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乾坤移 第一百六十九章
早该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聪明如唐寅,怎么可能去做那种只懂得啃书的书呆子?至于他的未来,哎,走一步算一步吧。如今,还是该让他意气风发的好好活着才对。人嘛,大小都该有个念想。我笑下,“好,我等着你们的惊喜!”
又叮嘱了唐寅别学到太晚,累坏了眼睛。见他点头应下,说再读一两篇就睡,我收拾好空碗,起身离去。
回到房间,我边做瑜伽,边想着唐寅、祝枝山、文征明三个才华冠绝于世,又一心功名,却仕途不顺的可怜人。或许这正是天意弄人最悲哀的结果吧。不禁又想起了玉凝,她是否要陪着文征明一次次感受失望直至绝望?我不知道金庸先生原意要将“小龙女”塑造成什么形象,是高贵清雅、出尘傲物的“冰美人”吗?在我浅薄的理解中,玉凝俨然是小龙女的转世,只是不会武功,会笑罢了。
次日一早,唐寅特意跑来嘱咐我做好准备,在房间乖乖等他回来,晚上一起出去玩。我满口应下,一白天都在期待太阳公公早点下山中度过。
申时一过,天边泛起了醉人的橙红,夕阳的余晖洒向大地。唐寅下学直接来寻我,连晚饭都没顾上吃,匆匆从后门溜了出去。
“不告诉伯父伯母吗?”我奇怪地问。
唐寅诡秘一笑,“告诉他们就玩不成了!”
我被他那一笑迷得神魂颠倒,也不去追究,美滋滋跟在他身侧。
“来了,来了!”祝枝山在街口兴高采烈的招呼我们。我跑上前和他热情的问好,祝枝山草草应付了一声,就扭头问唐寅,“嫣儿是第一次去吧?”
唐寅不置可否的笑笑,倒把我这个当事人搞迷糊了。不过,看俩人神神秘秘的样子,我是问也问不出什么,只好强忍住好奇心,等待谜底揭晓。
我随两人东拐西拐的来到一处从没来过的,人声鼎沸、灯红酒绿的超繁华街道。我好奇地望向街里,入目满是莺莺燕燕、穿红戴绿的女子,听着那一声声拉客的娇笑,顿时明白过来。仿佛从赤道瞬间移动到了北极圈,拔凉拔凉的啊!
这里大概雷同北京的“八大胡同”,加上中国人做买卖有集中性,古今使然,这条几百米长的街道两侧全是大大小小的青楼楚馆。我咽了口干沫,靠!神秘兮兮的,该不是打算带我逛窑子吧?这惊喜可大了,简直是震惊!震撼!听刚才的话,唐寅他们还不是第一次来。我的天,打雷劈死我吧。难道史书记载祝枝山“好酒色六博,善新声,求文及书者踵至,多贿妓掩得之。恶礼法士,亦不问生产,有所入,辄召客豪饮,费尽乃已,或分与持去,不留一钱。”都是真的?我心中祝枝山光辉灿烂的大哥哥形象瞬间虚幻。
我闭了闭眼,强作镇定。祝枝山尚且说得过去,好歹是个成年人,只当他是只偷腥的猫好了。可唐寅才多大,满打满算17岁,这、这也太离谱了!是听说古人没有科学的生理观念,结婚早,没料到婚前的性行为更早……
我的脸色不自觉泛红,是羞的,更是恼的。我承认“守身如玉”对男人而言比对女人要难上许多。除了性别自身的生理差异外,与几千年来女性压抑的贞操观有着莫大关系。我也不是个保守不通人情的人,但是仍难改变自己对那群游历于花丛间男人的厌恶。在我的观念中,他们根本是不懂得爱情,不懂得尊重女性的可悲生物。明明你情我愿的事,却变成了□裸的金钱交易,哼,完全是对□的玷污。
我是知道唐寅晚年不得志才放荡形骸、不拘礼教,却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偶像,自己心仪的男人——年轻的唐寅,天生是个“食色性也”之人。我难掩失望,本是满分的印象值骤然降低,哎,忍是心头的刀,恕是心中的如果,我还是选择如果吧!权当他少不更事,禁不住坏女人的诱惑好了。我咬牙切齿自我安慰着,脸色却越发难看。
唐寅发现了我的不爽,递个眼神儿给祝枝山,示意由他这个结了婚的过来人“教育”我。“嗯哼~”祝枝山领命,清清嗓子,“嫣儿不要介怀,我与伯虎见你是个洒脱之人,不拘世俗才带你来此消遣的。嫣儿该不会学那群假道学吧?”
