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乾坤移 第一百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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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正看得有趣,忽见岸边一座楼台上,一名女子哭闹着爬上高耸栏杆,厉声道:“别过来,你们再逼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了。”几名男子一面追过来,一面大声道:“别跳,别跳啊。”

    其中一名男子上前道:“红儿,我一个穷书生,你跟着我有什么好处,跟着周公子,好吃好穿,比我强十倍,不,百倍,千陪,有什么不好了,你这样要死要活的,是何苦来着。”

    那女子厉声叫道:“苏景泰,你别过来,算是我红泪瞎了眼睛,认错人了。”

    林菲箬听到这声音,心中一颤,她抬起头来,只见那女子回过头来,凄美动人,竟是她和朱佑樘曾在满庭芳中救出的红泪。

    红泪一面说话,一面爬上危杆,回头向苏景泰看了一眼,满眼都是伤心欲绝的神情,终于,她一咬牙,纵身出河中跳下去了。

    林菲箬大惊失色,霍的立起,叫道:“红姑娘。”

    话音不落,但见水花四溅,红泪已然坠入水中。

    朱佑樘和唐寅听到声音,吓了一跳,立起身来,惊道:“怎么回事。”

    林菲箬早退下外衣,跳身跃入河水中,在湍流中向红泪拨水游去,一把抱住已经晕迷过去的红泪,好不容易游回岸上,把她平放在一片草地上,只见她几缕发丝贴在额上,早已不醒人世了,林菲箬轻轻在她胸口按了几下,道:“红姑娘,醒醒啊。”

    朱佑樘不知发生了何事,忙让人泊船靠岸,惊道:“嫣儿,怎么回事?”

    这时,红泪咳嗽声,哇的吐出几口水来,朦朦胧胧的睁开睛睛来。

    林菲箬见她幽幽醒来,喜道:“红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红泪一睁开眼睛,见到林菲箬,先是一愣,随即哇的一声,哭道:“张姑娘,你不该救我,你让我死了算了吧。”

    林菲箬一头雾水,不明其理,忽见苏景泰带着大群人追下楼来,见红泪无事,呼了口气,叹道:“红儿,你这是何必,跟着周公子,有什么不好,你偏偏这样倔强了,叫我好生为难。”

    他话音不落,身后走出一个凸胸挺肚的胖子来,他一身衣着华丽,一身富贵公子的打扮,然而,一身肥子,看了不禁让人讨厌。

    “红姑娘,有话好好说,你怎么说跳就跳了。”这肥子向苏景泰看了一眼,责怪道:“姓苏的,你不是说过,好好劝劝她,她自然回心转意了,怎么会这样了。”

    苏景泰干笑两声,道:“她……她就是这样,呵呵,红儿,你就别为难我了,从了周公子吧。”

    那胖子不满的哼了一声,道:“若劝好了,我说好的事情,自然办到,若是劝她不好,哼,你小子也就别指望了,哎哟,红姑娘,本公子对你一片真心,天地可鉴,跟了本公子,包你一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有什么不好了。”一翻话,说得林菲箬直想吐出来。

    林菲箬听到这里,已经隐隐约约猜出是怎么回事,她向苏景泰看了一眼,忍不住问,道:“红姑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竟然如此轻生寻短。”

    红泪听她一问,禁不住伏在她怀中大声哭了起来,呜咽道:“那日,张姑娘和朱公子把我救出满庭芳,送我出城,让苏景泰带我离开,远走高飞,我原本以为,离开满庭芳,我这一生苦难日子就算到头了,可以和苏景泰过平平安安生活了,哪知道,苏景泰竟然是个无耻小人,他一心想要考取功名,升官发财,便来到京城,准备参加今届的科试,哎,也是我红泪命该如此,偏偏遇上主考官周大人的公子,苏景泰见这位周公子对我不怀好意,他为了讨好主考大人,竟然狠心把我拱手送给我这位周公子。我死活不从,他竟然又当起说客来了,呜呜,我红泪虽是一介青楼女子,却也不能容他如此待我,当日,不顾一切,跟着他走,想不到,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子,张姑娘,你说我还有什么意思活下去了。”

