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乾坤移 第一百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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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拿着包袱,率先跳下马车。刚要进客栈,忽听前面传来阵阵嘈杂。寻声望去,围观人群中4、5个大汉正狠命踹着一个人。嘴里不住骂着“敢咒老子有病”、“活腻了”云云。那个被踹的人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样子十分痛苦,却不张口求饶,连哼声都没,倒是块硬骨头。

    这里本就是过往客商临时休息之处,所以纵然有人围观,也没人愿意出手,出门在外都怕惹祸上身。我想自己是个女孩子,低调点比较好,就想转身离开,却见其中一个大汉操起路边大石,欲向地上的人砸去。

    “住手!”来不及多想,我已喊出了声。

    大汉闻声停手,恶狠狠地朝我瞪来。不仅是他,在场所有人都看向我,视线汇聚在我身上。我唯一的感觉就是做这种“焦点”不容恭维。大汉目露凶光,朝我吼道:“小子,刚才是你喊的吗?敢管老子的事!?”

    看那人的穿着站位像是这伙人的老大。样子好凶哦,我心惊胆战,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们总说“冲动是魔鬼”了,确实一个不好就要见鬼了。可不可以倒带,这段掐了不播……

    偷偷做了两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摆出个温柔如水的假笑,“在下这厢有礼了,不知几位大哥因何出手伤人?”出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我又笑得如此谄媚。

    见几个大汉被我笑得发蒙,我笑得越发灿烂,“几位大哥是场面上的人,何必与这厮一般见识,岂不有失了身份?出门在外,凡事以‘和’为贵嘛。”既然想不到解决眼前危机的办法,我只能拼着老命给他们猛戴高帽,反正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他说我们老大有病,还不该打?”跟班A说。

    我小小白了他一眼,你们老大还没吱声呢,你装什么大瓣蒜啊。嘴里佯装不平,“既是如此,必是这厮不懂事故!大哥您更不必介怀,一看您就不是一般的江湖人物,豪气万千,为此等小人动怒真是不值,小弟都为您报不平啊!”

    “哈哈,你小子倒会说话,你是如何看出老子不是一般人物的?”生得五大三粗,看似孔武有力的老大笑着问我。

    我心知危机已过,只要拍好马屁就好,笑着答道:“大哥您气宇轩昂,出手威猛,衣饰体面,连身边跟着的众位兄弟,看起来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说您是普通的江湖角色,小弟到是万万不信了!”

    “哈哈,说得好!你小子嘴真甜!”大汉转身又踹了地上人一脚,“既是如此,今日便饶了你的狗命!”

    我赶忙作揖,“多谢大哥夸奖。”心里第N次骂自己虚伪。眼风一扫,正对上刘叔略有所思的目光,心中无来由的一阵慌乱。

    “小子,你叫什么?”

    我还在思索刘叔的目光,听到问话先是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是Boss级在问,忙应道:“在下张嫣。”

    “好,张嫣,老子记住你了!”说罢,带着几人扬长而去。我偷偷松了口气,暗自警告自己以后别再多管闲事,否则在这个法律法规不健全的大明朝,即使不“吃瓜烙”被人捎带着打死,也早晚会被自己吓死。

    上前扶起被打的男人,“你没事吧?”顺便打量了他一番。他面色暗黄,看样子不过30多岁,留着古装连续剧里最经典胡须,只是一双眼睛分外灵动,倒不似个长者应有的沉稳风范。男人反手握住我的手腕,借力站了起来,却又呆呆地盯着我瞧。

    我被他瞅得发憷,下意思看看自己是否有不妥的地方,见一切安好,便问:“怎么,有什么不对的吗?”

    男人诡异的一笑,“多谢小,小哥出手……出口相救。”

    嘿!还遇到个玩文字游戏的。什么出手、出口,不都是我救的吗,我心中不满,便说:“看来仁兄已无大碍,那在下告辞了!”

    男人抓住我的衣角,不放我走,“敢问小哥近来可曾受过重伤,大病一场?”

