到衙门改了名字后给香菱收着,香菱自安排人去接手田地。房子则都变卖了,所得银两也入账。

    如此一来,即使是薛蟠,也觉手面宽松不少。想到之前张李二人克扣过众位伙计的银两,便命人登记了,一一补发,众人感念他的仁德,称颂不已,他于铺子中的威信又增加许多。

    如此忙乱了几日,终于渐渐归拢,这日好不容易得闲,正领着厮们在街上闲逛,却听家里来了人,一计算时间,可不是薛蝌他们来了。

    薛蟠拍了拍脑袋,他就觉着忘了什么事,果然忘了这事。

    赶回家同众人厮见,果然除了薛蝌宝琴兄妹,还有邢大舅一家,李纨寡嫂一家都来了,众人路上集聚赶了来,贾府来了这许多的亲戚也是忙乱不已。

    薛蟠忙着相见各位客人,又命人倒腾房舍,洒扫屋子给薛蝌居住,贾母喜爱宝琴就留下她在身边,薛蝌他们带来的东西仆人已然不少,幸好薛家人口本来不多,香菱吩咐人腾挪一番也住下了。

    虽如此,薛蟠却觉着不大如意,他们家在京中原有屋舍,只不过许多年不住所以未及修缮,更兼当初薛姨妈存着了让兄弟和姐夫帮忙管教薛蟠的心思才住到了贾府来,如今薛蟠深觉在贾府居住有许多不便利之处,晚上夜深人静少不得同母亲商议了。

    “咱们如今住着,虽是亲戚家的情分,可是薛家也是大族,咱们住着也罢了,让薛蝌他们也跟着住,成什么样子?人家不贾家好客,倒像是咱们薛家没房子似的。”给薛姨妈捧了茶,薛蟠笑着提起这事。

    薛姨妈接过茶喝了一口,冷笑道,“别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都是亲戚,一块儿住着怎么了?”

    见母亲不大喜悦,薛蟠赔笑道,“亲戚情分好自然好,只是如今却是不大便宜,您瞧瞧,咱们两家就挤这么一个院子,虽是至亲,到底不便。薛蝌如今尚未成亲,香菱来来去去的,不如还回咱们房子住去,又宽敞,又方便。何况琴儿过来也是要发嫁的,难道让她从别人家出嫁不成?终究不大体面。”

    想到宝琴的亲事,薛姨妈也动了意,“你的也是,日后你和薛蝌娶了妻子,再生孩子,这房舍就不够住了,何况你如今也长进了,我倒不怕你去了外面再胡作非为。可是,住的好好的突然要走,倒像亲戚间有了龃龉。”

    薛蟠笑道,“妈不必担心这个。咱们不如先派人收拾着房子,这头暂且住着,等到时候房子收拾好,和姨夫姨母明了缘由,没有不让咱们去的道理。前几日刚将李富贵贪的银子都入了账,咱们也好好休整一番,虽不如大观园,也比不让您和妹妹委屈了。”

    见他这么,薛姨妈也无话可,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且去办吧,只是还有一事,咱们要仔细着。”薛蟠附耳过去,且看她的是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