我嘴角抽搐,没好气地说:“哼,那我该感激两位的‘识人’之术了?”
唐寅也来赔笑,“嫣儿不要恼嘛!我们是不见外才带你来此的,若是嫣儿不喜欢,我们吃吃酒就回去。”
“啊——只吃酒啊?”祝枝山一脸失望。
我白了他一眼,心中猜想唐寅刚才的眼神儿,八成是暗示祝枝山先把我忽悠进去再说。我即使万分不愿也得去呀,否则不看着他俩,肯定不会只吃酒那么简单。况且,我虽然讨厌青楼,但并不排斥青楼中的可怜女人。要知道对于穿越女来说,最有吸引力的地方一个是皇宫,另一个就是青楼了。若非是他们两人带我来此,我早晚也会溜来“见识”一番的,兴许能遇上鱼玄机、柳如是那样的绝代人物。于是开口道:“去可以,但只吃酒!”语气不容反驳。
“好,好!嫣儿说去便好。”唐寅笑笑,一副上了钩的表情。
祝枝山也装出认命的样子点点头,“是啊,嫣儿愿意去便好。”
这一切都没能瞒过我的一双法眼,我在心中冷笑,你们书读得是好,可惜演技太差。唐寅啊唐寅,你居然算计我,本小姐就陪你玩一遭,看咱们谁笑到最后!我挑挑眉毛,扬声命令:“前面带路!”
唐寅应了一声,拉着祝枝山走在前面。我头也不抬,知趣地躲在两人身后,生怕被那群在门口拉客的不入流角色缠住。
“到了。”唐寅话音未落,我就被一阵骚到要死的娇笑声“冻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哟~三位爷来了!呵呵……快请进吧!”
我咕哝着嘴,抬眼看见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人。脸上粉扑得足有半寸厚,眼瞅着起皮掉渣了。俗,忒俗,简直是俗不可耐!
“哎呀!世上竟有这般俊秀的小哥儿,奴家倒是从没见过!”另一个兴奋的女声响起,激动得有胜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还伴随她独有的尖细笑声扬起一只“魔爪”,向我柔嫩的脸颊袭来。我忙侧身一躲,险些被她占到便宜。
“哟~”尖细的女声挑高了几度,“嘻嘻……还不好意思呢?啊?”
我脸都发紫了,想我一个平日以打趣纯情少年为乐的“色女”,今日竟被真正的色女给调戏去了。真是风水轮流转!我抓着唐寅的胳膊,下意识想靠进他的怀里。理智终究战胜了一时的意乱情迷,我在最后关头站稳了脚跟。
唐寅一笑,对那女子道:“我这兄弟脸皮薄,姑娘别吓坏了他。”
祝枝山站在门口,高声道:“快进来吧,别在外面磨蹭了!”
我“吱溜”一下闪身钻进大门,速度之快连门脸长啥样都没来得及看清。祝枝山惊讶于我的速度,先是呆呆地愣在原地,马上会意,和唐寅一起大笑着跟进门来、
“刘妈妈呢?”祝枝山随意问一个沏茶路过的小丫鬟。
“奴婢这就去请,几位公子稍后。”小丫鬟答了一句,乖巧的跑去寻了。
我借机打量这间青楼,装修布局与普通酒楼客栈一致,一楼是不到十张的散桌,四周是雅间的布置,二楼好像就是……“客房”了,但装修更加奢靡豪华,雕栏玉栋的。随处可见搂搂抱抱的□男***言荡语不绝于耳,阵阵浪笑更是噪音扰民。
我环视一圈儿的工夫,刘妈妈已闻讯赶来。应是“凤辣子”那类的人物,人未到声先至——“哈哈……原来是祝公子大驾光临啊!这都几个月没见着了,老身还当您把我们碧影楼的姑娘忘记了呢!”
