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过半，两辆外形相同的黑色轿车一前一后从拐角驶近，领导总算是来了。

    甘汶宇率先一步迎上前。

    领导点头回应在场人的问候，目光扫过几人，“等久了吧？”

    “不会久，哪里会久。”甘汶宇答得飞快，附上一通漂亮话。

    事实上她完全没必要抢答，工作人员没资格接话，有资格接话的姜皎最多会回个“不久”。

    “不用伞。”领导叫停帮他伞的随行人员，看向两个光鲜美丽的艺人——尤其是皮肤更白的那位，“我们先在这里拍张合照，再进去参观。”

    姜皎和甘汶宇分站左右，中间的位置空出来给领导。

    “别站这么远，挨近点。”领导带了点久居上位的命令语气。

    “好的，书记。”甘汶宇亭亭站到手臂离领导半个拳头的近处。

    姜皎隔着至少一个半拳头的距离。

    这样的距离延续到之后的陪同参观。

    “这位女士，是姓向还是甘？”没来得及细看陪同名单的领导问长相最标致的姑娘。

    来前向辞同活动负责方报备过要换人。“我姓姜。”姜皎照实答。

    “噢？”领导停下脚步，“姜女士芳名是？演过什么作品？”

    “姜皎。我是歌手，没演过什么作品。”

    领导抬手比了比墙上的90年代的经典影视剧照，洪声笑：“我见姜漂亮得赛过这上面的女主角，以为你是拍电视电影的。”

    “过奖了。”

    “书记，”甘汶宇莞尔，“我是拍电视剧的。”好自我介绍的腹稿，等着领导问名字。

    “噢。”领导点点头，背手往前走。

    “？”甘汶宇茫然而尴尬，这个领导为什么只给她单音节的回应？

    去年暑假，甘汶宇凭借一部奇幻神怪剧走红，今年年初，她参演向辞主演的古装正剧的女二，又添一把东风，发展势头如春芽正茁壮生长。

    这一年多来，甘汶宇走到哪都是有人捧着的，哪里有受到过这样的冷淡待遇——领导对她或许不能算冷淡，但是有对姜皎的态度摆在前，一对比，便显得自己在坐“冷板凳”。

    他是副书记，他是领导。甘汶宇在心里重复念，告诫自己要忍。

    好歹是在演员圈摸爬了几年的人，甘汶宇不至于把情绪带出脸上，扯出个笑继续随同。

    这次活动严格来不算正式，主要是相关部门负责人来视察新建成的华国最大的剧院。

    领导的话不多，陪同艺人的话也少——姜皎不爱话，甘汶宇想话但没脸再找话。一圈逛下来，行程接近尾声。

    甘汶宇的心理活动历经几层变化，此刻占主导地位的是匪夷所思的不屑：姜皎比她能得领导的青睐又怎么样？领导能给她发专辑还是送资源？

    一点实际利益都带不来，青不青睐没所谓嘛。

    姜皎不清楚这位“同伴”的酸葡萄心理，不在乎领导的态度。半个多时里，唯一有资格在她头脑里停留稍久的是：昨晚不该允许某人折腾太多次，困。

    “十点有场很经典的话剧，两位女士要观赏吗？”领导稍作停顿，“时间关系，我就不观赏了。”

    如向辞所，领导没有空看表演。

    正合姜皎的意：“我不看。”

    “这部剧确实优秀。”涉及认识的领域，甘汶宇没压住表现欲，“我演过三年话剧，曾经在花梨大剧院参演过这部剧。我十分喜欢这部剧，时常会研究它的精彩细节……”

    “所以你不要错过这次观赏的机会。”

    还没发表完独到见解的甘汶宇：“……好的，感谢书记。”

    三人在剧院内拍完最后一张合照。

    领导心血来潮似的，“近两个月姜有档期吗？今年这不是要到祖国整十周年庆？有兴趣来出个节目吗？”

