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家非繁华市区的私密性强的高端酒店。

    天上月半隐在浓云堆里，地上灯氤氲着柔光。

    车中人呼吸缠叠。一进攻一迎让。

    罩衫滑落肩头，姜皎退回驾驶位。除了格外嫣红的唇，面容和平日没什么不同。

    朦胧着眼的季河清不知足地去追。被安全带的力一束勒，脸上的臊红蔓延开来。

    为什么这么……丢脸……

    季河清落垂眼睫，平稳着呼吸。

    “不去？”姜皎再次抛出这个问题。

    “……”

    像有细韧的涂着蜜的钢丝包裹他的心脏，她一话，钢丝的力道就收紧。

    季河清没有再次拒绝的意志力。

    可满腔的别扭、纠结在发酵。

    “为什么要出来而不在……你住的地方？”

    “喜欢在我住处？”姜皎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点方向盘，“我的床这两天有人睡过。”

    姐妹睡过的床让男人睡不太好。

    季河清心一紧，听，她承认了，得多么风轻云淡……“那为什么今晚不找他？”

    酸涩和愤懑令他有些语无伦次。

    “找她？”姜皎有些奇怪，“我不是蕾丝边。”

    季河清大致明白蕾丝边和女同X恋同义。她自己不是蕾丝边，意思是……和她过夜的是女人而不是什么男人？

    ——前天她从练习室离开前，他悄悄觑了眼，好像和她一道的确实是个女人。当时没有在意。

    现在，锢心的钢丝松了不少。

    一旦开了口，再继续问便没有那么难。“和我……”季河清脸颊发烫，“这段时间没有别的男人吗？”

    没听见回答，季河清抬眼看她，跌进一双似笑非笑的丹凤眼。

    “管这么多？”姜皎抱臂。

    季河清一时语塞，他不是她的谁，她没给过他正当的能问这种话的身份……

    ……

    季河清到底是和姜皎在外面过了夜。

    一大早姜皎接到向辞的求助，临时要替他赶个通告。在酒店房间的床头柜上留了些现金，姜皎开车前往活动地点。

    做发型期间，姜皎的手机接连振动，收到季河清的数条消息。

    姜皎轻哂，昨晚就不该回答他那句话。怪顶点来得太舒服。

    发型师关掉电卷棒，询问姜皎是否需要饮水。

    姜皎答“不用”，等人离远，点进微信聊天界面。

    季河清：你走了吗？

    季河清：吃早饭了吗？

    季河清：为什么给我钱？

    季河清：[转账给你500.00]

    季河清：[转账给你500.00]

    季河清：你在哪里？回电视台了吗？

    季河清：[转账给你500.00]

    “一个500换三个？”姜皎单手敲字发过去。

    对面回得很快：我不收你的钱

    框顶提示“对方正在输入…”，持续近半分钟。姜皎以为他有一长段话要发。

    季河清：我是自愿的

    瞧见这新跳出来的话，姜皎有些好笑。于是她唇边真带出不自知的笑弧。

    旁边暗中欣赏姜仙女美貌的化妆师倒吸口气，疯狂暗示姐妹快看。

    无论是在镜头前还是人前，姜皎都极为少笑，更遑论这样非“营业性”、非礼节性的自然笑颜。

    仅仅是浅淡这么一笑，已如冰雪初融，美得让同性都心颤。

    门外有靠近的隐约声响，化妆师和姐妹当即约束自己从舔颜回到专业工作状态。

    这边姜皎在网聊。

    姜皎：你以为500是什么钱？

    对方正在输入……

    季河清：[皱眉]

    吃饱喝足的姜皎心情还不错，告诉他：“是给你的车费。”

    不是他这倔狗想歪的什么费。

    季河清：我有车费

    季河清：而且车只需要15元左右

    季河清：[转账给你500.00]

    “在看什么这么开心？”

    姜皎把按灭的手机反压在桌上，从镜子里瞥向身后右方，“既然有空，自己上场。”

    “哪儿有空？”向辞随意坐在姜皎的椅子扶手上，“挤时间来看皎而已。”

    座椅足够宽，姜皎就懒得和这老熟人计较。

    “上午的活动大约四十分钟。”今早向辞时间紧，在电话里得匆忙，现在特意来提点这个行程的注意事项。

    “音乐方面，副书记偏爱民谣和蓝调，不喜欢摇滚。”

    “尽量和他多讲话，对你没有坏处。”

    “这次陪同的艺人还有……”向辞的话一停。

    从他这个角度，看到姜皎秀巧锁骨下露出的指纹大的微红。

    向辞不是什么没成人经验的纯情青年，瞬时明白这枚淡淡的红很可能是……

    “姜老师，”工作人员进门来，“时间差不多了。”

