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乾坤移 第一百六十六章
沈伯见我礼数周全的特地跑回来道谢心中满意,夸我小小年纪明白事理,认真说道:“小张兄弟,几日相处下来,觉得你该是个有经商天赋的小伙子。若是哪日想要从商,沈某倒是很乐意教你。”
我笑着道谢,不知沈伯从何看出的。我自己到从没发现过,想来爸妈都是在商海上打拼的,或许我能有点遗传因素也不一定。本想问上一句,见沈伯忙碌,只得作罢。郑重向沈伯作揖,沈伯忙扶住了我,微笑着说:“小张兄弟若有时间,或者有事需要沈某帮忙,可到杭州城外的‘无往山庄’寻我。”
“嫣儿连日多得您的关照,假若他能日在江南稳定下来必去拜访您的。沈伯您请忙,嫣儿就此告辞。”
沈伯颔首,目送我离开了甲板。
我的计划是“冰山”,呃,子夜离开后形成的。我并没忘记来江南的最大目的——拜会风流才子唐寅。难得来一次杭州,我打算先游览下这里的风景名胜,再直奔苏州府。
骑马在街道上转悠,寻找客栈安顿下来。我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客栈招牌,“扑哧”一声喷笑出来。再不挑三拣四,跳下马径直走进这家规模不大,却“名垂千古”,堪称行业佼佼者的“悦来客栈”。
“开了”上房,让小二把马牵到后院好生喂养,又点了几道好菜解决温饱问题。刚才那个凉馒头委实不能恭维,加上急着去找子夜认错,哎,早就饿了。
吃完午饭,我放好包袱,就去街上闲逛。杭州府是截止目前,我所见过明朝最大最繁华的城市。沧州、德州跟这里简直不具备可比性,在明朝,北京、南京、苏州、杭州、洛阳、开封才是全国最大的城市。听说其中几个城市的人口超过百万,属于国际级的繁华都市了。
我寻了间茶馆进去歇脚,顺便尝尝居中国名茶之冠的西湖龙井。在现代听妈妈念叨过西湖龙井以色翠、香郁、味醇、形美“四绝”著称于世。只是那时,我的选择余地太大了。
小二热情地给我上了盅龙井,果真不俗:移开茶盅盖子,便是持久清高的若兰香馥;低头看去,汤色杏绿,清澈明亮,叶底嫩绿,匀齐成朵,芽芽直立。轻轻品了一小口,啊!沁人心脾,齿间流芳。天啊,我喝的只是去年的旧茶,若是新茶上市,岂不回味无穷?原来以前竟错过了如此美味。
我一边品茶,一边勾勒着自己明日的旅游计划。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在元朝时被意大利著名旅行家马可·波罗赞为“世界上最美丽华贵之城”。而杭州之美以风光秀丽旖旎的西湖山水著称于世,那么我首先要去的自然是西湖了。我倒想知道,苏东坡的“天下西湖三十六,就中最好是杭州”是否属实。
在市集乱转了一圈,满足地吃到了正宗的西湖藕粉。天色渐暗,买了些猫耳朵、定胜糕打包带回客栈。毕竟今天状态不好,我需要养精蓄锐、保存体力。
清晨,随着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之时,我来到了西湖边晨炼。这许多日呆在船上,虽无风无浪、船稳如地,终究是因空间有限,不得自由舒张。因此,我放弃了睡懒觉的幸福,转而来此晨炼,强身健体。
我贪婪的大口呼吸着纯净空气,遥望湖面,真是“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在那日出的刹那,无法分清仍在人间,还是随旭日冉冉升入了天堂。我感叹着自己的词穷句乏,无法描绘眼前水质清明如镜的西湖。若是回到现代,我大学一定要修汉语言文学专业。