    这下换我愣了,“是啊,仁兄如何知道?”

    “在下乃一铃医,自认通晓些医术。小哥如果不介意,可否让在下诊视一番?”

    “‘灵一’是啥?就是,你会看病的意思啰?”

    “‘铃医’竟会不知?就是游方郎中。”说话的是萧镖师,看样子他也是被刚才的热闹吸引过来的,此刻正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

    “哈哈,是吗?”我傻笑,原来是江湖骗子啊。不过这个铃医似乎有些道行,竟然说我受过重伤还大病了一场。

    回望萧镖师,他亦“同感”的看向我。得到他的认可,我忙热情的说:“郎中果真医术高明,能否屈尊移步客栈?”

    郎中微微颔首,“正合我意。”

    路上,萧镖师低不可闻的声音飘进耳朵,“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感激的朝他笑笑,明白他不是去看热闹,而是担心我的安危,对他的印象值不由又上升了一个档次。本来萧镖师是镖队里年龄最小的,听说才19岁,一张大众脸,并不惹人注意。只是前日闲暇时,我见他们是习武之人,就问他们可有见过那样的高手,出招直取对方眉心,甚至可以使对方不流一滴血。众镖师纷纷摇头,还嘲笑我想象力太丰富,惟独萧镖师沉思了片刻,说这等武功他从未见过,问我是如何知道的。

    我不能提亲见王爸爸、王妈妈尸体,只好打个马虎眼混了过去。萧镖师也没追问,反倒在没有旁人的时候,一本正经的嘱咐我,“此事日后切不可明目张胆查问,更不能声张出去。如若世间真有那般绝顶高手,必然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萧镖师一脸的少年老成,也觉得自己冒失,便答应他以后会小心,绝不再问别人这个问题了,但还是下定决心暗中查访,不为报仇雪恨,实不能让王爸爸、王妈妈死得不明不白。也就从那时起,我对他有了不错的印象。

    我们很快到了客栈,萧镖师直接汇合其他镖师,我则带着郎中回房。放下包袱,又吩咐小二张罗饭菜,因问道:“郎中不嫌弃的话,一起用膳吧。对了,你的伤势不要紧吧?”

    郎中一笑:“那就打扰了。在下的伤并不要紧,适才悄然护住要害,所受不过是皮外伤罢了。到是,到是‘你’自己住?”

    我没有忽略他特别强调的“你”字,点点头,“我给镖队多随了银子。”

    我所处的这个“古代旅行团”可不是什么豪华团,真正大富大贵之人多会选择单独走镖的“独立团”,以节省时间提高效率。因而难免要与其他旅客挤一个房间,搞不好还要“因地制宜”去睡大通铺。这可是我万万接受不了的,便学着月牙母女单独随了银子给镖队,这一路上都会被特殊照顾,住在单间了。

    郎中高深莫测的笑笑,“对‘你’确实是方便许多。”

    饭毕,我请郎中把脉。看着那肤色光洁、骨节均匀的手指搭在我的脉搏上,心中泛起异样。郎中眉头微蹙,深思后正容道:“内伤痊愈,但是姑娘本属寒性体质,又加逢邪寒入体,恶毒天源,深入脏腑,未得调养,怕是要落下病根的。”

    “落下病根,不会那么惨吧?等等,你刚叫我什么?姑,姑娘?”我傻眼了,一直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怎么露馅了呢?

    郎中捋捋胡须,淡淡说道:“外表可以骗人,但脉象不能。乾坤之律、阴阳之分、男女之别,在下乃一郎中又岂能把不出来?实不相瞒,方才姑娘扶起在下之时,在下已然探得此律,有所察觉。”

    哦,这郎中说得轻松,但明眼人一看便知他不仅是有些道行,还是有很深道行的那种。

    “你多大?”我看似不着边际地飞来一问。

    这回换郎中傻眼,他开怀大笑,“姑娘好眼力,不知姑娘是如何看出的?”

