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镜长叹一声，满脸都是冤孽的惋惜：“沈先生虽是被人利用，那毒确实出自他之。”

    “利用师父的人应该是今上吧。”

    “没错。”

    有些东西不必问，只需凭一双眼睛便能看清许多真相。

    他从前是比较好奇皇帝从哪儿弄到那么厉害的毒用在父亲身上，然她嫁给了萧玉瑾自然不能去逼问君父。

    却也明白身为一国之君若想弄到什么举世难解的毒药并非难事，何况还有狗腿子的拱卫司暗中为皇帝寻找一切。

    此时水镜纵然不愿详，其中原委叶冬凌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水镜：“娘娘，贫道告诉您这些只是让您安心，且不必牵挂沈先生，人活一世，从来没有一帆风顺过，有些人挣扎半生，以为看到光明，谁料兜兜转转依旧是求而不得，终是遗憾。”

    脑海中的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叶冬凌杏眼锐利，盯着水镜问：“你究竟想什么，大可不必绕弯子。”

    心绪起起伏伏的叶冬凌终于将脑海中的混沌扫清，听出了水镜的言外之意。

    他是想告诉自己，珍惜现在得来不易的幸福吗？

    睿智通达的水镜抿唇一笑，略显年轻的面容上露出与他皮相不符的老成：“贫道想告诉娘娘，您既然已经救回了殿下，便不要辜负眼前人，前世您二位有情人情缘坎坷，不得善终，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不管发生什么，贫道希望娘娘您知道，已成定局之事，无论是贫道还是您，便是九阴大人和帝江大人也无法更改，您顺其自然便是。”

    这句冗长的话叶冬凌没听懂，有些烦躁，她沉声道：“你三纸无驴的了一通，到底想表达什么？我和殿下只是许久未见生疏了，他能活着已经是上天眷顾，我还有什么不满的。”

    方才与萧玉瑾的争吵没有缘由，只是气氛释然，叶冬凌觉得委屈了，觉得萧玉瑾有些陌生了，种种异样她不出来，却能切切实实感受到萧玉瑾的异样。

    她自己心里不舒服，本就是擅自发作，以后她是要长长久久跟萧玉瑾在一起的，一会儿定是要清楚的。

    水镜含笑：“希望娘娘记得这句话，切莫多生事端。”

    “你也要走了？”察觉水镜话语中有离别之意，叶冬凌心里有些空，仿佛被人填满的枕芯，有一双无形的，正在一点一点的将枕芯里的东西掏走，满溢的一碗水，不知不觉已经被炽热的阳光蒸发了许多。

    心跳一次，便觉得空了一块，走一步更是满瓶子咣当，七上八下的心悸又心慌。

    只是心已经不怎么痛了，因为已经习惯了离别。

    摇摇头，水镜道：“不走，贫道会进入阴阳界修炼终生，若娘娘有用得到贫道的地方尽管吩咐，贫道唯您之命是从。”

    “你为何？”

    水镜灵力运转，额头赫然出现一个金色的铭纹，那铭纹的中心，是阴阳鱼的图案，他神色古怪道：“也不只是上天眷顾贫道还是关娘娘，总之贫道只能听您的命令，并有缘窥探仙境。”

    嘴角勾起，皮笑肉不笑扯扯嘴角，水镜这个笑太敷衍，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叶冬凌明白了，当即吩咐道：“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不必拘在我身边。”

    想追求天道就去追求天道吧。

    她身边有追求的人太多了，父亲追随母亲，师父追随父亲，而她的余生，注定会被困在京城这四四方方的地方。

    水镜摇摇头，缓缓消失在阴阳界中。

    论修炼，天地间再没阴阳界更得天独厚的地方了。

    阴阳界闪了闪，片刻便消失无踪，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唯有轻柔的风吹过药田，田中药草枝叶舒展，一派怡然的生勃勃之貌。

    “哎”看着天边舒卷的云，叶冬凌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去，若有误会，尽快跟萧玉瑾清楚吧。

    夫妻没有隔夜仇，何必记仇呢。

    一转身看到跪在一旁的白丑，叶冬凌一愣，方才只顾跟水镜话，便没注意那么多，叶冬凌揉了揉自己的脸，希望自己能清醒点。

    “白丑，方才激动之下竟将忘了，起来吧。”

    白丑缓缓起身，缓缓抬起头来，苍白的面容看向叶冬凌，眼底的情绪太炙热放肆，让叶冬凌有些错愕。

    “何故如此看我？”

    慌忙低头，白丑真切道：“属下冒犯，姐，属下要走了，特来辞行。”

    “走？”

    “是，属下想回到叶家，回到大将军身边去，请姐允准。”白丑声音铿锵，有决绝之意。

    叶冬凌目光瞥向药田一侧，秋水院一旁的墙角边，那里有一抹身影僵硬的站着，侧耳倾听，神情黯然。

    “你对这里没有留恋了吗？”

    浑身一震，白丑迅速抬头，一双眼睛里像是盛满了一潭深水，水中黏着的都是对叶冬凌的情谊和不舍，然对上叶冬凌清凌凌的瞳孔，他又很快收敛了情愫，苦涩黯然道：“纵有牵挂，奈何佳人心有所属，属下愿意成全他们，只是属下心眼越发了，见不得她哭，见不得她笑，更见不得她难受，只能避开。”

    “走吧！”叶冬凌没再挽留，她问他可有牵挂，指的是白英。

    而白丑的牵挂却是自己，叶冬凌从前便避着他，以为这些日子他跟白英总算生出些情谊来，谁知道感情这种事，谁也强求不来。

    她无法勉强自己去喜欢白丑，也无立场勉强白丑喜欢白英。

    缘分之事太过奇妙，正如水镜所言，顺其自然吧。

    白丑跪下，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而后站起身来：“属下告退，娘娘保重。”

    从“姐”到“娘娘”的称呼，只是他自己给自己的希望，希望一直是破灭的，这一声“娘娘”是他给自己的彻底了断。

    “保重。”叶冬凌轻轻着，神色平静。

    白丑没有看到半点挽留和惋惜，心下一凉，终是心有不甘，他站了片刻，抬往自己脖子处一摸，那纸白的脸像是一张纸被他撕了下来，露出面具下的真容来。

    面色红润，俊俏精致，虽比不了萧玉瑾的倾城绝世，却也是顶好的姿容，别有一番固执倔强的英气萦绕眉宇间，叶冬凌眉头动了动。

    被惊艳了。

    白丑：“属下真名叶玄岐，请娘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