只觉得西湖是一条色彩明艳的天然缎带,不假一点修饰、随性地与三面环山融合在一起。毫不吝啬地展示着自己傲人的妩媚清丽和浑然天成的自然风韵——“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
直到太阳升得老高,湖边人影层叠,我才回过神来。中肯的点点头,难怪白居易说,“江南忆,最忆是杭州。”指尖滑过“凤启”,“朱佑樘,你知道吗?西湖真的好美,杭州真的好美……”
我疲惫地倒在床上,连洗澡的力气都没了。这两天没日没夜的,总算把初春能看到的“西湖十景”观赏全了。啊!美到掉渣!湖光山色,人为艺术与大自然的完美结合让人无法形容,我更不愿用自己不高明的文学水平去附庸风雅。只单纯的认为任何语言文字不足以描述身临其境去感受那如诗如画的曼妙。
身体无力,脑中不停,飞快思索着明日的观光计划。想想杭州除了西湖美景,最著名的大概就是离杭州城不远的天台山了。在现代,那里是驰誉海内外的国家级风景名胜区,绵亘浙江东海之滨,因“山有八重,四面如一,顶对三辰,当牛女之分,上应台宿,故名天台”。天台山更以佛宗道源,山水灵秀,是“中华十大名山”之一,同时也是佛教天台宗的发祥地,名僧济公的故乡。
少年济公正是成长在赭溪畔,读书于赤城山的。由于受天台山“佛宗道源”和李府世代积善信佛家族文化的熏陶,潜移默化,萌生了方外之念。弱冠之年皈依佛门,法号道济,先入国清寺,后至临安投奔灵隐寺瞎堂慧远,是这位“佛海禅师”为济公授具足戒的。至于,济公出家以后的事不用细说了,他一反常态,言行叵测,嗜好酒肉,衣衫褴褛,浮沉市井,常行救死扶弱之事,被世人称为“济颠僧”。
在现代时我就一直盼着能去上一趟,可我那个开明的妈妈不知为何就是限制我出门旅游,计划才一再搁浅。记得柔姐说过,天台山最著名的寺庙是建于隋代、重修于清雍正年间的国清寺,那里有殿宇14座、房屋600余间,大殿中有明代铸造的重13吨的铜铸释迦牟尼坐像。像王羲之、顾恺之、李白、苏东坡、陆游、徐霞客等历史名人都曾在此留下足迹。
这么多典故,随便一个就足以吸引我展开行动。打定了主意,我放心的沉沉睡去。
次日天没亮,我快马加鞭赶往天台山观景。等我到达已是巳时了,我随着为数不多的游客,呃,香客,沿着山间小路向上攀爬。天台山不算高,平均海拔才500多米,攀登起来并不十分吃力,加上山间那些画不尽的奇石、幽洞、飞瀑、清泉,说不完的古木、名花、珍禽、异兽,对于我玩心重的我来说,这一路更是不觉得辛苦。
这里即有汉末高道葛玄炼丹的“仙山”桃溪,碧玉连环的“仙都”琼台,道教“南宗”圣地桐柏,天下第六洞天玉京;又有佛教的“五百罗汉道场”石梁方广寺,唐代诗僧寒山子隐居地寒石山,宋禅宗“五山十刹”之一万年寺和21世纪的全国重点寺院高明寺……可游览之处太多太多,另我应接不暇,美得不亦乐乎。
我终于在午时来到了最有看头的国清寺。站在大门前,首先欣赏的是双涧回澜。所谓双涧,是指发源于北山的北涧和发源于灵芝峰黄泥山岗的西涧。两涧水汇合于丰干桥畔,向东流去,入赭溪。北涧自北山而下,曲折奔流几十里,始至国清;西涧从灵芝峰上直湍而下,流程仅二、三里。北涧之水清澈,西涧之水浑黄。两股溪流,一清一黄交相激荡,说蔚为壮观不贴实意,但却别有风味。在拱桥、古木、黄墙、青峦默默陪衫下,形成“双涧回澜”一大景色。