我闻声看去,刘妈妈是个40岁上下的女人,头上戴满翠玉珠钗,华艳异常。至于脸嘛,实在看不出原样,粉厚得和门口的“迎宾”姐姐有一拼了。只觉眉梢动情,嘴角含笑,想来年轻时有几分艳色的——毕竟是管妓女的职业老鸨啊。
“哈哈……怎么会呢?祝某可是早与艳情姑娘约好了,今日和友人一起过来为她庆生贺寿的!”
刘妈妈面有难色,“老身的艳情女儿可是我们碧影楼的花魁娘子,不好见哪。而且,而且她现在正招呼人家孙公子呢!”
祝枝山一愣,“怎么会?我与艳情姑娘3个月前就约好了呀。”
刘妈妈道:“祝公子每日奔走于功名,也不常来坐坐,那孙公子倒是常来捧场,我们艳情姑娘还要吃饭不是?”
我面色不变,心中释然。祝枝山果真不算恶劣,只偶尔来过几次。古代的文人墨客不都爱来青楼找灵感吗?啊呸,至少理由是“找灵感”。像是“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的杜牧不就是其中的典范吗。哎,说到杜牧真真是个才子,像是“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这些经典名句皆是出自我们杜大才子之手,可惜啊,私生活太过糜烂。话扯远了,还是说我眼前这两大才子吧。既然祝枝山都不常来,那唐寅不可能比他“经验”丰富,还是孺子可教的。
祝枝山眉毛微蹙,不满地说:“这该如何是好,烦请刘妈妈想想办法!”
我看了眼刘妈妈,她眸光闪动,透着贪婪和欲望,分明就是有办法的。无非认定祝枝山坚决要找那位艳情姑娘,想借机多捞点银子罢了。至于什么狗屁孙公子,十之八九是个挡箭牌。我嘴角浮现出一丝嘲笑,不知是对刘妈妈还是对祝枝山,亦或是对自己下面的行为——我从袖内掏出1两银子,反手递给刘妈妈,冷冷说道:“刘妈妈会帮忙吧。”肯定句,不值一问。
刘妈妈接到手里,轻轻一掂,立刻表现出见钱眼开的本质,笑得眼睛都没了,“哟,这位小公子倒是面生,不但人长得俊朗清透,出手还……嗯,既然如此,老身这就去想办法安排一下。”
刘妈妈回头朝里面喊道:“翠云,带几位贵客去艳情姑娘的房间,好生招呼着!”
我不经意望向唐寅,他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神色复杂地看向我,显然不明白我这个从未来过青楼之人怎么会如此懂得规矩。我冷笑不语,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这在古代电视剧里出现N多遍了,我再笨也学会了。转头看向祝枝山,他也是一脸不解,正欲开口,刘妈妈抢了先,“三位爷,老身让翠云带您们上去小坐片刻,一会儿寻艳情姑娘去服侍三位。”
祝枝山立马把头转向刘妈妈,眉开眼笑地说:“如此便麻烦刘妈妈了。”
刘妈妈连连摆手说什么“客气”、“不麻烦”之类的假话,听得我直反胃。
一个14、15岁的青衣丫鬟上前,向我们福下身,礼貌地说:“三位爷,这边请。”
我们随着那娇小的青色身影上到二楼,转到一间装点得金碧辉煌的闺房中。翠云请我们坐下稍后,先行退下准备酒菜。
我随手拿起桌上的板栗饼咬了起来,刚想赞扬味道不错,唐寅的声音震动了耳膜,怎么听着不是味儿呢?——“原来这就是艳情姑娘的闺房,我是第一次来呀。”
“唉,莫说伯虎你,连我都是头一次。这艳情姑娘的闺房,可是很少有人能进来的,还是嫣儿面子大!”祝枝山的声音除了单纯的感慨外只剩平静。
我苦笑,怕不是我的面子大,而是银子的面子大。那可是1两银子,够穷人家过上一年的了。我不想唐寅误会,解释道:“我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的,只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多使了银子便进来了。”
“哦,原来如此!”祝枝山恍然大悟。
我笑笑,祝枝山绝不是吝啬之人,却不懂得老鸨的伎俩,看来真不是流连在花丛中的花蝴蝶。