    林菲箬越听越怒,她抬头向苏景泰看了一眼,怒道:“姓苏的,你当日带着红泪走时候,怎么说的,现在这样对她,你还是人不是,要脸不要。”

    苏景泰尴尬的笑了两声,道:“是,当日张姑娘有恩于我,我是应该感谢姑娘,不过,现在红泪她是我的人,我想把她送什么人,便送什么人,这个……这个,姑娘便管不了吧。”

    他一面说着,向身边的胖子看了一眼,倍笑道:“让周公子见笑了,咱们先带红泪回去,待我慢慢开导,她迟早同意了。”他叹了口气,道,“红儿,我这样做,对你对我都有好处,你也不能怪我了。”

    那胖子点了点头,向左右两边一挥手,几名男子答应一声,向伏在林菲箬怀中的红泪走来,身手去抓她手臂。

    林菲箬皱了皱眉头,见几人走近,握紧拳头,挥手几拳打了出去,嘭嘭几声,人几应手倒地。

    林菲箬把红泪拉到身后,踩着一名男子的背脊,大怒道:“混蛋苏景泰,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男人,自己的女人,竟然也拿来送人。”她又身手指着那胖子,大怒道,“还有你,死胖子,人家明时不喜欢你,你还纠缠什么,也不照照境子,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长得跟个粽子似的,红泪要是跟了你,岂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屎上,别在我面前丢人现眼了。”

    “你……你……”

    那胖子气得说不出话来,面上肥厚的肌肉颤抖了半天,怒道,“臭丫头,我可是王清晨周大人的长子,你竟然敢骂我,不想活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嘭的一声,鼻子上已经重重挨了一握拳头。胖子大叫一声,捧着鼻子,蹲下身去。

    “我不但骂你,我还打你呢。”林菲箬扭了扭手腕,怒道:“死胖子,鼻子这么硬啊。”

    那胖子放开鼻子,但见满手鲜血,吓了一跳,随大怒道:“来人啊,来人啊,这丫头是叛乱的反贼,先给我抓起来,送到刑部大牢去了。”

    他身边几名随从阴阴的笑了几声,磨拳擦掌的向林菲箬走近。

    林菲箬捏了捏手指,发出响亮的声音,道:“正好,好久没跟人动手打架了,我正手痒呢,来得正是时候呢。”

    正要动手,忽然间身边人影一闪,朱佑樘自她身边闪过,张开手臂,把她护在身后,怒道:“大胆,都给我住手。”她向林菲箬看了一眼,微笑道,“嫣儿,何必跟这种小人动手,让我来处理就是了。”

    朱佑樘向那胖子看了一眼,冷笑道:“周清晨是你爹,呵,他能生出你这样的混蛋儿子来,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趁我现在还没有发怒,快点给我滚。”

    胖子大眼一瞪,几乎不敢相信他说的话,嘿道:“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尽遇上这些不要命的疯子了,竟然连朝廷命官,也敢辱骂,来人,统统给我抓起来,送到刑部去,杀头示众,以儆效尤。”

    朱佑樘皱了皱眉头,他在腰间拿下一块金牌来握在手中,往胖子脸上一晃,冷声喝道:“看清楚点,这是什么,如果再不滚,如果如何,我可不管了。”

    胖子张开嘴巴,破口大骂,道:“混蛋,你什么东,竟然让我滚。”他一面破口大骂,一面向他手中的金牌看了一眼,但见上面一条张牙舞爪的龙形怪兽,似乎随时都要裂牌而出,面色一僵,骂了一半的话硬生生的吞了回去,瞧着朱佑樘,颤声道,“你……”话没说完,人已如一堆烂泥般跪了下去。

    朱佑樘冷笑一声,道:“还不快滚。”

    胖子结结巴巴的道:“是,是。”向后下一招手,道,“他妈的,还不快给我滚。”

    他的一名手下不解道:“公子,咱们就放过这几个反贼了,岂不是便易他们了。”

    胖子挥手一个巴掌打在他脸上,怒道:“反贼个屁,还不快给我快滚。”