记得清代诗人齐召南曾题诗一首赞叹此处:“寺绕高山黛色连,琴鸣左右乱流泉。同趋石濑争潮海,倒映云松幻写天。拍掌赋诗僧自笑,寻源镌偈我何缘。只看水上文章好,极目沦漪注野田。”
我正感慨眼前美景,遗憾没能在雨季到来看到更精彩的双涧回澜之时,险些被寺里猛然走出的一人撞倒。
“啊——”我踉跄了两步才站稳脚跟。刚想开口教育下这位走路不长眼睛的仁兄,却被这哥们的造型吓了一跳:一脸埋了巴汰的黑灰,邋邋遢遢的胡子,身着一件僧不僧、道不道,肮脏不堪、破破烂烂长袍,里层的棉絮透过外袍露了出来,哎!说是棉絮,真够考验我的眼力,就冲那颜色,说是不法企业的垃圾棉、黑心棉更合适。
我靠!cos人家济公py不成?拜托,人家济公是降龙罗汉托世耶。在他老家竟敢明目张胆的冒充他,真当老百姓白痴啊!我忍住想吐的冲动,细看下,道具不全啊,缺了顶掉渣的僧帽和把号称绝版的破扇子。
那人似乎看出我的意思,全不在意,略锁眉头打量着我。我被那极具穿透力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仿佛所有的秘密在他面前都会轻易揭晓。本想开口反击他的无礼,却被他高深莫测的一笑打断,“哈哈,天意啊天意!缘?孽?哈哈,该来的总归要来,好哇,好哇!”说完便扬手欲推开我离去。
我挑挑眉毛,闪身躲开了他的脏手,不满地说:“什么该来、不该来的!你不用道歉的吗?一点礼貌都没,我可是差点被你撞倒耶!”
“贫僧原以为女施主更关心其他事情。”
“你,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勉强挣扎着。
“哈哈,乾坤阴阳岂可颠倒?贫僧并非女施主要寻之人,施主让路吧!”
我被这颠和尚说得迷糊,心中多了层不可置信,他该不会真懂什么五行阴阳、占卜批命吧?若是这样,是不是可以送我回家?不,江湖骗子太多了,保险起见我该试上一试。我缓和了脸色,客气道:“这位师傅莫非知道我要去寻谁?”
颠和尚不答反问:“女施主该寻之人早已相见,此番又欲寻谁?贫僧愚见,不去也罢,冤孽而已,徒增萧索!”
我白了他一眼,果真是个江湖骗子。连我要去找唐寅都算不出,我还陪你玩什么啊!
那颠和尚也不理睬,自顾轻叹,“哎,红尘中人哪!女施主,既然天缘注定你我今日相逢,贫僧提醒您一句,您想寻之人真的是您来此世间一番要寻之人,该寻之人吗?”
“什么想的、要的?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没有条理!”
“贫僧此言在明了不过,女施主若是天命所归,相信不久必将领悟。”
天命所归?我冷笑,越玩来越上道了,“哼!欺骗良善百姓,小心我报警!让你‘劳改’几年!省着正值壮年不思进取,浪费粮食,一身乞丐装影响市容市貌!”
颠和尚并不气恼,反而大笑出来,好心提点我,“女施主这话不是人人都能听得明白的,还是少说为好。”
我也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他的反应却另我心生疑窦,难道……刚要再开口,被颠和尚抢了先机,“女施主无需多言,您只是顺应天应命回到了本该属于的地方。”言罢,疯笑着扬长而去。
我彻底傻了,卡巴卡巴眼,这算什么?高人,骗子?明明好像一切瞒不过他,可他说出来的话,又未免鸡同鸭语全不对路。按他的说法,我这个21世纪的高中生倒是生错了时代了。
直到颠和尚的背影消失在下山的小路中,我才反过味来。管他三七二十一,我辛辛苦苦赶了两个多时辰的路来到天台山,怎能让这厮破坏了兴致?