    “是你说的,‘外表可以骗人’,只是我要改改你那后半句,眼神和手却不容易骗人。”

    “呵呵,倒是在下疏忽了,在下姓李,年方18,如此装扮不过是为了行医方便。”

    这个我理解,不是说医生越老越“值钱”吗,除了我这个不明所以的人外,谁敢找一个18岁小伙给自己瞧病呢。

    “不谈这个,李郎中是吧,说说我的病根吧?”我最关心的莫过于自己的小命,别现代没回去,百八十斤交代在这儿了。那我的保险不是白买了,要死也得死现代啊,至少能给妈妈留下高额的理赔金。

    李郎中笑而不答,眼中透出些许遗憾。我又追问了几句,最终他只是捋捋胡须,略带深意的笑笑,“赖姑娘身体强健,能够活着已是万幸。况且姑娘若一直如此打扮,倒也并无大碍。在下医术不精,目前无法为姑娘确诊治愈,但假以时日必能对症下药,除去姑娘的病根。”

    这算什么理论,这样打扮就没问题了?我白了他一眼,也听进去一句,我能活着基本属于奇迹了。

    李郎中对我的白眼权当没见,认真说道:“姑娘定要记住不可再受寒凉。如果再遇奇寒攻体,引得旧疾复发,药石枉效,必有性命之忧。不过,若是一般受寒,以热汤蒸身半个时辰,驱除寒气即可。至于药物方面,能免则免吧,毕竟与姑娘不对症的。”

    我无奈应下,问了半天得到的结论是让我着凉后去洗一个小时的澡。算了,反正江南有的是名医,按李郎中的说法,我已然落下了病根,等去江南时再治也不迟。我就不信定点医生会不如你个到处乱窜的。

    只要不提我的“病根”,李郎中倒也健谈。我们聊了许多,我简单讲了自己要去江南“寻亲”的事;他则告诉我自己从小拜一游方神医为师,半年前师傅过世,他便开始独自行走江湖,以求增长见闻,扩充学识。颇有道理的决定,人不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吗。

    突然好奇,问起他为何挨打。李郎中没有半分窘迫,无所谓的讲述了事情经过。大概是说,今日偶然碰上那人,见他面色暗淡,脚步虚乏,似得了“消渴症”,出于医生的职业道德便上前搭讪,把脉后又告诉那人肾虚。我当即喷笑,说人家有“消渴症”就算了,本来糖尿病也是高发病的一种。竟当着人家一群兄弟的面说他“肾虚”,那种彪悍的江湖老大,纵然肾虚也不能表露出来啊,这不是存心找打呢吗?心中多少佩服李郎中的执着认真精神。只是这张嘴有点“恶毒”,有点铁齿铜牙的味道。不免担心起自己的病来,这李郎中当着众人面就敢说他们大哥肾虚,却偏偏绝口不提我的“病根”,看来是比肾虚还要严重,或者难于启齿?

    不知不觉间夜色已深,我亲自把李郎中送出客栈。回来时借着晦涩的月光,朦胧间看到刘叔的身影一闪而过,速度之快,饶我这个动态视力良好的人,也只勉强看到个影子。我没多想,径直回房休息了。

    次日一早,带足了干粮准备“扯轮子”。却见李郎中“装备完毕”特来送行,我不禁嗤笑,他一手摇铃、一手执帆,穿着长衫,也不束腰带,完全是古装电视里的“江湖骗子”的形象。难怪游方郎中又叫“铃医”呢,原来这称呼是从他们的造型上来的。

    简单和这个“铁嘴铃医”小叙了几句,他承诺日后会去江南寻我为我医治。我笑着道谢,转身登上了马车,告别了“李摇铃”——刚刚送给他的绰号。反正我也忘记问他名字了,姑且就这么叫好了,多么的“应职”、“应景”啊,哈哈……

