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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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为什么, 茉雅奇最近夜里总是惊醒, 刚开始的时候一夜醒个一两次,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一夜已经要醒六七次了,大概半个时辰就醒一次。

    她睡得越来越差, 时睡时醒,还总觉得腿上有虫子爬, 可掀了裤腿一看, 哪有什么虫子?

    有时候睡着睡着, 感觉有人挠她手心,等醒了一问, 根本没人近过她的身。

    茉雅奇觉得好奇怪,可能是生病了,但她不知道是什么病,而且除了睡眠不佳以外, 也没有什么其它的显著症状,这就更难分辨了,太医院起码跑了个轮回,也没人知道为什么, 只能给开些安神汤之类的药。

    弘历看她一直睡不好, 担心的不得了,却束手无策, 除了叫太医也没别的办法,太医瞧不出来, 骂一顿之后再换个太医来,换一个来还是瞧不出来。

    倒也没别的不舒服,就是累,睡的不安稳。

    初一嫔妃请安的时候,更是提不起精神来,连嘉妃都看出来她气色不好,问了句,“贵妃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

    茉雅奇撑着精神笑了笑,“没睡好。”

    令嫔淡淡瞥了一眼,牵牵嘴角,“这阵子承乾宫传了不少太医呢!贵妃要是不舒服就好好歇着吧,可别强着精神跟姐妹们话。”

    嘉妃以为令嫔在指桑骂槐她耽误贵妃的精神,立时就不快活了,横了一眼令嫔,讥诮道:“就你懂事!”

    令嫔真要被嘉妃给气笑了,这女人是真蠢还是假蠢呐?听不懂好赖话是不是?

    令嫔那轻蔑的一笑,更是刺了嘉妃的眼,心里忿忿地想,这肯定是在笑她呢!

    眼瞅着嘉妃要开始箭拔弩张了,茉雅奇赶紧叫停,“本宫今儿身子不舒服,有些累了,就不陪你们话了,都回去吧!”

    众人一听这话,知道这是要送客了,都起身跪安道:“臣妾告退。”

    嘉妃跟炸了毛的斗鸡一样,恨恨地盯着令嫔,不情不愿地忍气跟着跪安,一退出门去,她立刻就活泛了,到处找令嫔的影子。

    令嫔早走了,嘉妃没找着,自个憋了一肚子火,可恶,她还没发挥了,就让令嫔给跑了。

    哼,嘉妃在心里冷哼一声,算她令嫔跑得快,要不非得狠狠收拾她一顿不可,再让她见着令嫔那要笑不笑还膈应人的作怪样子,非撕了她的嘴叫她长长记性不可。

    令嫔算个什么东西,还真把自个当回事儿了?

    还敢嘲笑她?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格配不配?

    令嫔有什么能比过她的?一个嫔位也敢在她面前张狂,她可是有三个儿子的人,要笑也该是她笑。

    嘉妃气了半晌,觉得令嫔哪哪都不如她,想着想着便自己在心里出了气,越想越舒心,扶着宫女的手扭着细腰走了。

    前头人刚散,茉雅奇的脑子里就开始嗡嗡的了,身子一软,直接晕倒在椅子上了。

    听不清周围的声音,但能感觉到有人在喊她,有人抬着她走。

    傍晚的时候茉雅奇才迷迷糊糊醒过来,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弘历,永珹,婳婳一起围在床前,弘历脸色很不好,连一向嘻嘻哈哈的永珹都沉着脸,婳婳更是红着眼圈抽泣,一见她睁开眼,立刻扑过来放声大哭,“额娘,你终于醒了,我好害怕,我怕你醒不了了,太医你中毒了,额娘,怎么办?你是不是很难受?”

    婳婳哭得很凄惨,茉雅奇却被她的话给震惊了,“中毒?”

    有人给她下毒?茉雅奇脑子里还没转过弯来。

    弘历开口道:“要不是你这次晕倒,太医还查不出来。”

    “我,中毒了?”茉雅奇感觉脑子已经迟钝了,“中了什么毒?”