    一面骂着,带着手下人转身离开,狼狈不堪,胖子刚走出几步,忽然间脚下一软,几乎跌倒,好在几名手下人扶住了,慌慌张张的去了。

    朱佑樘摇了摇头,怒道:“真是太不像话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王清晨那老糊涂蛋了。”

    吏明聪呵呵笑了一声,道:“这个死胖子,这下可是玩完了。”

    这时,忽听苏景泰向胖子叫了几声,道:“周公子,周公子,你怎么走了,我们说好的事怎么办。”

    胖子回过头来,呸了一声,道:“臭小子,这回你可害死我了。”一面大骂,肥胖的身体,竟是逃得飞快。

    苏景泰见他带人离开,向朱佑樘和林菲箬看了一眼,竟然连周公子也给这两人吓退了,只怕这二人来历并不简单,先走为妙,他干笑两声,便欲逃走?

    林菲箬身手一把抓住他后襟,怒道:“姓苏的,你给我站住,当着红泪的面,给我把话说清楚了,否则,你今天便别想离开。”

    红泪瞧着苏景泰,咬住嘴唇,双眼中泪波盈盈。

    苏景泰尴尬的笑两声,道:“这个……我说红儿,你跟周公子,有什么不好,你……你一个青楼女子,就算跟了我,我也能让一个不干净的女人过门,你又何必当真了。”

    红泪伤心欲绝,一面流泪,一面怒道:“苏景泰,你……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算是红泪瞎了眼睛,看错了人。”一面哭着,向河边奔去。

    林菲箬拉住她,劝道:“红姑娘,你为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男人寻死,对得起自己么,依我看来,这种男人,不要也罢,吏明聪,过来,你先扶红姑娘到画舫上去休息,这里就交给我了。”

    吏明聪一点头,道:“好,老大,好好教训这王八蛋,我吏明聪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也知道不该骗女人,没想到这个姓苏的这么坏,自己的女人送别人,自愿当乌龟就不说了,竟然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话来,不狠狠凑他一顿,真是难消心头恨了。”

    林菲箬见吏明聪把红泪扶上画舫,沉着脸向苏景泰走了几步。

    苏景泰见她面色不善,向后退了一步,道:“你……你要干什么?”

    林菲箬一挥手,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他面上,跟着走上几步,面无青情的道:“红姑娘虽然出生青楼,但是,她出为淤泥而不染,不失为一代女中巾帼,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女子看上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可恨你这小人,反复无常,伤了红姑娘的心不说,竟然还做出这种不流勾当,这一巴掌,是我为红姑娘打的,打你溥情寡义,没心没肺。”

    苏景泰捧着面颊,怒道:“你……你……”

    他还没“你”出来,林菲箬扬手又是一个巴掌,道:“我平生最恨溥情负心的臭男人,这一巴掌,是我替自己打的,打你无耻下流,丢男人的脸。”

    话音不落,啪的一声,又打了过去,咬牙道:“当日,你带红姑娘走进,说好要好好待她,如今,你负心无义也算了,竟然还把红姑娘当东西一样送人,可气,天下有多少纯洁善良的女子,给你们种无情无义的男子甜言蜜语的欺骗到手,又狠心抛弃,以至于这些女子伤心难过,痛不欲生,所以,这我一巴掌,是为天下所有给无情无义的男人欺骗了,伤心难过的女的打的,打你蜜口剑心,欺骗女人,女人,是拿来爱的,不是拿来骗的,你这个混蛋。”

    她这几巴掌,打得畅愉淋漓,只瞧得付近几名赏灯的女子,拍手手掌,轰然叫好。朱佑樘和唐寅几人瞧得目瞪口呆,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朱佑樘小心翼翼的道:“嫣儿,何必为了这种人动怒,气坏自己,岂不糟糕。”

    林菲箬瞪了他一眼,也不说话,转身回画舫去了。

    朱佑樘叹了口气,本想借此赏灯的机会,打动她的芳心,哪知竟会遇到许多事情,看样子,一天的计划,又泡汤了,禁不住向苏景泰瞪了一眼,挥手一个耳光,怒道:“天下男人的脸,都给你丢光了。”