    午饭时没碰上合适的村镇,客商们纷纷下车,吃起自带的干粮。

    秋高气爽,空气中尽是丰收的甜美气息,路边的树木披上了淡淡的金黄,举目远眺,那是不同于盛夏的另一种繁茂,生命成熟的繁茂。我喜欢淳朴的乡野气息,远离城市的喧嚣,返璞归真,不由走得远了些。刘叔又一次淋漓尽致地发挥了自己的热情,远远招呼我回去。我想他也是好心,再美这里也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便朝他笑笑,往回走去。

    不期然对上刘叔关心的目光,心中莫名的滑过一丝不安。大概是我不习惯被老男人示好吧,谁叫咱骨子里钟爱男色呢?自嘲的摇摇头,转身钻进了马车。

    马车刚行不久,陆镖师骤然勒住缰绳,害得坐在门口的我和月牙险些跌了出去。我心中不满,这古代马车的急停威力可比现代汽车还要霸道。刚要开口埋怨陆镖师的驾驶技术,才发现一直被我视为噪音的镖号嘎然而止。

    这倒新鲜,我也说过,他们镖师都很彪,很有病的那种。越到深山老林喊得越欢实,这会子突然停了来,却让我觉得不安了。很快,帘子外传来了众镖师的声音,“荆棘条子”,又下令“轮子盘头”。我心知不妙,准是遇到“恶虎拦路”了。

    按照江湖规矩,这些荆棘条子是不能自己挑开的,挑开就相当于接受山贼下的“战书”,因而必须作好准备和劫路人见面。如果能攀上交情渊源,彼此认同一家,便可顺利通过,否则只好凭武艺高低进行一场恶战了。我只希望不要出现硬碰硬的“破盘”状况,我是喜欢凑热闹,但绝对是以旁观者的角度,而不是参与者的身份。

    果然,不肖半刻,前方传来了一阵嚣张的笑声,“哈哈,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呦~还真是山贼!“专业术语”竟与古装电视剧里的一模一样,看来那群编剧挺有生活的。我苦笑,怎么又跑题了,关心自己的小命才对。

    众镖师与山贼用行话对喊了几句,听着好象是在攀交情。不过结果似乎并不理想,山贼们根本不买账。我挑起帘子,偷偷朝外望去,十几个彪形大汉把两辆马车团团围住,为首的落腮胡子,正狂妄的喊着:“老子不管你什么‘威远镖局’!老子们不比那些无胆毛贼,老子们是做大买卖的!”

    “还请朋友报出名号,能见面便是有三分交情。山不转路转,以后碰上面,我等必敬酒敬茶,还望朋友手下留情,免得狭路相逢的尴尬!”说话的是陆镖师。

    “废话少说!老子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刀下从不留活口!”

    看那架势,虽然吓人,却比追杀朱佑樘的“业余”多了。追杀朱佑樘的不用说话,单那身形就带着杀气,堪称职业杀手的典范;而他们则是外表比较吓人的江湖匪类罢了,仗着人多势众。唉,我暗自叹息,免不了一场恶战。脑中暗暗思量如何脱身,回头看看车里的众人,早已瑟瑟发抖,更有哭成一团的。咧咧嘴,本想万众一心抵挡外敌,看来是指望不上他们了。

    “既然朋友咄咄相逼,我等兄弟自有职责所在,今日之战在所难免。生死有命,我等无惧!但不能坏了镖行的规矩,有我等兄弟在此,车上的人财,尔等休想动上半分!”好有威慑的慷慨宣言,那是萧镖师的声音,没想到他年纪不大,魄力不小。

    落腮胡子霸道的声音再次响起,“动手,哈哈,那也得看看还能不能动手!”

    我猛地一个机灵,难道……

    车外传来铁器碰撞的铿锵声,听动静,不只是“亮青子”“挡风”,而是进入了“清了”状态。山贼和众镖师打得不可开交,寻声望去,镖师们显然落了下风——猛虎难战群猴。我虽不懂武功,但看架势倒不似武功不敌,反到更像力不从心。果然没错,麻烦大了!下意思抚摩“凤启”,默默祈祷:你若真有神通,一定要保佑我自救成功!