    永珹拧着眉道:“方太医是云南那边的药,用苷连草磨粉制成,这种草药很罕见,长在深山里,大量服食可致死,若是少量服食,会让人睡眠不稳,心悸抽搐,长此以往下去,不出半年就会虚空,若不是方太医以前曾救治过误食苷连草中毒的人,他也想不到这一块来。”

    “云南的草药。”茉雅奇扯了扯嘴角,摇头苦笑。

    弘历以为她是害怕,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别怕,我们都陪在你身边。”

    “我不是怕,”茉雅奇敛了眼帘,“我只是想不出来是谁要害我,我究竟得罪谁了?”

    一这个弘历就恼火,眼神也变得冷厉了,“不管是谁,朕都不会放过他。”

    永珹垂眸思索,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想了片刻还是开口了,“额娘,刚刚方太医进来查验了您的饮食和用具。”

    看永珹那纠结的样子,茉雅奇就知道不太好,但还是保持镇定道:“你。”

    “方太医查验出来,那毒药是放在冰块里的。”永珹量着茉雅奇的脸色道。

    冰块!

    茉雅奇心里咯噔一下,抬起头问道:“冰块?你是,柳枝?”

    永珹点点头。

    茉雅奇突然觉得无力,不知道什么好了,承乾宫的冰库一直是柳枝在管,只有她有钥匙,别人基本上不进去,只有砸冰的时候才叫太监进去。

    柳枝在她身边也有十五年了,怎么会是她呢?

    永珹看着茉雅奇出神的样子,心里也是不好受,他刚知道的时候也是无比惊讶,橘,茱萸,柳枝三个姑姑,都是看着他从长大的,曾经他以为,她们是额娘身边最忠心最可信的人,却没想到,这么亲近的人也有背叛的一天。

    茉雅奇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她在心里给柳枝找理由,或许,或许不是她呢?不是还有别人进过冰库吗?

    哪怕换个不熟悉的人,她都不会像现在这么难以接受。

    她问永珹,“除了柳枝,还有谁进过冰库?”

    永珹已经看穿她在想什么了,直接了当地告诉她,“额娘,不要自欺欺人,的的确确就是柳枝做的,皇阿玛已经叫人拉她去慎刑司严刑拷了,她自己亲口承认的,她用苷连草的粉末泡水盛在陶罐里,在冰库放上一夜便能结成冰,而且这加了药的冰块颜色很淡,不仔细看是看不出区别的,再把这加药的冰块砸成碎冰和正常的碎冰掺在一起,搁在平日里吃的冰碗凉茶里,更是难以发现。”

    永珹从衣襟里拿出一封油纸包,黄皮的,很,递到茉雅奇跟前来,“这是在柳枝屋里搜出来的,太医已经验过了,正是那苷连草的粉末。”

    “额娘,”永珹定定地看着茉雅奇,“若她跟我们是亲近的人,您可以对她好,但这是她忘恩负义背叛您在先,您不必对她留情。”

    “我知道,”茉雅奇道:“可她一个奴才,哪能这么神通广大?她可招了是谁在背后指使她的?”

    “还没,”永珹冷哼一声,眼中淬满凛冽之意,“不过她也扛不了多久了。”

    永珹负手而立,身影显得很高大,茉雅奇第一次觉得儿子真的长大了,已经可以保护她了。

    长叹了口气,缓缓靠在弘历的身旁,“柳枝,可不可以让我自己来审?”

    弘历眉梢微动,“你身子还很虚弱,审讯这种事,还是交给慎刑司吧!”

