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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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十七, 风和日丽, 正是忠勇伯府嫡长孙女秦文珍搬嫁妆的日子。

    叶棠装扮一新,和太夫人和郝氏一道前往忠勇伯府。

    宴客的花厅布置得喜气洋洋的, 大红色的幔帐,猩猩红地毡, 随处可见的红色喜字。

    到场的夫人姐脸上俱带着笑意,互相寒暄攀谈。叶棠扫了一眼,基本都是相熟的面孔。

    黄太夫人就笑望着她:“你们年轻人喜欢看热闹——也别拘在这里了,让玥姐领着你去。”

    秦文玥身着葱绿色洒金妆花褙子, 胸前挂着璎珞盘丝金锁,已走上前, 笑道:“你总算来了, 我从早起便等着了!”

    叶棠仔细量她的脸:“瞧着是全好了, 脸上也没留下印子,听你出疹子还算顺利。”

    秦文玥长了一张巧的鹅蛋脸,白润俏丽。此刻秀气地蹙了眉头:“我早好了,只是我娘一直拘着我,连院子门都不让出。脸上还好,只在脖颈后留了个疤。”

    “伯母也是为你好。我记得太医院有个玉容膏,是祛疤良药,还可养颜。”

    “如今正用着呢,已经淡了好多。”

    两人手挽手,笑笑亲热地朝秦文珍的院子走去。

    这两日,与秦文珍有来往的姐妹们都开始上门看望祝福她, 并送上添妆。添妆这东西不在贵重,只是份情谊。

    叶棠到的时候,屋内一片欢声笑语。

    秦文珍虽然大大方方地接了东西,但还是羞得脸色发红,少不得又被大家调笑几句。

    叶棠递上自己的做的一方绣帕和一个荷包,荷包里是一副彩色琉璃蝴蝶耳坠:“姐姐不要嫌弃。祝姐姐与曾家姐夫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那绣帕是水蓝的绡纱,绿色的水草纹衬托着一枝粉嘟嘟的并蒂莲,一朵含苞待放,一朵刚刚吐蕾。

    秦文珍笑着赞叹:“棠妹妹的针线又进益了。”

    秦文玥却“咦”了一声,将帕子翻了过来:“姐姐你看。”

    背面是一大朵栩栩如生美丽绽放的莲花。

    竟然是巧夺天工的双面绣!

    一众姐们纷纷围过来,你瞧我看,无不不交口称赞的。

    秦文珍只看了一眼,就被吸引了,拉起叶棠的手,谢道:“妹妹费心了,我很喜欢。”

    秦文玥送的是一对五彩鸳鸯枕套,寓意和和美美,比翼齐飞。她脸上带着故意夸张了的羡慕,口气微酸道:“哎,明明我也是绣了大半个月的,被她一比着,倒显得平淡普通了许多。”

    “傻丫头,你送的我也很喜欢。”秦文珍揽了堂妹的肩膀。

    叶棠吸吸鼻子,促狭道:“怪酸的,难不成一大早的就有人喝了坛醋不成?”

    屋内众人哈哈大笑。

    有丫鬟高声禀道:“成国公府六姐到。”

    帘子被人从外起,郝淑款款走了进来。今日她身着一件如雨过天晴般清澈的天水碧色褙子,织银蓝绿色马面裙。乌黑的青丝绾成了牡丹髻,戴了点翠大花,南珠发箍,此外再无半点饰品,就是脸上亦是素面。偏生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整个人如一支国色天香的牡丹花一般,明媚鲜妍、矜贵靓丽。

    她浅浅而笑,和秦文珍道喜。

    叶棠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人和人之间的确是讲缘分的,有些人大家都道好,却莫名地亲近不起来。

    她和郝淑就是如此。

    但她也不得不感叹,郝淑的确又漂亮又会扮。

    外面远远地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有丫鬟兴冲冲地跑进来:“娶亲老爷们来了,还送来摆放着整猪、整羊的大红漆金催妆盒子。”

    秦文玥却突然红了眼睛,捂着嘴声哭了起来。

    秦文珍抱着她的肩膀,眼眶湿润地道:“襄阳侯府离家里不过三条街,我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你也可以经常去看我。快别哭了,我还指望你高高兴兴地帮我招待客人呢!”

