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0请教
杨瀚文三十七岁,自从中了进士之后,便一直在京城任职,他家本不富裕,做这个官又是比较清闲的衙门,日子过得还是比较清苦的。若不是詹事府时常有些东西赏赐下来,为生活贴补了不少,想租现在这样一个两进院都极为困难。
詹事府算是专门为太子设立的衙门,没有什么实权,主要负责太子的读书教导和仪仗礼节之类的事情,属于那种“冷灶”部门。但是随着太子年岁增长,或者皇帝年迈体弱,这里便会变成热门。基本上就是一个为太子储才的部门。
所谓一朝一天子一朝臣,太子登基之后,当然会对朝中的人员进行调整,詹事府的人员太子平时接触得多了,算是太子最熟悉的人员,在任命一些重要职位的时候,詹事府中的官员往往占有巨大优势,所以詹事府的官职同言官一样,都是比较清贵的。
只是如今太子还只有九岁,宝丰帝又正是春秋鼎盛的年纪,天知道还要多久太子才能登基,其中变数太多,这詹事府此时便也冷门得不能再冷。
杨瀚文只是从五品的右赞善,掌管一些服饰礼仪之事,平时与太子接触的会也不多,这官做得清是清了,与那贵字却还着十万八千里。
章维夫妇到来的时候,杨瀚文已经放衙回家。他家中只有一位前年刚收的侍妾,另有一对夫妇仆人侍候。男仆负责对外的事情,以及帮他饲养一匹用来骑乘的骡子,女仆则主管做饭洒扫之事,日子过得倒也清静。
此时的杨瀚文其实已经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贫苦,从前年开始,互助会便已经把胶南进士纳入为官补贴的发放范围,每年两千两银子的补贴,足够他在京城过得十分舒适了。他这位侍妾便是拿到第一笔补贴之后才纳的。
此时这位侍妾孙姨娘已经有了身孕,正在家中养胎。
此时的风俗以孝道为重,像杨瀚文这样在外为官的,不能侍奉在父母膝前,一般便要将妻子留在家中代为照顾父母。官员在外是无人伺候起居,基本都要收上一两房妾侍,其实解决生理问题才是更重要的目的,只是大家都不把这窗纸捅破,自欺欺人而已。苦的便是被留在家中的元配夫人。
章维此行带妻子一同赴京,严格来是不符合礼法的。只是此时大文王朝已经步入暮年,便也没有了那么多顾忌。章泽天提出让他带上家眷,他父母兄长都没有异议,章维也舍不得让新婚妻子一个人在家中独守空闺,便带了杨氏到了京城。
杨瀚文将女儿女婿迎拉屋中,两人正式拜见了岳父,又向孙姨娘行了礼。杨瀚文让男仆到外面酒楼中叫了酒菜回来,翁婿二人对饮几杯,章维便探问起如今朝中的形势来。
詹事府平时事情很少,又不能与朝中高官走得太近,每天上衙之后,众官员通常便以谈论朝中官员逸事为乐,对于这朝廷之中的消息倒是灵通。此时听女婿问起,杨瀚文便娓娓道来。
就像施正德所,自从后金破关以来,朝廷每年入账的钱粮就完全不够用,让山东叛军肆虐一年多都不派人剿灭,也是这个原因。
皇帝的宫室可以少建,官员的俸禄可以迟发,民生工程可以缓做,但那九边的军饷却不能不发,否则那些兵大爷闹将起来,可是要动摇国本的。
加派的辽饷已经成为每年的贯例,可这水陆蝗旱灾害不断,收上来的银子仍旧一年少过一年,这日子眼看就要过不下去了。去年的旱灾竟然连作为国家粮赋根本重地的南直隶都波及进去了,吴宗达费尽心力,才勉强弥平了宝丰八年的收支。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捉襟见肘之态却怎么也掩盖不住了。
就在宝丰八年,整个南直隶交齐了皇粮国税的,便只有宝应一个县。不仅如此,宝应县去年还向淮安府库移交备荒粮五十万石!这一下,在天下数千名知县之中,宝应知县章维便一下子光芒四射起来。
去年立冬大朝会上,周延儒与温体仁两位阁老又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争执起来,连带着两派官员也互上弹章,把一个大朝会搅得不成样子。宝丰帝少有地发了怒,将周温吴三位阁老在群臣面前着实训斥了一顿,责备三人只知争权夺利,不为国家分忧,直到三位阁老全部跪地请罪方才罢休。
传言宝丰帝对现在的三位阁老已经失望,有意再引新人入阁。
吴宗达从任户部尚书开始到今年,已经为大文朝财政之事奋斗了近十年时间,似乎有意请辞。周温二人都不擅长理财之类务实之事,如果吴宗达一走,财政之事必然落到他们两人之一的身上,哪个若能取得令人眼前一亮的成绩,肯定会压倒另一方。但若表现得太过无能,这阁老也就不用干下去了。
章维在知县位子上,把理财治政的专长展示得清清楚楚,顿时便成了两位阁老眼中的香饽饽,二人同时拉拢于他便是顺理成章之事了。
章维是吴宗达的门生,外放宝应知县之前又一直在吴阁老主持的户部观政,已经被人自然划进吴阁老的一派。吴宗达本人本就没有太多拉帮结派的想法,自己要走也没有考虑什么接班人之类的事情,他下的一干能吏便纷纷被周温二人拉拢过去,瓜分得差不多了。
章维官位虽然不高,但能力摆在那里,一下子便成为两派争夺的重要筹码,上京之后便被双方先后示好,也就不足为奇了。
到这里,杨瀚文特别嘱咐章维道:“承之,这周温两位阁老都是官场老,你现在需要看准风色行事,切不可脚踏两只船,否则必然会受到双方的共同打压,再想有什么发展可就难了。而且吴阁老请辞也只是传闻,你是吴阁老的人,更要注意不能在吴阁老还在位的时候随便表态,否则若背了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声,前途也就毁了。”
章维连忙称是,他想起鉴别时章泽天的嘱托,感到这京城官场果然与地方不同,身处这样的旋涡之中,想做些实事的确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