    一面说着,向林菲箬追了过去。

    朱佑樘一个耳光,打得苏景泰还没回过神来,唐寅缓步走到他面前,叹了口气,道:“我唐寅一直认为,人不风流妄少年,做为一个男人,可以风流而不可以下流,你这人,为了功名,连自己的女人也拿去送人,真是太下流了。”话音不落,啪的一声,一个巴掌打得苏泰向后退了一步。

    唐寅刚走,徐经过来,瞧了他几眼,摇了摇头。

    苏景泰已经给这几人打得眼泪直流,说不出话来了,见他过来,捧着脸道:“怎么,你……你也要打。”

    徐经叹了口气,道:“女人,是拿来爱的,不是拿来爱的,你这男人,真是没得救了。”

    他一面说着,自他身边缓缓走过。

    苏景泰见他不打,呼了口气。

    忽然,徐经回身一脚踹在他身下,叹了口气,道:“本来不想打你,不过,你这人,竟然做出这种伤风败俗,丢人现眼的事情,读书人的脸也给你丢尽了,不打你,如何消我心头之气。”

    “啊。”

    苏景泰大叫一声,面上火辣辣的直痛,真恨不得跳进河中淹死算了。

    林菲箬回到船上,忽听吏明聪大惊小怪的道:“老大,不好了,红泪姑娘她割腕自杀了。”

    “啊。”

    林菲箬吓了一跳,匆匆来到船舱中,只见红泪躺在床上,手腕垂在床边,腕上一道殷红的伤口,正向往滔滔冒着鲜血,流了一地。地上,一把短刀,刀锋上残留着血迹。

    林菲箬向吏明聪瞪了一眼,又急又怒,道:“吏明聪,我不是让你好好看住红姑娘么,你怎么做事的,气死我了。”

    “这个……”吏明聪结巴,无顾的道,“刚才,我看她一进船舱便一句话也不说,我就陪她坐在这里了,后来,她忽然说她肚子有点饿了,我便让人去准备点吃的过来,那知道,刚离开一会,回来就来样了,吓死我了。”

    林菲箬骂了一句道:“你这个笨蛋,你平时不是很机灵么,红姑娘现在遇到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吃得下东西。”一面说话,一面手忙脚乱的为她止血,她撕下身上的一片衣襟,死死绑住她手腕上方,减缓血行,又让吏明聪找些止血的药来,在她伤口敷上药物。

    红泪腕上的刀口极大,流血又多,敷上去的药,很快又给冲掉了,林菲箬只得用布条把药粉包在她伤口上,这样几翻,施救了半天,红泪腕上的伤口终于止血,半响,幽幽醒来。

    红泪一见林菲箬知,禁不住呜的一声哭出声来,道:“张姑娘,你让我死吧,我真的不想活了。”

    林菲箬叹了一口气,轻声道:“红姑娘,为了苏景泰这样无情无义的男人,你这样做,真的值么?”

    红泪眼中流出泪来,低声泣道:“张姑娘,我知道不值,可是……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办法,一日为妓,终身为妓,我……我宁愿死了,倒更干净,好过给人看不起。”

    林菲箬叹了口气,冷笑道:“红姑娘,要让别人看得起自己,那便先得自己看得起自己,如果连自己也看不起自己了,你又有什么资格让别人看得起了,红姑娘,流落红尘,这是你身不由已,并不是你自己的错啊。”

    红泪呜咽道:“就算不是我的错,可是大错已然铸成,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不管我怎么做,我都只是一个给人看不起的青楼女子。”

    林菲箬摇了摇头,道,“青楼女子又怎么样了,红姑娘虽为青楼女子,但是清傲脱俗,人品相貌,才华姿容,便是大家闺秀,又有几个能和姑娘相比,别人看不起自己,并不可悲,没有掌声的人生,若然寂寞,但是,仍可以活得精彩,若是连自己也看不起自己了,那才是真正的可悲呢,若姑娘真为苏景泰这样无情无义浊物死了,那就更可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