“嫣儿倒是聪明得紧。”唐寅的声音也逐渐恢复了正常。
“不是我聪明,是以前见多了。”我当然指的是在影视作品中雷同的嘴脸。不想两人同时陷入了沉思,唐寅眉峰紧锁,祝枝山忍不住开口道:“嫣儿真是受苦了,哎……”末了,还有所避讳的叹了口气。看来这俩人把我所谓的“见多了”理解为千里寻亲,饱尝人间冷暖,见多了世态炎凉。只是碍于大家都是男子汉,才不好直白的表现出怜惜。
只要唐寅不觉得我欺骗了他便是,像这种友善的误会,无伤大雅。几句话的工夫,翠云带着另外两个小丫鬟来上齐酒菜。我摆手吩咐:“再去沏点茶。”又将她打发了下去。
祝枝山在一旁偷笑,我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他正容道:“嫣儿指挥起人来还真是有模有样,贵气十足!难怪平日我使了银子刘妈妈也不买账,今儿个你一使银子她就把我们请进了艳情姑娘的闺房。”
我刚要辩解是因你一心寻艳情,不比我看谁都无所谓,门外响起了轻盈的脚步声——女主角儿登场了,我倒想见识下让祝枝山念念不忘的女人。
一抹勾魂的玫瑰紫施施然迈进房门,伴着浓而不俗的混合花香,袅袅婷婷朝我们走来。近了,福身施礼,宛若莺啼的声音随之响起,“艳情给三位爷请安。”
“艳情姑娘快请起!”祝枝山赶忙上前亲自扶住那纤柔的倩影,艳情也不矫揉造作,借着祝枝山的力气站直了身子。她抬头望来,正与我好奇的目光相对,彼此均是一怔。我看她有几分眼熟,这样的大美女在哪儿见过呢?
“公子也在啊!”
我看看唐寅,又看看祝枝山,最后随着艳情的视线将手指指向了自己,满脸狐疑的问了声“我?”
“公子真是贵人多忘,艳情曾与公子有过一面之缘啊!”
“是吗?”祝枝山惊讶的反问,对我道:“嫣儿太不够意思了!原来你早就见过艳情姑娘。”
“呃,不是,我……”我连忙摆手,却不知从何解释。
艳情娇笑一声,走上前来替我解围,“祝公子误会了,是艳情几日前在街上与这位公子偶遇,连话都不及说呢!”
经艳情一提醒,我马上想起金莲口中那个欺负玉凝的“坏女人”就叫艳情。当日只是匆匆一瞥,原来就是她呀,心中感叹着地球真小,不,是苏州真小。我浅笑,“如此一说,在下也记起来了。”她不提欺负玉凝的事,我也懒得开口破坏祝枝山的心仪气氛。
祝枝山笑笑,上前为我们难引荐,“这位是伯虎,艳情姑娘已然认识了。这位是我们兄弟二人的好友,张嫣,张公子。”唐寅向艳情客气的施礼,我也随着照做。礼数是少不得的,纵然是青楼这种藏污纳垢之所,也不能自贬了身份。
说话间,刘妈妈带了另外两个美女走了进来,先与祝枝山寒暄了几句,见我不搭理她,就知情识趣地绕开我,对唐寅道:“这两位姑娘是楼里新来的彩蝶和彩凤,个保个的大美人儿,老身送来服侍两位公子了。”唐寅也不管我能杀人的眼神,笑着点头收下。
这时翠云沏好茶送了进来,刘妈妈看了眼翠云手中托盘,假意嗔道:“这三位爷是贵客,怎么能上这等普通货色,去!换上‘最好’的茶叶、‘最好’的茶盏来!”翠云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刘妈妈又吩咐下人摆好酒菜,与祝枝山眉来眼去地聊着。无非是让他把握机会,如此一番,才乐滋滋的退下。
酒菜齐备,众人纷纷入座。好像是叫彩蝶的美女坐到了我身边,“无微不至”的服侍我。我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儿,把头扭向另一侧,却正对上艳情略带玩味的杏眼,无奈把头又扭了回来。实在没啥可看的,只好埋头于桌上的美食,反正没吃晚饭我早就饿了。
“公子、公子,您别光吃菜啊,喝点酒嘛!”彩蝶嗲声嗲气的说着,还轻推了我两下。我一口鸡肉从嗓子眼儿里呕上来,又强咽下了下去。刘妈妈,这俩美女真是新来的吗?就冲这能当林志玲老师的嗓子,也是“调教”多年的结果呀。我无语,低头“奋战”。彩蝶完全没有知难而退的觉悟,依旧嗲着声音说:“公子,您就喝一杯吧!”
