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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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的长春宫里, 众嫔妃正在热闹地话。

    海贵人和婉贵人相邻坐着, 起要做药膳补身子的事, 婉贵人是常年吃药膳的,她觉得这样既养生又健康,也跟海贵人起药膳的方子来, 叫海贵人也试试,婉贵人从潜邸就开始吃药膳, 大病是没有, 不过病不断, 常常头疼,阴雨天又犯腿疼, 且身上轻轻磕着一点就要青紫一大片,越是这样,婉贵人越不敢放弃药膳,总觉得要是不吃药膳, 她这身子骨得坏透,多亏她有远见吃了药膳,才没酿成大病在身。

    芳常在坐在海贵人和婉贵人的对面,思绪繁杂, 有些按耐不住。

    皇后坐在凤椅上, 神思倦怠,身子绵软, 这几日照顾永琏,她几乎衣不解带不离半步, 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好不容易永琏好转了一些,她却累得快要倒下了。

    殿内声音嘈杂,皇后有些心烦,按按眉心,看见婉贵人坐在下面,便随口问了一句:“婉贵人的头疼可好些了?”

    婉贵人被皇后叫的一愣,有些受宠若惊,蹭一下站了起来,交手回道:“劳娘娘关心了,嫔妾已经好多了。”

    皇后摆摆手示意她坐下,“婉贵人不必多礼,本宫身为皇后,体恤嫔妃是应当的。”

    婉贵人坐回椅子上,脸上遮不住的高兴,毕竟她在谁那儿关注度都不高,没想到皇后还能想起来她。

    皇后歪歪靠在椅扶上,有些头晕,心里还担心着永琏,便准备叫嫔妃们回去,还未开口,芳常在突然从座位上起来,直直跪在地上,“皇后娘娘,嫔妾有要事请娘娘决断。”

    皇后不解,“芳常在这是做什么?”

    “皇后娘娘,”芳常在心里紧张又害怕,她想要把海贵人的事揭发出来,但是又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要是皇上厌恶她惹是生非,那不是反拖累了自己,可她实在讨厌海贵人,好不容易逮到扳倒海贵人的机会,若是就这么轻轻放过岂不是太可惜了?

    想了许久,芳常在下了狠决心,左右本来就没什么宠爱,还怕什么呢?叫海贵人倒大霉才是她眼前最要紧最心心念念的事。

    芳常在笔直跪着,“皇后娘娘,嫔妾要揭发海贵人私存情秽之药,嫔妾是有有真凭实据的。”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一副磊落光明,正义使者的样子。

    众嫔妃哗然,海贵人,平日里那么温顺的人,也干的出这种腌臜秽乱的事?

    媚药?众人啧叹,会玩!

    茉雅奇拧着眉,海贵人,私存媚药?感觉在绵羊咬了狼,海贵人这样文静内敛的性子,实在不像!

    芳常在抬着头颅,得意地看着神色苍白的海贵人,哼,再敢狂呐,这回就叫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纯妃和娴妃坐着看戏,真凭实据呢?你倒是拿出来啊?光不做是王八!

    皇后感觉头胀的更加难受了,忍着不适问道:“芳常在慎言。”

    芳常在嘴角噙着胜利者的微笑,胸有成竹道:“嫔妾这里有根草药,是从海贵人那里拿到的。”着便从衣襟里掏出一株绒白毛细根的草药,扬声道:“皇后娘娘,这药材名叫羊红膻,嫔妾幼年曾经见过,这药有催情之效,嫔妾问了太医院里,海贵人已经多次要这羊红膻了,但每次只要一点,且和其他药材混在一起送过去,为的是避人耳目。”

    芳常在对着海贵人嘲弄一笑,“海贵人私存催情之药,意欲何为?”

    海贵人神色惨白,僵硬起身跪在地上,悲戚道:“皇后娘娘,嫔妾冤枉,嫔妾只是用来做药膳而已,嫔妾并不知道这药有催情之效。”

    “皇后娘娘,”芳常在大叫道:“若是您不相信,便让人去搜宫,嫔妾断定,海贵人寝宫中必定存着许多羊红膻,而这东西是有毒性的,服用过多会致死,嫔妾不信,海贵人要拿这草药入膳,太医院的人会不提醒几句?还是海贵人你准备把自己给吃死?”

    海贵人嗫嚅着不知如何开口。

    皇后面色不悦,冷声道:“去延禧宫搜宫。”这个海贵人,看着老实巴交的,没想到这么能搅事!

    芳常在像只赢了架的斗鸡,骄傲地扬起脖子,海贵人,我倒要看看你这下怎么翻身!

    至于芳常在为何对这草药如此熟悉,她是不会出来的。芳常在幼年的时候,她额娘曾拿这草药给她阿玛吃过,借催情之效与府里的众多妾侍争宠,她额娘是把草药碾成粉末加进茶水里给她阿玛喝,但是不常用,每次只加一点,用指甲盖挑一下就行了,这药可是有毒性的,不能多吃。

    没过一会,搜延禧宫的人就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个乌漆楠木盒子,她们也没费多大劲,海贵人的寝宫一共就那么扣扣大的地方,一找就找到了。

    董嬷嬷接过盒子一掀开,皇后往那瞥了一眼,果然,全是那草药,满满一匣子,皇后怒道:“送去太医院,叫太医们看看,还有,把太医院的取药册子拿过来,本宫倒要看看是谁批的注,哪个太医这么大胆敢拿这种药给宫里的嫔妃。”

    娴妃坐在上首,凉凉开口:“海贵人可真是胆子大,这带毒性催情之物也敢留着,怎么,你是想给皇上下毒?”