    周年庆晚会？甘汶宇嘴唇半张，领导竟然邀姜皎出节目！

    “可能不够时间。”姜皎语带两分歉意。

    甘汶宇不敢置信，这么好的资源姜皎居然这个反应？如果是她，其它通告全部可以推掉，完全不用犹豫地一口答应。

    这样的回答同样令领导诧异。按理，这样的机会不应当有人拒绝。他不是娱乐圈里的人，然而娱乐圈里的人他见多了。

    人们选择进入这个圈，不是为了名就是为了利，或者名利皆求。

    为国庆贺是个众所周知的名利双收的好机会，这个年轻姑娘却这般淡定地婉拒。难不成她是圈里的一股清流？

    ……

    姜皎再次开微信是在下午。

    提琴的旋律和荷花的清香填满房间，空调沉稳地送出凉气。

    在回程的途中补过觉，姜皎此时没什么睡意。用签子叉了块哈密瓜，无名指点开右上角有红色数字的日出江景头像。

    占据半个屏幕的消息让她挑了挑眉。

    季河清：姜导师，和你的这些事，我是自愿的。一年零五个月前，我在学校广播里听到你的《迟半拍》……

    神情淡下来，姜皎跳过中间这两行。

    季河清：能参加这次节目并且能走到现在，已经没有遗憾。谢谢你之前对我的帮助。但是我更希望看到自己的真实水平。你不用为我做什么。总决赛你可以客观公正地给我评价吗？

    意外是有，但不是很意外。姜皎慢嚼冰甜的瓜块，仰头压在椅背上。

    初始以为他的企图是走捷径，她抱着不拒绝甚至放纵的心态任他靠近。

    在一次次的接触中，她发现这男生有点纯。并非傻白甜的蠢，而是如白纸的纯——至少在她面前是这样。

    一摸就脸红，一撩就点燃，情绪和心思就差直接写在脸上。从来没见他明示或暗示过有关比赛晋级的事情。

    原本她就没算也没帮过他走捷径。纯粹是因为他那张脸。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

    ***

    特别设置的消息提示音一响，季河清睁眼捞起枕边的手机。

    姜皎：。

    面色一白，季河清腾地翻身而起。这个回复是什么意思？

    句号？宣布要和他结束这种关系？

    “起来了啊？”从卫生间放完水回来的彭兴廷甩着手，“多少点去练习室？”

    得到的回应是慢于平常速度的摇头。

    “你去的话，喊一下我啊。”彭兴廷可不想再挨米丹夏批评“懒”——如果她来练习室的话，顺便请教她能不能在表演里加入托马斯动作。

    “出发前记得喊我，大佬？”

    没有一点儿回应。

    “……好吧，我继续睡。”彭兴廷脱鞋躺床，不扰这位视线黏在手机屏幕上的舍友。

    宿舍挂钟里的分针从41走到45。

    彭兴廷迷糊走在找周公的路上。

    “你……”

    “啊？”彭兴廷一个激灵睁开眼，“什么？”

    “你，聊天里的句号是什么意思？”

    彭兴廷没觉察舍友的消沉情绪，“句号不就是用在末尾的标点吗？能有什么意思啊？”

    “没有文字内容，只有一个句号。”

    “一个句号……”彭兴廷撩衣摆扇了扇，“我会在两种情况下只发一个句号：对方发的内容很水，激不起我字的谷欠望；对方这个人很烦，我不愿理会。”

    “……”季河清漂亮的面孔一片黯然。

    谈性大发的彭兴廷在另一边回忆上个月回“。”的真实例子。季河清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满脑子在想姜皎会不会觉得他烦。

    他还没有意识到，时至今日，他对姜皎早已不止粉丝对偶像的崇拜。

    “……我的是我个人的想法，可能不适用于所有人。”彭兴廷“严谨”地做了总结。

    等了十来秒，彭兴廷探头出床沿，“大佬？”

    季河清稍回神，“谢谢。”

    “客气什么啊。”

    总算看出季河清有心事的彭兴廷：“需要我陪聊吗？”

    “不需要。”

    “好吧，我躺一下，有什么问题喊我。”

    不一会儿，宿舍里响起有节奏的鼾声。

    手机在自动熄屏前被触亮。

    季河清屏住一口气在输入框拼出数个字。

    成功传送过去。

    仍是不敢看，嗓子紧得发涩。宿舍的床上没什么东西，他索性开之前王长春下在手机里的游戏让自己分神。

    匹配，等待，跳伞，落地。季河清只捡到把UMP45便去收人头。

    一木仓击倒敌人，再一木仓击倒敌人的队友。

    发现躲在树后的第三个敌人，季河清调整方向，瞄向他露出的半个头——

    “你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

    季河清顾不上射偏的子弹，立马切进微信。

    姜皎：。

    姜皎：表示已读。

    原来是这个意思。季河清止不住地嘴角扬翘。

    喜悦过后是尴尬的自我怀疑：他之前发去的消息是不是太傻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