我真想问她:你是不是酒吧里的啤酒女郎,卖酒有提层的,要不干嘛没完没了的给我灌酒?
“公子,哎呦~公子,您怎么躲开了?”这个彩蝶真是妓中模范,见我不理她,索性直接往我怀里倒。我灵巧地一侧身,让她扑了个空,险些磕到桌子。我心说:能不躲吗?你要是扑到我怀里,我的“身份”不就曝光了。
我张了张嘴,本来想说:姑娘请自重。转念记起这里是妓院,妓女们要是自重的话不就没饭吃了!投怀送抱不正是她们“职业道德”的最崇高体现吗?最终没能说出一个字来,无声地叹息一下,低头接着吃菜。
“公子,”彩蝶摇摇我的手臂,“是彩蝶服侍不周吗?让公子如此嫌弃。”
这女人演戏绝对有前途,转瞬就露出楚楚可怜的摸样,再配上那副嗲到家的嗓子,估计没几个男人能把持得住。但是,可惜啊,偶也是女人,而且是个性取向没有任何问题的女人。想当年偶就是这副尊容去对付子夜那座大“冰山”的,所以这招对偶没用。
我淡淡地说:“姑娘只要好好说话就算照顾我了。”我的声音不大,没料到一桌子人全听到了。祝枝山一口酒喷出一半,轻咳了两声艰难地咽下另一半;艳情难掩笑意的为他轻轻捶背;唐寅看向房梁,故作自然,可嘴角的弧度已然出卖了他;他身边的彩凤紧拿手帕遮掩着偷笑不已;我旁边这位彩蝶脸色相当不悦,却不好发作,想来这副嗓子是她得意的杀手锏。
我发誓自己只是随口一说,不想伤她自尊,于是对她抱歉的笑笑,“我,其实,那个,不是……”本想安慰彩蝶几句,却不知该怎么说。只好拿起茶盏假意抿两口茶来摆脱尴尬,无意间瞥见茶盏底,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一男一女,裸身相拥,交颈相偎,神智□……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春宫图吗?!我脸一红,正感慨着居然连茶杯里都有玄机,真是无孔不入之际,彩蝶恰恰这时看出我的神情变化。也不知她脑袋咋想的,大概认为我吃定她刚才那套,就缓和了脸色,恢复成欠扁的可怜样,更是夸张到眼中含泪,哽咽着声音说:“公子不讨厌彩蝶就好,不如公子今夜留下好好疼爱彩蝶吧?”
“扑——”视觉、听觉同时受到强烈的刺激的我,终于承受不住把茶水喷了出来。随后就是几声急促的咳嗽。
众人不理我咳得脸红脖子粗,个个笑得前仰后合,毫无同情心可言。我强忍住气管痛痒难耐的不适感,低声骂道:“笑什么笑,没见我,咳,快,咳死了吗?咳咳……”
“哈哈……”仍旧没人搭理我。我气得快吐血,不想再看到这群人的可恶嘴脸。眼风扫向他处,却见彩蝶粉颊滴水,眉梢还挂了片茶叶沫子,顿时明白了众人狂笑失态的原因。
彩蝶脸色红来绿去,眸子闪动着气恼羞愤。毕竟是我造成的,我是想笑不敢笑,憋到内伤,匆忙从袖中掏出手帕为彩蝶擦拭水痕,期望弥补自己的过失。
“咦?这是——”我古怪地盯着手帕上那层像现代粉底液似的浅肤色的东西,一脸无辜的对露出些许真实肤色的彩蝶道:“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茶能卸妆。”
彩蝶再也忍不住了,恼恨地瞪了我一眼,哭着跑了出去。留下一脸歉意的我傻呆呆地看着即将笑背过气的众人。
我撅起小嘴儿,“我又不是故意的,你们用得着这样吗?”