    叶棠也在一旁安慰道:“瞧你,一张脸可成了花猫了,珍大姐姐明儿才出阁呢。走,我陪你洗个脸去。”着,朝秦文珍点点头,示意她放心,才扶着秦文玥出了屋子。

    “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新娘子没哭,你倒哭个没完了!知道的,是你舍不得你姐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要出嫁呢!”

    秦文玥渐渐止住了哭:“以后姐姐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端人家的碗,受人家的管,哪能像在自己家,自由自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何况侯府规矩大得很,人口也多,姐姐是长孙媳,将来的宗妇,且有得熬。”

    是啊,娇养的千金姐一朝变成受气受累的媳妇,这个心理落差不可谓不大。

    叶棠一时词穷,不知些什么。

    好在秦文玥眼泪出来得快,回去得也快。

    “反正也出来了,你到我屋里坐坐,咱们体己话。”秦文玥擦干眼泪道:“郝淑可真漂亮,她那件褙子是今年春上江宁织造府的贡品。不过我不喜她这个人,假得很。这么多年,我见到她从来都是貌美如花、端庄大方、斯文有礼的……去年你不是在家服侍太夫人很少出门,一次我在茂国公府做客,如厕出来,看到她不知何事对身边的丫鬟发脾气,面目狰狞得很。”

    却见叶棠突然抬起头,脸皱成一团,一丝鲜红顺着指缝流了出来。

    一直默默跟在后面的玉簪见状,唬了一跳,赶紧掏出帕子,捂在了叶棠的脸上。

    “哎呀,怎么突然流鼻血了?”秦文玥扶着叶棠找了块阴凉的石头坐了下来: “你先坐着,我让人找点水,给你擦擦。”她的丫鬟紫鹃听了,立刻回身去找水。

    “这是怎么了?”一个有些陌生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叶棠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只见一个十三四岁丰秀儒雅的少年站在三步开外。

    他面露关切之色:“怎地流鼻血了?石头上凉,还是坐这边木凳上。”

    “五哥,你怎么在这?”秦文玥一边一边把叶棠扶过去坐下。

    叶棠认得那少年,他是秦文玥的的胞兄,大名唤秦文赫,今年十四岁。

    秦文赫应了一声,又朝叶棠看了一眼,急忙垂下眼,道:“外院喧闹,我出来透口气。”

    他穿着湖色山水楼台盘领袍,腰束一条鸦青色缀玉腰带,腰带上坠着个通体无暇的碧玉佩,肩上还落着些许粉红色花瓣。

    紫鹃很快提了水来,玉簪就着水洗了帕子,给叶棠换上,低声问她:“姐,怎样了?”

    叶棠一直仰着头用帕子堵着鼻子,所以话有点瓮声瓮气:“嗯,好点了。”

    “五哥,今天娶亲老爷都是谁?身份显赫吗?”

    “嗯,都是有官身的,其中有三位还是世子。”秦文赫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叶棠渐渐止住鼻血,一抬头,见秦文赫还杵在一旁,她略觉尴尬。不过她见秦文赫态度坦然,略一犹豫,站起来大方地道了个万福:“我已好了,秦五哥自去忙吧。”

    “哎呀,你的衣服上沾到血了,到我屋里去换身衣裳吧。”

    听了秦文玥的话,叶棠低头一看,她这件簇新的藕荷色褙子上已经染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那好,就借你的衣服一穿。”

    “五哥,我们先走了啊。”

    两人和秦文赫告辞,在抄手游廊转角处,叶棠不经意间回头一瞥,那湖色的身影还在原地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