    陆镖师一声惨叫响起,伤得不轻。来不及多思考,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赌了!我迅速从袖内拿出瑞士军刀,飞快地跑向车尾角落,刀尖抵在一人的脖子上,狠命地拽着他往车帘外走。动作连贯,一气呵成,外人眼中只是短短的一瞬。大喝一声:“住手!”随手便将那人逼下马车。

    众人果真应声停手,齐刷刷看向我的方向。小命要紧,我没时间感慨危险的“焦点”感觉,偷偷做个深呼吸,故作狠厉地朝落腮胡子喊道:“不想他死就给我乖乖住手!否则,本公子手下也不留活口!”

    “张小哥,这,这是做什么?”不待落腮胡子回话,刘叔已颤抖着声音问我。

    我淡淡一笑,“做什么?提前让你们兄弟相会啊,顺便看看你在你那群兄弟心中的地位如何。”

    “你,张小哥的话,我,我听不明白。”依旧是假意的颤抖声。

    我强作镇静,“哦,是吗?”由于紧张,手上一抖,锋利的刀尖在刘叔的颈部刺出一道血痕。我是不晕血,可从未持刀伤人,看到那渗出的血丝不由抖得越发厉害。

    “小子,你杀不杀他与我何干?哼!反正你们早晚都得死!”落腮胡子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抵触愤恨的心里让我下意思握紧另一只手。指甲深陷掌中嫩肉,钻心的疼痛反倒让我真正冷静下来。胜败在此一举,不想死就绝对不能输!

    我斜眼睥睨,冷冷威胁道:“本公子没时间陪你们玩‘人质游戏’,只问一句,你们让路不让?不让的话,咱们比比谁的刀快!”

    “哼!那你杀吧!”落腮胡子到底不是善茬,几句话的工夫已看出我的不安。

    可惜狗急还跳墙呢,更何况我从不是个温柔贤惠到任人宰割的绵羊,加上我的演技绝对要比他好上数百倍。冷哼一声,杀机尽现,作势要将刀子没入刘叔的脖子。倒是刘叔先憋不住了,“等等!住手!”

    我在心中冷笑,上当了不是,我本来要吓唬的人就是你。局势已在不知不觉间扭转,我轻蔑地命令道:“把解药拿出来!”又示意萧镖师过来替我押住刘叔。

    刘叔此时也摘下了伪善的面具,露出嗜血的表情,“没有!”

    怎么可能,武侠里不都是有解药的吗?

    刘叔见我一脸的不信,淡漠的解释道:“走镖之人,又怎能不去防毒,我所下的不过是些让他们筋骨酸软无力的迷药罢了。”

    我看向萧镖师,他暗下颔首,应是刘叔所言不假。于是嘴角微扬,虚伪的笑笑,“那就麻烦刘叔送我们一程,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们再放您回去!”

    “小子,这几日我观察你是有些个聪明的,也对我胃口,不如跟着我混,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山贼就是山贼,生死一线都不忘拉拢人。可也不想想,如今在萧镖师手上,又不在我手上,真不知该夸你聪明还是该骂你笨!

    “不必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转身对落腮胡子道:“几位大哥打了半天也累了,不如在此稍作休息,不必‘相送’,在下等先行告辞!”

    见刘叔不置一词,落腮胡子带着众人退到路边,却用那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我不放。要是真能以眼杀人,估计我早被他杀死百八十回了。

    萧镖师押着刘叔,和受伤的陆镖师一起坐上马车,我则骑马和其他镖师前面开路。这马我是会骑的,只是技术一般,嗯,好吧,我承认刚能骑着小跑而已。以前在现代时,看电视剧里策马扬鞭甚是拉风,就背着妈妈,花着大脑袋钱,悄悄报了个马术俱乐部。可因为骑马太辛苦,需要用双腿夹紧马腹,我一个新学的又使不好劲,每次跑下来,潇洒不成,倒疼得两个大腿不像自己的,后来遭不了罪就不练了。