我整理了下杂乱无章的思绪,大踏步朝国清寺里面走去。
我在国清寺里四处乱转,从罗汉殿到天王殿,从佛陀殿到大雄宝殿。从头到尾,只是做作样子象征性地合十双掌鞠了几个躬。哎,谁叫国清寺太大了呢,大殿小殿加起来几十个,我要从头拜到尾,两腿儿就得废废,甭想下山了。
跟着感觉,不知不觉来到了观音殿。心中感慨,这观音殿果然壮观,四周林立着观音菩萨的不同法像,各个慈眉善目、栩栩如生。尤其中间一尊最大的嗅花观音,更生金光耀眼、雕工精细、庄重典雅,难怪唐寅驻足细看。
记得以前曾读到一段关于唐寅的野史,讲的是唐寅从雁荡山等处一路游历而来,到此参拜的故事:
唐寅在参拜了其他殿的佛主尊者后,转来了观音殿,为眼前的壮丽所折服。身边书僮发问:“先生,观音菩萨梵文本译作观世音,因唐王朝避‘世’的讳,略称观音,在唐宋的观像中均为男身,到了元朝,为了有利弘扬佛教,有利妇女信佛,才把他改成大慈大悲的‘千处寻声千处应’的女观音,成为佛教中有名的女菩萨。这里的许多面目身态不一的菩萨该称什么菩萨?”
知客了心接上了话头,说:“因为观音能广化众生,《法华经.普门品》说他有三十二即应化身,所以这里看到的都是观音的化身,有千手千眼观音、鱼篮观音、白衣观音、杨柳观音、嗅花观音、还有佛身、梵王身、帝释身、居士身、宰官身等……”
唐寅点头称是,目光朝一个个观音移动过去。最终,正中央的嗅花观音引起他的注意,那嗅花观音手持一朵鲜花,面容慈祥庄严。比上传说中的迦叶拈花一笑还要肃穆文雅,敬意油然而生。为国清寺的佛像造形艺术高超所折服,虔诚地礼拜起来,随口吟颂上了赞美之句。
想到这儿,我不禁默诵道:“拈花微笑破檀唇,悟得尘埃色相身……”一时记不起后两句,便轻捶额头,顿在那里。
忽听身后一个明朗的男声接着吟了下去:“办取凤冠与霞帔,天台明月礼佛真。”
我猛一回头,好一个玉树临风、倜傥俊美的少年郎!眉宇尖尽是不羁和洒脱,尤其是那双秋水迷离的眼眸,时刻射出含情的耀眼光芒——这就是传说中的“桃花迷离眼”吧!
我情不自禁犯起了花痴的老毛病,心知无礼,却是怎样也无法移开茫然无我的视线。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田里播种了萌芽,瞬息滑过一丝异样的暖流,敏锐地触摸着细腻的神经,滋润着每一个细胞。麻麻的、酥酥的甚是痒人却又非常舒服。
“这位兄台,兄台?”少年小心地在我眼前比画了两下。我惊觉自己失态,窘迫地垂下眼帘,收回视线。少年看出我的尴尬,替我解围道:“方才小厮正问在下观音大士的三十二法像,在下也赞叹于这不逊迦叶拈花的嗅花观音法相,正欲作诗一首,不想倒是兄台先开了口。说来难以置信,在下竟与兄台的文思一样。”
文思一样?难道……来不及多想,身侧响起了另一个浑厚的男声,“哈哈……世间竟有如此奇巧之事?”
我寻声望去,眼珠子险些没瞪出来。欧阳震华?!不,是年轻版、苗条版的欧阳震华。“祝,祝枝山?”我抖动着嘴唇,不敢相信地叫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名字,声音由于底气不足而苍白无力。
祝枝山难掩惊讶,疑惑地问:“哦,小兄弟如何识得在下?”转身又问少年,“伯虎弟,是你说的吗?”
“唐,唐,唐,唐……唐寅?!”我咽了口干沫,舌头绕了N圈儿终于结结巴巴的说出了那个另我朝思暮想多年的名字。“你真的是唐寅,唐寅?江南四大才子之首的唐寅?!”我激动得抓住少年的双臂忘情地摇晃着,欣喜若狂。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难怪他能自若地吟出后两句,那诗本就是他的大作嘛!
唐寅被我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问道:“这位兄台,你还好吧?不知兄台是如何认识在下。在下又何德何能担此名声?”
