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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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午后, 叶棠正在做针线, 栀子在一旁分线。玉簪因脸上有伤,叶棠放她休息。

    古代没有缝纫机, 衣裳鞋袜全靠手缝,针线就成了所有女孩子必须掌握的基本技能, 即使是叶棠也必须好好学习。

    想做好针线活,没有捷径可走,就是多加练习。

    赵妈妈让她先缝线条,直线要笔直, 圆的要滚圆,针脚要细密均匀一致, 这是基本功。

    “这里再缝得平一些, 直一点......对, 就是这样。”栀子的娘是叶府针线上头的,也许是遗传,她的针线活很是不错,还不到十岁,就已经能独力做出非常漂亮的绣花衣裳。

    叶棠每季都有六身新衣,这衣服自有府里针线上的人做,有时也会到燕京有名的铺子订做。但内衫衣袜子这些东西基本上丫鬟们就解决了,有时太夫人赏了好料子,也是自己人动手做。

    除此之外,清涟院各处的帐幔、帘栊、罩布这些,也要丫鬟动手来做。

    叶棠觉得这永远也做不完的针线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 就是可以把丫鬟们拘在院子里。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天性里都是活泼爱玩的,但人多是非多,所以没事的时候,大家都手不离针,让人从早忙到晚,就省了很多口舌是非。

    此时有丫鬟禀道:“彩环姐姐来了。”

    彩环是郝氏身边的一等大丫鬟。

    叶棠挑了挑眉,唤了声:“栀子。” 栀子会意,笑盈盈地迎了出去。

    彩环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挽着包袱,穿银红比甲的丫鬟。

    彩环朝叶棠行礼,禀道:“今年府里进了新人,夫人想着表姐身边的丫鬟差了一个人,虽是这两年都是这样,但如今有了人手,总不好如此拖着,不若这次补上。于是禀了太夫人,便把如意拨到清涟院给表姐使唤。”

    着那丫鬟已经走到当中给叶棠磕了头:“奴婢如意给表姐请安。”

    叶棠脸上愕然道:“夫人把身边得力的人给了我,夫人没人使唤可怎么行?”

    彩环笑着道:“夫人了,表姐在府里住着,不能委屈了您。您如今一日日大了,身边服侍的人不能少。”

    叶棠是客居于伯府,贴身服侍的尽是叶府奴婢,突然从天而降一个人,想想都觉得不方便。但人都进来了,若是没有十分占理的由头总不好将人退回去,何况姑祖母也点了头。想到这里,叶棠没有再推诿,顺从道:“如此,我便谢过夫人了。”

    然后上下量如意,见她十一二岁的年纪,身材高挑,肤白貌美,背脊挺得笔直,下巴微翘,并不如一般的丫鬟般低眉顺目,恭敬顺从。

    叶棠忍不住头微微痛,面上却笑得亲切,问了她多少岁,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听闻她是郝氏身边的陪嫁妈妈汪妈妈的女儿,又了一些“委屈姐姐了”、“以后屋里的事就全靠姐姐帮着张罗”之类的客气话。

    如意趁着回话的工夫,将屋里陈设量一遍。一应家具都是黑漆的,帷帐、坐垫、炕褥则都是明蓝色万字不断头的锦缎。屋子里没像一般富贵姐家的闺房里熏香,而是在墙角放了盆约有人高的栀子花,若有若无的香气淡淡袭来。

    而屋里一色玩器皆无,素净得不像年轻姐的屋子。如意不由微微撇了撇嘴。

    叶棠则一副对她很满意的样子,吩咐栀子给如意安置屋子。

    栀子脆声应了。

    彩环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笑道:“表姐待人真是客气,不愧是太夫人跟前长大的。”

    “毕竟是夫人屋里的人,到我这里就是受了委屈的,更要敬重些。”叶棠笑容温和。

    彩环目光微闪,笑着告辞。

    丫鬟秋菊给叶棠续了热茶: “今天厨房做了芙蓉糕,您尝尝。”正话间,一个丫鬟急急闯了进来,像是跑了不少路,气都喘不匀:“表姐,不好了,九少爷被罚跪,已经好几个时辰了。”

    “你什么!”叶棠脸色一下子煞白,尖声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

    这丫鬟叫莲心,是清涟院守门的陈婆子的外孙女。自上回撞到岳见燊挨之后,叶棠心里一直惦记着,所以得知莲心在三房当差后,就让她若发现岳见燊有任何不妥,立刻给自己传个话。

    莲心缩了缩脖子道:“我今天回了趟家,回来就见九少爷跪在院子里,我听她们九少爷冲撞了夫人,害得夫人差点摔倒。”

    叶棠看了眼外面明晃晃的太阳:“现在还跪着?”

    莲心点点头。

    她让秋菊抓了一把铜钱给莲心:“辛苦了。拿去买糖吃吧!”

    莲心高高兴兴地接了,朝叶棠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叶棠深深吸了口气,站起来:“我们去三房。”

    秋菊吓了一跳,劝道:“这毕竟是三房的家务事,三太太又是嫡母,您这样去……”

    又能有什么用?只是这话她不敢出来。

    叶棠朝她点点头,勉强挤出个笑容:“我知道,上回三伯母让我有空去他们院子里玩呢。”罢,抬脚走了出去。

    要是赵妈妈在就好了,兴许能劝住姐,可偏偏赵妈妈今日有事回了叶府……秋菊跺跺脚,只得跟上。

    叶棠进了三房的院门,一眼就看到岳见燊跪在院子正中。正午的阳光象烧沸的开水般热辣,青石板地被晒得滚烫,花草树叶都蔫蔫地卷缩起来。她一路行来,露在外头的肌肤已被烤得又热又红。

    叶棠走到岳见燊身边蹲了下去,叫道:“燊哥哥?”

    岳见燊被晒得昏头昏脑,好半天才慢慢把头抬了起来。

    精致无暇的脸庞毫无光彩,嘴唇干涸得起皮,裸露在外的肌肤红红的,显然是晒伤了。

    叶棠用帕子擦了擦他快流到眼睛里的汗珠,“燊哥哥,你起来,再跪下去,你会中暑的。”

    岳见燊摇摇头。

    叶棠就伸手去拽他,秋菊急道:“姐,三太太是九少爷的嫡母,您要是非要让九少爷起来,岂不是让九少爷背上忤逆嫡母的罪名。”

    叶棠理智上什么都清楚,可她就是控制不了。她死死咬住嘴唇,觉得自己不能开口,一开口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突然她转身朝正屋跑去,只是还没到门口,就被丫鬟拦下了:“表姐,我们太太身上不舒坦,正歇着呢。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叶棠像没听见似的,直直地站着,脚象钉在地上一样一动不动。忽地,她轻笑了一下:“敢问这位姐姐,三太太可是吩咐了九哥罚跪时不可喝水?”

    “不曾。”丫鬟迟疑了一下。

    “那就劳烦姐姐沏一壶龙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