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看着越来越近的叶府大门,叶棠才松了口气,和檀:“今晚的事暂时不要声张。”
“可闹得这样大,纸包住火啊。”檀愁眉苦脸。
“有什么事也是明天了。”
两人进了内院,问守门的婆子:“老爷可歇下了?”
“太太和二姐、大少爷刚刚进门,老爷吩咐今儿大家都累了,让大姐自行歇息,明日再来请安。”
姚氏原先出身太低,并没有扶正,但家务事都是她了算,从叶重光到下人都称呼她一声“太太”。
回到自己的院子,是院子不过是个的四合院,正房三间,丫鬟婆子们就住在东西厢房。好在她身边服侍的不过两个大丫鬟一个跑腿传话的丫鬟外加两个粗使婆子,否则还真住不下。
一个身穿墨绿色细棉比甲的姑娘迎了出来,十七、八岁的年纪,杏眼桃腮,鲜妍妩媚,十分出众。她正是叶棠屋里的另一个大丫鬟素心。
叶棠一边上了台阶一边问:“这是回来了?你娘的病怎么样了?”
素心的声音不同于檀的爽利,有种婉转的轻柔:“谢姐关心。我娘的病不碍事。”
进了明亮的屋子,素心才发现叶棠和檀的异样。
“这是怎么了?”她大惊失色,颤声道。
叶棠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噤声,转身进了内室。
檀轻声将事情讲了一遍,素心先是失魂落魄地量叶棠,接着不禁捂着嘴嘤嘤地哭了起来:“天杀的,他怎么敢?这是谁做的孽,让姐受这样的苦!怎么不降一道雷把他给劈3死!”
素心性子宽厚温和,叶棠从来没有听到过她骂人。
“你没看见,那祝三被了个半死,成了猪头三,真是痛快。”檀咬牙切齿,恨不得嚼穿龈血。
待粗使婆子抬了热水过来,素心服侍她洗澡更衣。比皮肤温度略高的水温,弥漫着香味的氤氲,舒服得让叶棠闭上了眼睛。
叶家算是诗书传家,叶棠的高祖父还曾中了同进士。虽然种种风光跟钟鸣鼎食的大户人家差了十万八千里,但也家境殷实、奴仆成群。只是叶家子嗣稀少,三代单传不,在举业上更是没有一个能超过高祖父的。及至祖父这辈,秀才都没考中,还迷上赌博,以至家道迅速败落,留给叶重光的只有一个空壳子和名声。
叶重光倒是比他爹脑袋好使,二十出头便中了秀才,只是之后十年,便再也不能更近一步。家世颓微,但叶重光呼奴唤婢的同时还不忘记纳妾。他以嫡妻生不出儿子为由,用老婆的嫁妆纳了房姨太太——姚氏。
至于姚氏,本是逃难到沅洲,当时昏倒在叶家大门口。叶棠的母亲苗氏见她可怜,便收留了她,让她在家里做些下人活计。孰料,这就是典型的引狼入室。
姚氏也许不算太聪明,但她的手段足以对付叶重光了。苗氏比丈夫大三岁,女人本就易老,又嫁了叶重光这么一个不省心的丈夫。看着姚氏这个更年轻貌美有手段的妾生下庶长子,她熬油似的硬撑了几年,最后还是被活生生地气死。
叶棠睁开眼,脸上的表情不免有几分黯然。看着正给她弯腰擦洗的素心,眯了眯眼,目光凝到她的脖子上。叶棠突然伸手拉开了素心的衣领,果然两边下颌那有一道明显的红痕。
素心立刻瑟缩了一下,手下意识地就往脖子那掩去:“姐?”
“这是怎么弄的?你别和我天冷路滑,你摔了一跤,摔到了脖子?!” 叶棠脸色铁青。
“我,我……”
“是不是王大宝?”
素心死死咬着下唇,可那漂亮的眼睛已浮上一层水汽,慢慢点了点头。“我回来的路上碰到了他,他就掐着我,威胁我休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叶棠心里像北风呼啸而过,透凉透凉的:“他有没有对你……”
素心用手背摸了把眼泪,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其实王大宝的原话是: “你想要陪着姐出门子,或爬了姑爷的床,或另嫁别人?做梦!我瞧中了你,那是你的福气,你只能躺在我身下任我骑……”可这样的污言秽语怎能给姐听。
她看着叶棠脸色不对,连喊了几声“姐”,叶棠才回过神来。“哗啦”一声,她从浴桶里站了起来,随手拿了大棉巾将自己裹住。
檀已备好了火盆,还加了橘皮、松树枝,头发烘干了就会有淡淡的橘子和松柏香。
叶棠透过黄铜镜,看着娴熟地帮她烘头发的素心。
素心的娘原是苗氏的陪嫁,后来苗氏做主,指给了叶府的采买何大。
苗氏一死,叶棠的日子都不好过了,更何况这些心腹老人。何大前两年被诬陷贪了公中的钱,被姚氏下令了三十板子,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才能下地,如今被发到门房上去。
素心人长得漂亮,行事沉稳,针线也做得好,被姚氏身边的王妈妈看中了,想把她给自己的儿子做媳妇。
偏偏王大宝和祝三是一路货,不仅人长得猥琐,还是个喜欢嫖赌的。年前,王妈妈就和叶棠提了,她自是回绝了:“我身边只有她们两个可用,她嫁了我用谁去?”
叶棠也清楚这话只能拖延一时,素心再过几个月就十八了。按照府里的规矩,丫鬟过了十八就要配人。可她自己的命运都掌握在别人手里,何谈为丫鬟出头?
素心拿了黄杨木梳帮她梳着头发:“姐的头发真漂亮,又黑又密有韧性得很。”
“你放心,我定不会把你给王大宝的。”
看着叶棠坚定的眼神,素心泪光绽现,却拼命摇头: “姐!”她哽咽着:“你不用管我……要不是太太,我早病死了,哪里还有今天。若是有一日你护不住我了,我不活了就是,正好下去伺候太太……”
她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差点就没命了,若不是苗氏拿了一枝人参给她娘,她根本就长不大。
“胡八道!”叶棠一想到自己连身边的人都没办法庇护,就心慌意乱起来,厉声道:“你服侍我一场,我定要给你寻个好归宿。你想一死了之,你爹娘怎么办?再这种丧气话,我也不管你了!”人善被人欺,连自己的丫鬟都护不了,谁还会把她放在眼中。何况,素心对她忠心耿耿……
素心含着泪叫了声:“姐。”
叶棠语气虽然严厉,出来的话却全是为她好。她一腿半蹲,一腿跪地,把脸贴在了叶棠的膝头:“我听姐的。”
叶棠轻轻摸了摸素心的头:“办法总比问题多,一定有办法的,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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