众人没工夫搭理我,直到笑得再也没力气乐出声才渐渐平静下来。
唐寅揉着眼角的泪痕,笑道:“嫣儿,你真是与众不同!”
彩凤捂着肚子附和道:“是啊,公子真厉害!还没人能把我们碧影楼里的前花魁气跑出房间呢。”
“前花魁?”我问。
“是啊,在艳情妹妹进楼之前,那彩蝶可是我们碧影楼的活招牌,刘妈妈甚至一度冲动要把碧影楼改为彩蝶楼呢!”
“没改的好,碧影楼好听点。”我如实评价,“彩蝶有那么漂亮吗?我看至多是中上之姿,谈不上什么绝色极品哪!”
“嫣儿眼光太高了吧!”祝枝山整整刚才笑时压皱的衣服,“彩蝶的容貌已算美人,加上善于察言观色、声音柔媚多情,把一众达官贵人哄得是团团转。方才刘妈妈唤她来服侍你时,我还吃了一惊呢!”
我冷哼一句,“嗤——你们男人真没品!”
“张公子说什么没品?”艳情娇声问道。
我心下一惊,转念一想谅你艳情的耳力再好,也听不清我的喃喃自语。便信口编道:“我是说以前那些男人没眼光,艳情姑娘才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儿!”
艳情浅笑,“多谢张公子夸奖。”
“不是夸奖,实话实说。”
众人也随着我说了几句,就转移了话题。经我刚才一闹,彩凤规矩了许多,不再紧紧粘着唐寅不放,只是礼貌周到地为他斟酒夹菜。
祝枝山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个小锦盒递给艳情,说是生日礼物。艳情看也不看,笑着收下了礼物,口中道:“多谢祝公子记得艳情的生辰。”
祝枝山道:“艳情姑娘的生辰,枝山怎能忘记?这礼物我为姑娘足足寻了3个月呢!”看祝枝山激动到溢于言表的样子,倒不像是登徒浪子用来骗女人的下三滥伎俩,想来是真费了心思的。就是不晓得他对自己的夫人是否也这般用心。
“祝公子为艳情如此费心,艳情感激不尽,别无他报,愿吹奏一曲回报公子的盛情美意。”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我们可大饱耳福了。”祝枝山笑得阳光明媚、春光灿烂,简直是欣喜若狂。
艳情自去里屋取了支通体碧绿的玉笛,放在唇边婉转地吹奏起来。天啊!我瞪大了凤眼,不敢相信自己的一双耳朵,竟然是号称我国古代十大名曲的《梅花三弄》。我在现代学古筝时,曾上过十大名曲的文化赏析课。记得老师说,此曲系借物咏怀,借梅花的洁白、芬芳和耐寒等特征,来赞颂节操高尚的人。整支乐曲的前半阕奏出了清幽、舒畅的泛音曲调,表现了梅花高洁、安详的静态;后半阕相对急促,是为了描写出梅花不屈的动态。前后两段在音色、曲调和节奏上然不同,有着鲜明的对比。同时,曲中泛音曲调在不同的徽位上重复了三次,故此称为“三弄”。
我在心中赞叹,比起我那日自以为经典的《一剪梅》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知强上多少倍,说不在一个层次上更准确。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余音袅袅,绕梁N多日吧!难怪祝枝山那么开怀,的确是难得一闻的精品中的精品。
一曲终了,沉浸在《梅花三弄》的悠远意境中,难以自拔。奇怪的是我并不觉得在妓院这种肮脏污秽的地方,听到这样高洁的曲乐是件讽刺的事。相反,隐隐觉得艳情也是个有故事的女人。