“哇噻~~唐寅耶!谁不认识?你文采风流、诗画双绝,可是我的偶像!”原来和自己的偶像亲密接触,是这样美妙绝伦,终身难忘。老天,上帝,哈利路亚,满天神佛七仙女,实在待我不薄!如果是为了实现我见唐寅一面的心愿才把我劈来,就是在劈我一次,我都认了!我松来双手,笑得春意盎然、百花盛开,忘形地说:“尤其你那首《桃花庵歌》,简直绝了!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显者事,酒盏花枝隐士缘。
若将显者比隐士,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花酒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小兄弟好文采,祝某自愧不如!”祝枝山一抱拳,谦逊的说道。
“是啊,意境深远,豁达大度,尤其那句‘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显尽了不浊于世的清高孤傲。”唐寅自嘲的笑笑,“在下可作不出如此洒脱之作。”
我当场石化,这首诗是唐寅仕途坎坷、中年落魄时所作,怎能与他现在意气风发的少年光景相比,根本不符合他的壮志雄心啊。
我干巴巴的眨眨眼,露出一个假到不能再假的笑容,“唐兄还是忘记此作吧,20年后再想起来也不迟。呵呵……”说完,也不管两人满脸的不解,竟自傻笑起来。
祝枝山率先反应了过来,跟着大笑,“哈哈……既是如此,伯虎弟,你就20年后再想起这首绝妙佳作吧!”
唐寅知道祝枝山借机打趣自己,怏怏地答道:“或许真有天机也未可知呢!”随后自己也觉得荒唐,无奈的笑了起来。祝枝山见唐寅着了自己的道儿,笑得更欢实了。
“不知两位何时返回苏州?”我再次发挥了历史“预见性”,为自己的将来打基础。
两人均是一愣,敛住笑容,齐声问道:“小兄弟/兄台是如何知道我二人要返回苏州府的?”
我耸耸肩,以二位的名声,家乡是何处这种入门级的问题,恐怕是中国人都知道吧!略想了下,无耻扯谎道:“在下昨日偶得一梦,言之今日会在此遇到两位苏州才子。初见二位时,便觉两位气宇轩昂、举止不凡,想当然是梦中所预言的二君了。”这编的,没边了。我压抑住作呕的冲动,在心中狠狠鄙视自己一番。不过,看他二人的表情,显然还是信了几分。呼,古人就是古人,信这种怪力乱神的无稽之谈。
“如此看来,我们兄弟二人与兄台真是有缘。”唐寅感慨着,那双桃花迷离眼溢满了敬畏和喜悦之情。
“是啊,或许上天注定让我们与小兄弟在此相遇的。小兄弟诗文豪迈,我兄弟二人大于相见恨晚之意!”
恨晚?不恨晚,一点不晚!我要是早一天来此游览,怕是只有对着菩萨发呆的份儿了。嘴上谦虚地说:“两位言重了,在下也正有此意。”
唐寅、祝枝山见我也有同感,又礼貌周全,心中欢喜,当即邀我一同游寺。我笑着应下,窃喜不已——正中下怀。
我的心思全在偶像唐寅身上,再无暇风景。不忘分心交谈,期望快速提升彼此的印象值。
唐寅和祝枝山问起了我的家乡,我还是讲了那个老掉牙的千里寻亲的身世。不过接受张峦的意见,没明说家乡是哪儿,打诨说今次从沧州府寻来。至于关外,为了寻亲曾去过罢了。二人向我投来了同情+敬佩的目光,我不置可否的笑笑,同情可以,敬佩就不必了。随便换个人有我这经历的,只要他不想死就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我对二人重新认识了一下。嗯,其实对他们的情况,早已烂熟于胸,在现代时就翻看过N多史书——当然了,只是关于唐寅,祝枝山是捎带着看的,谁叫他们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呢。比如,作为明代著名书法家祝枝山,名允明,字希哲,因右手多生一指,又自号枝指生。我悄悄瞥了眼他的右手,确实多了一指。出生于七代为官的魁儒家庭,官宦世家,家庭背景相当不错。自幼聪颖,勤奋好学,5岁时就能书一尺见方的大字,9岁便能作诗文,被称为“神童”,10岁时已博览群书,文章瑰丽。17岁即中秀才,如今已是27岁了。
唐寅更不用细说,明代著名的画家,文学家。字子畏、又字伯虎,号六如居士、桃花庵主,吴县人。出身一般,是商贩家庭,从曾祖父起,世代在苏州经商,父母在皋桥开设酒肆也兼营一些杂货。唐寅更是天资聪敏,熟读《四书》、《五经》,博览《史记》、《昭明文选》,如今已然17岁了。我记得唐寅由于喜爱绘画,曾拜名画家周臣为师,又与文征明同师沈周。话赶话,唐寅问了我的年龄。
“17。”我脱口而出,马上想到古人都是报自己虚岁的,改口道:“是18岁,刚过完年应该是18了!”