    “我想自己来,我想问她几句话。”茉雅奇很坚定。

    弘历张口,想些什么,却又咽回去了,半晌才答,“依你。”

    *

    茉雅奇没让任何人留在屋里,包括弘历和永珹。

    她自己披了件外衣,静静坐在中堂等着柳枝。

    茱萸站在门口偷偷哭,她怎么都想不到柳枝会做这样的事,这么多年的好姐妹,一朝之间就什么都不剩了。

    柳枝是被拖过来的,身上已经没一块好皮了,伤口处凝着鲜血粘连了衣物,拖一下就撕扯一下,钻心的疼。

    她连叫唤的力气都没了,整个人就跟血人一般,被血湿的头发刺的眼睛都睁不开。

    看着柳枝被拖过来的样子,茱萸又气又不忍,干脆扭过脸去不看。

    宫女推开了门,柳枝被哐当一声扔在地上,她一阵发晕,身后的雕花门已经合上。

    殿内的气氛凝固且沉重,压抑的让她不敢抬头。

    茉雅奇的视线扫过地上的柳枝,闭了闭眼,冷声道:“吧,谁指使你的?”

    周围安静的只有柳枝重重的喘息声,她把头埋在冰凉的地面上,一句话不。

    茉雅奇又问了句,“为什么?我真的想知道。”

    柳枝嗫嚅了嘴,却还是不肯话。

    茉雅奇忽而浅淡一笑,“你真以为你一句话不就只死你一人?你真以为你能保住你的情郎?”

    柳枝猛地抬头,眼泪冲刷着脸上的血污流下来,面颊上是蜿蜒狰狞的痕迹,眼神空洞又无助。

    “你真傻。”茉雅奇不知道该怎么评判,“慎刑司的人不是吃素的,御前的人更不是,你不,他们也查得到。”

    “更何况你的那位情郎还把你们的事当作猎艳奇事给他同屋的侍卫们听,都不必费心思查,顺着话头就找着他了。”茉雅奇按按眉心,接着道:“他没你骨头硬,进了慎刑司没几下就招了。”

    茉雅奇向前探了身子,黑沉的眸子幽幽看着柳枝,轻轻道:“他是你勾引他。”

    柳枝张了张嘴,眼泪像泄了闸的水一样流下来,骤然咆哮道:“不是,不是我,明明是他先喜欢我的,明明是他。”柳枝哭的无力,“明明,明明是他,是他先喜欢我的。”

    茉雅奇偏开了头,忍住酸涩,深深沉了口气才转回来,“你现在可以是谁指使你了吧?”

    “令嫔,是令嫔。”柳枝颤抖着声音,有害怕有怒气,“她撞见我的事,她我秽乱宫闱,她要挟我,”她已经语无伦次了,张手胡乱比划道:“她要挟我,她要治我死罪,还要杀了阿勒文,我,我好害怕,我不想死,我也不想阿勒文死,她只要我帮她做一件事她就放过我,还会帮我嫁给阿勒文,我就帮她做了,我……”

    柳枝再也不下去了,捂着脸哭起来。

    “所以呢?”茉雅奇凝着眉,“所以你就准备帮着她毒杀我了?”

    柳枝伏在地上哭道:“奴才知道错了,奴才真的知道错了。”

    “来人!”茉雅奇冲着门外叫了一声。

    寿子立刻带着太监们推了门进来,恭敬道:“娘娘有何吩咐?”

    茉雅奇指了指柳枝,“拉她下去,记录她招供的证词,让她按手印,送去养心殿给皇上。”

    寿子回道:“是。”只往柳枝那看了一眼,边上的太监立刻会意,上前拖了柳枝出去。

    等人都退光了,寿子还没出去,他在等茉雅奇发话。

    茉雅奇遥遥望着门外,似乎在出神,半晌才淡淡出声道:“阿勒文,杖毙,柳枝,杖八十,驱逐出宫,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寿子应了声,“奴才明白了。”步退出去,出了门才敢喘大气,终究娘娘没下死手啊!不过这八十杖,不死也得残半边。

    寿子摇摇头,真想不明白柳枝到底在作什么妖!是嫌命长还是嫌自个活的□□生了?

    好好的做承乾宫的一等掌事宫女不好吗?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谁见着她不尊称一声姑姑?

    非得把自个作成这个样子,寿子暗暗啐了声,该!真是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