唐寅最先清醒过来,带头鼓掌,清脆浑厚的掌声唤醒了其余几人。我们由衷的赞扬着艳情曲乐精妙,技艺超群。艳情对我们的夸赞,始终笑而不语,也不知是同意还是听多了麻木了。
不知不觉天已黑透,怕是到了亥时。我偷偷看了眼手表,9点10分了,按古人的习惯,这个点家家户户都睡觉了。我看了眼唐寅,示意该离开了,唐寅收到我的暗示,不动声色,稳稳地坐在那儿。我眉头紧锁,这小子该不会真打算“开房”吧?心中怒道:MD!你试试!敢在我面前“开房”,我非把碧影楼拆了不可!顺便把你腿儿打折。因想着,目光随之凌厉凶悍起来。
唐寅看了看我,无奈地摇摇头,起身对祝枝山道:“祝兄,今日时辰已晚,艳情姑娘也该休息了。我们不如先行离开,他日再来拜会。”
祝枝山闻言看向艳情,目光中该是充满了希冀与渴望,甚至是恳求……奈何艳情全不理睬,妩媚的一笑,“多谢唐公子体贴,艳情今日却有些累了。各位公子请早些回府吧,正月天清冷得很,晚了怕是夜风更寒。”
祝枝山没讨到便宜,反而不软不硬地得了这么个逐客令,只得怏怏地起身告辞。艳情拉住祝枝山道:“艳情一介青楼女子,能得祝公子惦念关怀,心中确是万分感激。”
祝枝山笑逐颜开,一扫之前的失望,借机和艳情又小叙了几句。他倒是好安慰的主儿,或者说是个好骗的。
艳情和彩凤一同客气地把我们送出房门,趁祝枝山下楼买单……结账的工夫,艳情悄声在我耳边说道:“原以为张公子是玉凝的裙下之臣,不会来艳情之处呢!”
“玉凝?”我望向艳情了然一切的双眸,心中越加疑惑,我逛窑子干玉凝什么事啊?
艳情眯着眼,轻笑着吟出个顺口溜,“河东艳情,河西玉凝。碧影天香,绝色无双。公子该不会还没去过河西的天香楼吧!”肯定的语气更坚信了艳情对我无知的判断。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碧影楼的,只觉得心绪迷乱烦闷,仿佛走进了浓雾弥漫的原始森林,不辨方向。难怪玉凝只有名没有姓,那“玉凝”二字怕是她的花名吧。心中纯洁高贵的“小龙女”竟是青楼女子,这个玩笑开大了吧。我是不鄙视青楼女子,但决不意味着能把纯洁的代言人混淆在污秽之中。唐寅紧贴着走在我身侧,细心如他,应早看出我神情恍惚。我苦笑,安抚他不必担心,一路无语返回唐家。
唐府后门压根儿没锁,我和唐寅很顺利溜进了唐家。我自嘲笑笑,唐家上下怎么可能没发现我们出去玩呢?留下后门,就是为了我们回来晚也能进入。
我向唐寅道了声“晚安”,直接回到房间。倒在床上,心潮翻涌,一时间百感交集无从说起,终打定主意明日去天香楼一探究竟。因合计明早唐广德、邱氏会有一场严厉的“思想教育”等着我们,草草洗漱后睡下了。
次日一早,唐广德和邱氏就把唐寅找去教训了一顿。我躲在门外偷听,倒是没说我一个不字,全是在说唐寅不好好读书应付童试,还把“纯洁善良”的我给带坏了。我惭愧啊,自己哪有那么乖巧听话。唐寅笑意吟吟,压根儿不为自己辩解,整个一死猪不怕开水烫,气得唐广德直要动用家法。
我一听动真格的了,顾不得礼数,急忙推门冲了进去护在唐寅身前。如实解释说我们昨夜是受祝兄之邀,为艳情姑娘庆生去了,只是饮宴一番,别无他事。唐广德这才放平了心事,叮嘱唐寅别再去花街柳巷,要用心于功名前程。唐寅痞痞的一笑,也不立誓保证。我见唐广德又要发威,赶紧打圆场,以上书院读书要紧为名,把唐寅“解救”了出来。哎,我的原则是能拖就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