唐寅笑笑,并没在意,我则暗中擦了把冷汗。随后,三人一同下山,为了能够交往,延续这段期盼已久的情缘,我问明了二人的住处,原来是距悦来客栈不远的湖影客栈。便热情的邀请两人来悦来客栈一聚,共饮一场。
唐寅和祝枝山相视一笑,不假掩饰地说:“既是如此,让张兄破费了。”
我忙客气一下,“哪里,哪里!二位肯赏光实乃嫣儿三生有幸。”
于是我们一路骑马赶回了杭州城,我前面引路,径直去到了悦来客栈,在房间里摆起了小宴。说来惭愧,这悦来客栈就一楼有散桌,没有雅间,所以我只能很没面子的把两大才子请进了自己的房间,好在二人全不介意,依旧与我谈笑风声。
席间开怀畅饮,把酒言欢。酒过三旬,我们三人或多或少的有了醉意。祝枝山醉眼朦胧,强伸直舌头喊了我句“小张兄弟”。
“别小张兄弟,大张兄弟的叫了,显得生分,我看祝兄就叫我嫣儿吧!”我拄着桌子说。
“好,爽快!那张,不,嫣儿,在下,嗯,我,我以后就直呼你的名字,你也直接叫我伯虎好了!”唐寅显然是我们仨人中酒量最好的,至少面上看不出丝毫异样,毕竟家里是开酒肆的啊。
“好!那我这个为兄的,也唤你嫣儿。”
我笑着称好,唐寅又问起我的打算。我如实回说:“苏州啊!那里本就是我的目的地。我是从德州借助别人的商船顺游南下,中途未停,因而才涂糊里糊涂来到杭州府的。”我心中小小夸奖自己,居然能一下子说出那么多字而不破音,对有些醉意的我来说,真是成功!
“哦?太好了,不知嫣儿何时起程,可愿与我们兄弟二人同行?”唐寅真挚地向我发出邀请。
我抬头正对上他那双不经意眨动桃花迷离眼,百万伏特的电流瞬间从眼中直落入身体,脸上顿时像烧起了烈火般滚烫,飘飘然起来——“好。”娇滴滴的声音柔得可以挤出水来。莫说一起回苏州本就合我的心意,就当时那种情况,唐寅让我下地狱我都无力反抗。
唐寅笑吟吟地说:“太好了,我们彼此可有个照应!我和祝兄明日就起程返回苏州,还望嫣儿做好准备。”
我赶紧低下头,拒绝接受这足以让我全身血液逆流的笑容。微微颔首,“我一定收拾好,随时待命。”
“随时待命?哈哈……嫣儿真是风趣!”