    “好。”姜皎站起来。没有问到一半没声的向辞。

    反正马上就能看到有谁参与。

    ***

    季河清站在盥洗室里洗漱，单手举着手机，时不时看一眼。

    最后一条消息是他发起的转账。

    擦干手，季河清踱回卧室，仰躺到软床上。

    过去没到五时的场景重现，舒爽，甜。

    最甜的是她哑声告诉他“没别的男人”的那一刻。

    夜幕里升绽炫目烟花。

    热血沸涌，乃至后来好像有点莽……季河清面上发烫，身下起了形状。

    手臂搭在闭合的眼上，他强迫思绪转到总决赛要唱的歌。

    收效甚微。

    季河清再次抓起手机。

    视线在“我是自愿的”停驻许久。念头经引线拉扯，有满腔的话要。

    随心敲出一段话，再三默读、删改，季河清在触及“发送”的同时，神经绷得紧张。

    他“咔”地把手机锁上，翻身闭眼，将大半张脸埋进枕头。

    ……不太敢看。

    枕间有淡幽的香，是独属于姜皎的气味。

    季河清不禁用脸蹭了蹭，耳廓泛上红意。

    无声唱完一首歌，再默数到九十九。解开手机锁，最底下的消息仍是来自他。

    莫名尴尬到想撤回，长按后才发现早过了两分钟。一念之间，点下删除。

    整条长消息从他的聊天框消失。

    这样似乎能减轻几分等待的不自在。

    再看时间，八点多。该回去了。

    矮柜上有整套契合他平日风格的衣服。季河清下床，解去身上的酒店睡袍。

    拿起折叠平整的短袖，露出中间的布料最少的棉质灰色……季河清又是一阵羞赧。

    从里到外都十分合身。

    戴上口罩，换上来时的鞋。拉开窗帘，大束橘黄阳光涌入。

    季河清把昨夜散落在床脚的衣裤装进袋子里，走出房间。

    酒店前台服务员房费已结清。

    回电视台的出租车放了一路的相声。季河清塞着耳机都挡不住司机夸张的笑声。

    车费只花了13.6元。下了车的季河清想告诉姜皎。

    开聊天框，至今没有她的回复。

    失落一点点从指尖渗进来。

    忽然想到，前两天他因为误会故意不回她的消息。

    现在报应来了……

    ***

    工作人员将姜皎领上专车。

    九点差十三分，姜皎站在京城大剧院的正门台阶前，任由早一分多钟抵达的女艺人量。

    “姜姐？”女艺人搭话，“你是来？”

    姜皎：“替向辞。”

    女艺人面上划过短暂的讶然，“他今天不来了？为什么？”

    姜皎：“对。”

    “……”

    女艺人不动声色地并腿站直，让自己看起来更高，“我是甘汶宇，演员，很荣幸认识姜姐。”

    姜皎点头，“幸会。”

    无云遮蔽的日头直晃晃地照向剧院前的广场。

    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好像在被炙烤，甘汶宇后悔出来前没抹厚一点防晒霜。

    不能去剧院内等，又不能伞或穿防晒衣，再这么晒下去，铁定要黑一层。

    伶俐的工作人员递上矿泉水。甘汶宇嘴唇不挨瓶口地灌了半瓶，又要了包纸巾。

    心地按掉额角和鼻尖的汗，甘汶宇瞄向姜皎，见她妆容轻透干净，脸上不见一点汗，浑身仿佛透着沁凉的仙气。

    不得不暗叹“姜仙女”这个外号用在她身上很合适。

    甘汶宇把用过的纸巾团交给工作人员，“领导们究竟什么时候到？”

    “按计划，这时候应该到了。”工作人员答。

    甘汶宇热到烦躁，风情流丽的眉眼一皱，“我在这干站了好久。”

    抱怨完才猛然意识到这里不是什么片场，在别人面前，尤其是不熟的圈内人面前这么不太妥当，容易被抓住话柄。

    “我的意思是……领导工作繁忙，我们等待是应该的。”

    姜皎面色丝毫不动。没人接话，接纸巾团的工作人员只能应是。

    太阳又往中天挪了挪。

    甘汶宇在心里骂了不知道第几次这天气和迟迟不见来的领导，以及——原来听到向辞要来参加这个活动，甘汶宇才积极找门路自荐，结果今天来的不是他。

    “向辞是为什么突然不来？”甘汶宇没忍住，“姜姐？”

    “有事。”姜皎答得简洁。近二十分钟这么晒下来，她心情也有点不畅，只是没有显露在外。

    “姜姐能一下是什么事吗？”

    “我不知道。”

    “……”

    话这么少，问到也不答，是不想告诉她还是看不起她？甘汶宇抚了抚耳上的新出的限量版耳坠，挺直腰杆。

    不就是个有点背景的唱歌的吗？清高个毛线啊？保不齐还没她有钱有名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