    海贵人不话,跪在那跟木头一样。

    嘉嫔轻蔑一笑,怪道这个海贵人怎么得宠起来了呢,原来是用这种恶心人的法子。

    殿内吵闹不已,皇后嫌烦,直接道:“海贵人的事等着皇上下朝再吧,你们先回去吧,娴妃,纯妃,懿妃留下。”

    嘉嫔恼火地咬嘴巴,真讨厌,还想看看好戏呢!

    茉雅奇急啊,她想走啊,本来她就不愿掺和这些事,这种戏还是少看的好,皇后还非把她留下,唉,安安静静地坐着吧,她不会发表任何言论的,别扯上这事就行。

    皇后想想又道:“嘉嫔留下。”

    嘉嫔都已经起身准备走了,一听这话,顿时喜笑颜开地坐回去了,皇后看她一脸喜色,立刻就后悔没把踹她出去了。

    芳常在叫嚷道:“皇后娘娘,嫔妾要留下。”

    皇后横了她一眼,“芳常在先回去吧。”

    芳常在还是不想走,她怎么能错过看海贵人万劫不复的机会呢?然而再不想走,也得走,芳常在面色纠结,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长春宫,等了有半个时辰,弘历下朝过来,太医院判左太医也跟来了,抱着那个装草药的盒子,胳膊里夹着拿着厚厚的取药册子。

    众人起身行礼,太医上前回禀,“回皇上,回皇后娘娘,这药材确实是羊红膻,有催情之效,且大量服用可致中毒,不过海贵人之前一直是以治疗咳疾为由向太医院拿取此药,从去年就开始了,臣等也多番提醒,只是实在是没有想到海贵人会把这药积攒起来。”

    弘历脸色不大好,站在海贵人面前低头看她。

    珂里叶特氏,从前在弘历心里一直都是低眉顺眼安静本分的样子,如今却突然告诉他,这些都是她披着的一层皮,她根本就没那么良善温和,不过是装出来的样子罢了。

    弘历抬头,转过身去,“你还有什么想的?”

    海贵人跪在地上,垂着头:“臣妾无话可。”她心里苦笑,或许这就是命吧,上辈子令妃用了那么多年都没被发现,她还是快死的时候才知道这事的,还没等她告诉皇上,自己就先死在令妃手里了。

    呵,这就是命,人家能行,她却不行!

    弘历闭了闭眼睛,沉声道:“你在朕身边不少年头了。”

    海贵人低低接声,“八年了。”

    她知道,从她进王府,到乾隆三年,整整八年。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她还是是个常在。

    真是没意思啊,海贵人有些难受,若是这回再死了,可千万别叫她再回来了!

    她厌倦了,八年,十八年,二十八年,又能怎么样?她得到什么了,常在,贵人,愉嫔,愉妃,哦,除了称号上的不一样,她还得到了苦涩,寂寥和皇上的冷漠,得到了丧子之痛。

    眼圈有些发涩,她甚至觉得有些幸运,终于不用再熬了,这辈子早点结束吧,让她忘了永琪,忘了弘历,忘了一切,安安心心地投胎去,下辈子,要好好过日子。

    “八年了,”弘历道,“你去盛京吧,去给太妃们守灵,洗洗你身上的浊秽之气。”

    茉雅奇看了海贵人一眼,去了盛京,估计是回不来了,往后只能在太陵守着,整日焚香念经为太陵的先祖们积阴德。

    海贵人苦笑,便是这辈子,她还是不能痛快地活,痛快地走,还是要孤苦无依地蹉磨一辈子。

    皇上啊,您折磨人,真是一击即中,真是痛入肺腑!

    海贵人流着泪磕了深深一个头,“嫔妾,遵旨。”

    弘历没话,海贵人埋头带着哭腔道:“嫔妾走之前,还有最后一个心愿。”

    弘历顿了一下,“你。”

    “嫔妾,嫔妾想看看永琪。”海贵人哭道。

    嘉嫔一下子炸毛了,愤怒地咆哮道:“你疯了吧你,自己犯了事还不消停,好好地提起我儿子做什么?”

    “你的儿子?”海贵人带着泪凄凄一笑,骤然尖声叫道:“那明明是我的儿子,永琪是我的儿子,才不是你的儿子,你的儿子是永珹,懿妃抢了你的儿子,你便来抢我的儿子。”

    嘉嫔被海贵人癫狂的样子吓得不知所措,“疯了,疯了,真是疯了,皇上,海贵人疯了,”嘉嫔又哭又跺脚,“皇上,海贵人她疯了,她要来抢臣妾的儿子。”

    茉雅奇被海贵人的话惊着了,心绪有些慌乱,看着海贵人的眼神复杂难辨,她,她竟然知道这些,难道她也是穿过来的,或者是,重生?

    弘历眼神凝重,厉声道:“珂里叶特氏,不许再胡言乱语。”

    海贵人痴痴笑了,“胡言乱语?你们都觉得我疯了,可明明我才是最清醒的人。”

    弘历恼怒道:“皇后,明日一早就立刻把珂里叶特氏送出宫去,省得她在宫里这些疯话。”

    皇后欠身,“臣妾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