    山贼们自认计划周详,猖狂到没有准备马匹,我们骑马驾车跑了1个多小时,就基本安全了。见前面有条小溪,罗镖头让众人休息再行赶路。商客们本就心惊胆战,飞速驾车又颠得要命,听闻安全了,如蒙天恩般争先恐后跳下车来活动。我也随镖师们也去溪边洗把脸清醒清醒。

    “我做了十几年的‘买卖’,还没露过行踪!你是如何知道的?”刘叔杀意尽现的声音在耳盼响起。

    我望向众人,个个好奇宝宝,一副乖乖等待听故事的模样。我微微一笑,对刘叔道:“我没有推理能力,只是把一些蛛丝马迹联系到一起,自然而然联想到了你的可疑。首先,不可否认是运气好,昨晚我无意间看到了你的身手,速度快到令我看不真切,料定你武功不弱。我想,那时你应该刚和你那帮兄弟商量完计划;再则,就是你今日遇险时的表现,虽然竭力表现出恐慌,但与月牙她们发自内心的恐惧相比,流于表面。也许是你太得意,你的眼中甚至隐隐泛出得逞的光芒;之后就是时间,为何选择今天,理由更是简单。

    前几日你对我们底细还没摸清,必然不会贸然出手。正赶上今天一整日要走山路,对你来说是‘天时地利’。明日进入沧州府范围,镖队会改走官道,到时你们就不方便下手了。况且镖队里本就有人的目的地是沧州而非济南,过了沧州再下手,你岂非‘损失’巨大;最后,我不得不提一点,就是你太‘八婆’了,有事没事两个马车乱窜,摆出一付和蔼可亲的模样什么都打听。如今想想你是为了摸清我们的底细才如此卖力。按计划,你会让落腮胡子杀了没用的,留下像月牙母女那样有家资的继续做你的‘大买卖’!”

    刘叔听完我的陈述,仰天大笑,“哈哈,想不到老子做了十几年‘买卖’,今日竟阴沟里翻船!你小子别栽在我手里,否则,哈哈……”那笑声让我无法克制的打了个寒战。

    月牙兴奋的跑过来,甜着声音夸我聪明勇敢。我摇头苦笑,我可没那么厉害,无非是为了活着,没办法的事。看她如常的小脸,心中释然,看来她已从刘叔“婚姻介绍”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众人围上前附和,我陪笑了几句,无意看到镖师们略有所思的表情。心中明白,还不是说笑的时候,危险不过刚刚开始。

    “呼——”长嘘口气,终于说服了他们。我的意见是派个骑术好的镖师去沧州府寻求官府的帮助,我们剩下的人则留在山里“打游击”。这不是没有理由的,一般的县镇恐怕没有足够的人手。何况这些山贼行事与众不同,连京城赫赫有名的“威远镖局”的面子都不买,想来不是等闲之辈。镖师和众人说了商议结果,为了保命,大家自然是同意的。于是另两个镖师把车马赶上另一条路,我们徒步向山里进军,沿途留下暗号,便于汇合。

    望向草木繁盛的深山,不免悲叹,早知道我穿越来注定要做人猿泰山,在现代时就去参加CS野战训练营了,才不在学校学些用不上的东西。心中埋怨,脚下丝毫不敢放松。

    入夜,我们围着火堆,镖师镖客轮流守夜。

    “要是夜视望远镜还在就好了,守夜就不用这么辛苦。”我感慨。

    “小张哥才刚说什么竟?”月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恼道:“你小小的年纪跑来干吗?快回去休息,明天还得赶路呢!”

    月牙见我生气,委屈的抱住我的胳膊,“人家是看你没睡,担心你嘛!小张哥,月牙好怕,我们会没事吧?”

