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叶府正院,姚氏正手法娴熟地给叶重光捏着肩膀。她已年近三旬,但尖尖的下巴、大大的桃花眼、弯弯的黛眉,如瓷般细腻白洁的面孔,和女儿站在一起如姐妹花般。兼之她腰肢纤细,身姿窈窕,让人完全想不到她已是两个十多岁孩子的娘。
她凑到叶重光耳边吹气如兰,娇滴滴地轻声道:“大姐儿年纪不了,去年也及笄了。老爷也见过祝家三郎,我想着过了十五,祝家的媒人恐怕就要上门了,你看怎么样?”
叶重光被服侍得飘飘然,但也没有全糊涂。叶棠毕竟是他的嫡长女,又不是丑八怪,身子也没毛病,就这样嫁给一个死了老婆的鳏夫,还是个肥胖如猪的人渣。届时让亲戚朋友知道了,他还要不要脸。
十年的相处,让姚氏对叶重光的脾性了若指掌。心里鄙视他想做X子还想立牌坊,面上却更加温柔:“那祝家了,大姐儿虽然是续娶,断不会委屈了她,定要大张旗鼓地娶过门。”
叶重光眉头略松了松:“可那祝老三实非良婿。咱们棠儿也不是找不到人家,我看还是算了吧!”
姚氏不由冷笑:“您可别忘了,自从齐公子出了事,外面可是什么的都有。长幼有序,家里还有可人、明哥的婚事没着落。虽然不大着急,可也不能不谋划了。不能因为大姐儿,把那两个耽搁了!”
叶重光想到那齐公子,也重重叹一口气。
苗氏去世前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担心她去后唯一的女儿受人欺负,于是早早给叶棠定了一门亲事。熟料,就在前年,那齐公子出外游玩,不慎从马上摔了下来,当夜就不治身亡。
齐公子虽然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但却是老来得子,不想青年夭亡。齐母悲痛过甚,又听信好事的三姑六婆乱嚼舌根,齐公子之死是因为和叶棠议亲的缘故。虽然谣言止于智者,但三人成虎,世人对女子又多苛刻,又有哪个好人家愿意娶个戴着克夫帽子的“丧妇长女”做媳妇。
姚氏觑着叶重光的神情:“我们大姐儿可是黄花闺女,他们祝家来提亲,咱们也不能一口应下,总要吊着他们些。到时候让大姐儿风风光光地出嫁……”
半晌,叶重光终是点头同意了。
姚氏一双纤纤素手蜻蜓点水般掠过叶重光的背脊,慢慢地撩拨挑动着:“老爷。”
语音婉转,千娇百媚,叶重光被撩得心头火气翻身压住她,上下其手:“心肝儿,你要怎么就怎么,这府里的事早交给你做主了,我如何敢有半个不字!”
姚氏粉脸微红,一双眼睛妩媚的似要滴出水来,雪白的双腿紧紧缠在叶重光的腰上,引得他更加卖力。她一边夸张地尖叫,一边看着帐角挂着的巧精致的琉璃灯。这个家里的陈设依然是苗氏的嫁妆,但已经看不到苗氏的任何痕迹……呃,也许除了叶棠?
好在今年内,不,三个月内,叶棠也被她料理了。当年苗氏去世的时候她年纪尚,只好在家里再碍几年眼。如今更是变废为宝——祝家要娶叶棠,得好好出点血本才行!
隔着半个城的岳府,老太爷夫妇正坐在桌子前吃汤圆。
有丫鬟慌里慌张喘着粗气跑了进来:“老太爷不好了,不好了老太爷。”
岳老太爷差点没被一颗汤圆梗死,这丫鬟真不会话,大节下的就这样咒他。岳老太太赶紧给他捋前胸,面色一沉,不悦得道:“慌什么慌,站好了均口气好好话,到底何事?”
“老太爷,老太太。”她那样子,急得都快哭了:“大爷,大爷他浑身是伤……”
岳老太爷“倏地”站了起来,以不符合他年纪的速度奔了出去。老太太心里掀起惊涛骇浪,扶着丫鬟的手,也急惶惶地跟上……
翌日清早,天还只是麻麻亮,叶棠睁着眼睛望着帐顶,耳边听着外面粗使婆子“沙沙”的扫地声。
“吱呀”一声,有刻意压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接着月白色的帐子已用银勾挂了起来。
进来服侍她起床的丫鬟们吓了一大跳,低声惊呼道:“姐,您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我饿了。”叶棠是真饿了,府里各个院子的炭是有份例的,每个月也就将将够用。她不像弟妹有姚氏私下添补,叶重光又根本不会注意这些事,所以,她每天早上醒来都是又冷又饿。
“姐,今天早饭有你爱吃的酱肉包子。”檀手脚麻利地服侍她穿衣梳洗。
喝下一大碗米粥,吃了四个大酱肉包子,叶棠方放下筷子。直到这会儿,她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不禁微微地眯了眼,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素心看着好笑又心酸,正欲什么,外面传来丫鬟菊花的声音:“王妈妈,这一大清早的,您怎么来了?快进屋喝杯热茶去去寒。”
屋子里的三人俱是一怔。
两个丫鬟脸色苍白地看向叶棠,却发现姐一向温和的目光中有了几分锐利。
“别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叶棠面色平静地站了起来。
她的镇定感染了素心和檀。一个转身去泡茶,一个迎上去帘子。待王妈妈进了屋,她皮笑肉不笑、幸灾乐祸地望着屋里的三个人:“大姐,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叶府在沅洲城原也是数得上的人家,祖上富贵的时候,整个宅子约有二十来亩。可惜后来被不肖子孙败光了家业,连祖宅都卖了一半。
叶棠带着檀随着王妈妈很快到了正院。院子里碗口大的山茶花正开得如火如荼,可陈设却像个年华逝去的妇人,涂脂抹粉也掩饰不住陈旧沧桑。
屋里气氛严肃,丫鬟婆子们个个都敛声屏气地垂手立着。当叶棠走进去的时候,这些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进了厅堂,叶棠看见叶重光正寒着脸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旁边是温温柔柔的姚氏。
“啪”地一声,叶重光重重拍在桌上,桌上的茶碗跳了三跳:“昨日出门做了些什么,惹得祝家一大早闹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