听到唐寅的笑声,我更不敢抬头,生怕他发现我窘迫的心潮。
唐寅又和我聊了许多,碍于我的奇怪反应,言语不再利落,只当我和祝枝山一样喝过了头,便扶着早已分不清东西南北的祝枝山起身告辞。我送到客栈门口,望着他们融入人流消失在街市上的背影,久久无法平静。
回到房间,吩咐小二撤了席面,准备洗澡水,想靠温热潮湿的水气缓解周身的浮躁。
我泡在大木桶里,任凭凝白的水雾紧紧将自己笼罩其中。我尽量不去思考,彻底放松或是完全清醒。
浓厚的水气逐渐散尽,水温薄凉起来,可我的心依旧没有降温的趋势。我隐约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危险的陷阱,那个叫做一见钟情、相思无用的温柔陷阱。我试图向上攀爬,发现四壁光滑,无从施力,相反还让自己越陷越深。
子夜再帅、再神秘、再完美也从没让我迷失过,仅仅抱着一种旁观者的欣赏态度去探究;而对唐寅,我真把持不住了,一刻也不能停止对他思念。难道,难得这就是初恋的滋味?唐寅是我的初恋情人?
明知是禁忌之恋,却无法抑制心中那份蠢蠢欲动;明知保持距离是最理智的选择,可偏偏管不住自己的任性,不甘心初恋以暗恋告终。是的,纵然注定没有结果,没有未来,我也要去争取短暂的幸福。哪怕初恋最终逃离不掉成为刻骨铭心回忆的命运,也好过自己一生背负着不敢追求的痛苦。更何况我的初恋是他——唐寅,又有几个女人逃得过他的魅力?
“A—ZA—A—ZA—fighting!”我大叫一声为自己打气,迅速从凉透的水中钻出。敢爱敢恨才不枉自己身为一代雷击穿越女。宁可笑着心碎,也不哭着后悔!我怎么能扼杀那份纯真的美好?我打定主意,很快恢复成往日的精力充沛。因想到明日起程与唐寅他们同往苏州,便提笔草草给张峦写了封信报平安,也顺便给韵婷写了封。招呼来小二,给足了银子,央他明日替我去趟“民信局”。一切安排妥当,才倒在床上放心睡去。
可悲的是,那时我只顾着兴奋潇洒,并不承认自己忽略了一种足以摧天灭地的可怕力量——那种被称为历史的可怕力量。也许,我从没敢正视过那种力量……
成化二十二年正月二十,辰时刚到,唐寅和祝枝山就来客栈接我,而我早就倚门相盼多时了。我“嘿嘿”一笑,背好包袱随他们下了楼。
望着门前的马车,我不由失望的长叹口气。原来唐寅、祝枝山昨日游国清寺时是租借的马匹,他们真正采用的代步工具是马车。我看了眼自己的枣红马,有种想把它“毁尸灭迹”的冲动。不行!无论如何不能错过这个绝佳的互相了解机会。于是我很无耻地提议把自己的马也套上马车,提高行驶速度。
那二人没多心,立刻同意了。祝枝山还说:“可不是嘛,江南的正月天虽不比你们北方严寒,但还是清冷得很!为兄之见,嫣儿你身子骨单薄,要是一路骑马去苏州,搞不好冻病了呢!”
我连声称是,心中无比欢喜。祝枝山不但人长得像欧阳震华,憨厚可亲,对人还如兄长般体贴照顾。加上他与欧阳震华相似的嗓音,不,是某位配音演员的嗓音,更是让人越看越顺眼,时刻感受着他释放出如沐春风的温暖。
帘子外赶车的是唐寅、祝枝山的跟班小厮唐福和祝贺。一路寻着轻松的话题,马车里不时传出三个人欢快的笑声。祝枝山的诙谐幽默、沉稳内敛;唐寅的豪放不羁、张扬豁达各具特色,却又相得益彰,配合得恰倒好处,难怪他们二人会友谊深厚、惺惺相惜。
天色将暗,我们一行五人来到了经济较为“发达”,被称为“百工技艺与苏杭等”的嘉兴府。我心中感慨,一不小心又来到名人的故乡了。嘉兴在历代皆是名人辈出,仅近现代就涌现出了文坛巨匠茅盾、武侠大师金庸、国学大师王国维、新月派诗人徐志摩、漫画家丰子恺和张乐平、著名数学家陈省身等一大批名家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