    我拍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抚,“不用怕,明天官府就会派人来围剿那群山贼了。至于我,你更不需担心,我这么大的人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是啊,马匹赶到其他路上混淆山贼视线,我们一定会没事的!”说话的是正朝我们走来的萧镖师。

    其实我们心里都很清楚,敌我双方就是在赌时间。若是时间充裕,我们先找来官府中人,必然成功围剿;若是倒霉,被山贼先找到,难逃杀人灭口的下场。

    萧镖师又哄了几句,打发月牙回去睡觉。转身对我道:“小张兄弟的表现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彼此彼此,没想到我们的萧大镖师竟然无视生死,说出那么正义凛然的话来!”我打趣,“不过萧镖师,你特意过来是要夸奖睿智呢,还是夸我勇敢?”

    “呵呵,”萧镖师轻笑,“我是想说,你都怕成那个样子了,手抖到误伤了刘叔,面上居然一副淡然。”

    “看来你不是来夸我的,没想到我瞒过了山贼却让你看出来了。”我无所谓的耸耸肩。

    萧镖师笑得更大声,说两年前,自己第一次走镖时就遇上了山贼。那时的反应和我今日一样,心里怕得要命,面上却不能示弱。

    我笑道:“原来萧镖师也有如此窘迫的一面啊!”

    “我是想问,张小哥虽然害怕,但好象一直没把那群山贼当回事,这是为何?”

    任谁遇到过追杀朱佑樘那群人,都不会把这群江湖肖小放在眼里吧。嘴上狡辩,“这话说得未免矛盾,既然不当回事又怎会害怕;既然害怕又怎会不当回事?”

    萧镖师被我说蒙了,旋即会意我是不想多做纠缠,了然一笑,岔开话题,“这回倒真是棘手,我走镖的经历不算少,却从未遇到过这样动心思的贼子。”

    “所以刘叔才说自己做了十几年的‘买卖’没露了行踪,我不是江湖中人,但也知道在走镖这条路上你要学的东西多着呢!”

    萧镖师憨厚的搔搔头,又和闲聊了一会,便让我回去休息,自己留下替我守夜。我见他态度坚决,又想起“李摇铃”曾嘱咐不能受寒,心知夜晚山林的湿寒气凝重,可不想没被山贼砍死,自己先病死了,就感激的向他点点头。

    一夜无梦,天刚破晓,众人背上包袱继续了东躲西藏的生活。天色大亮时,两个镖师跳上大树把风,我们坐到附近的石头上吃着干粮。我偷偷看了眼表,到现在还是无法适应古人靠什么“圭表”、“日晷”、“漏刻”来确定时间,更没有通过太阳高度和角度去推算的能耐,还得靠这只21世纪的手表。7点20,哎,这么早我就跑累了,想想“持久战”,心中充满了无奈。

    正啃着干粮,忽听树上传来警惕的喊声:“不好,是山贼!大家快藏好!”

    众人慌忙隐入四周草木茂盛的地方,指望着山贼只是“路过”,兴许突然“改道”。可天不从人愿,山贼一路径直朝我们躲的地方杀来。眼看着越来越近,我豁然明朗,一定是刘叔暗中留下了记号。

    心中第N+1次骂自己笨蛋,怎么忽略了山贼也能有此一招?早知道就不该讲什么法律法规、江湖道义,直接让镖师杀了这个祸根。我是不是要再挟持一次刘叔,因想着便开始寻那个猥琐的身影,奈何那厮早就挣脱了绳子,跑到外围“指挥战斗”。此时,镖师们已同众山贼纠打在了一起。这下惨了,怎么让他跑了呢?

    来不及多想,只听刘叔恶魔般的声音响起——“抓住他!”

    我眼巴巴地看着他对两个山贼下令,那手势俨然指向自己的方向。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迅速起身,扭头朝远处跑去。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和朱佑樘分开的时候,后有凶残的追兵,只是不知前面还有没有山崖在等着我……

    两个山贼如同勾魂小鬼一样缠人,任我东拐西拐也甩不掉他们。我不停思考着对策,不经意脚下一绊,就势滚下身侧的斜坡。毕竟咱是有过“经验”的人,我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蜷成一团,护住头脸,没做任何无谓抵抗,任身体往下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