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心魔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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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佬你老实, 你的感伤是不是因为你终于不能划水要做事了?”

    沈岫面对穆星河的吐槽还是面色不变, 他撇过头去, 道:“前边幻境不少,你——罢了。”

    他话突然停住,从袖中拿出一样物事, 放到穆星河手中。穆星河凝神细看,那是一片玄铁刻成的叶子,大约只有指甲大, 但叶脉纹路清晰可见,触手冰凉。

    沈岫叮嘱了一声“握紧”,便先行一步。

    穆星河自知不过这个诡异阵法,连忙跟着沈岫上去。

    沈岫边走边解释道:“这个阵法并不简单, 寻常符阵是画好一个阵法直接驱动, 这个符阵是将符阵各个部位阵型碎,藏于不同位置,以符阵符号联系起来,组成一个完整大阵。这样一来,威力比寻常符阵强上百倍,而且只有找到运行中枢才能破坏。”

    穆星河还是第一次听这种化零为整的手段, 讶异道:“还有这种操作?”

    沈岫点了点头, 没有再多什么。

    穆星河的心事却更重了一层,他好像想起了一件事情——一件一开始将他引入这个漩涡的事情。有一个模模糊糊的猜测在他心中生出来, 又因为缺乏关键的线索而叫他完全不敢肯定。

    他看着面前的沈岫,一身寻寻常常的墨蓝色衣衫, 却依稀可见几分朗月一般的光华。

    不知道他身陷危机的时候,能否也如现在这样从容?

    穆星河走上去的时候,仿佛有风在他面前拂了一下,而身周的东西在眨眼间消逝,又在眨眼间重新凝聚。他手心握住的那片叶子冰冰凉凉,他神思清明,清晰地意识到他这是又步入了幻境。

    然而这似乎并不是属于他的心魔。

    这个幻境里山清水秀,有个孩子跋山涉水,想要一窥仙门。

    他出生时有个道人路过,他身有灵根,是修真之材。他的父母记住了,后来他也记住了。

    于是在总角之时,他就开始期盼,有那么一个仙风道骨的老爷爷会把他带走,而他不断修炼,也变成了一个那样仙气飘飘的人。他等到十五岁,依旧没有人来。他心中不服,便自去找寻。

    他找到了灵璧门。

    在他等待三天三夜后,仙风道骨的老爷爷告诉他,他的资质不好,不能被收为灵璧门的正式弟子,但灵璧门的杂役房缺人,他可以做灵璧门的杂役,闲时可以去听听师兄们讲道。他看着自己磨破的鞋子,生着水泡的双脚,想起自己父母期盼的眼神,屈辱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之后便是二三十载风雨,他不清楚中间他付出了多少血泪辛劳,也不清楚自己用怎么样几如发狠一般的努力去修炼,仿佛一晃神之间,他就变成了灵璧门的正式弟子。

    可他的修为永远停滞在了凝脉期,再怎么用心修炼都没有半点进步。

    这便是天赋所限了吗?他一辈子只能如此了吗?

    穆星河经过那个人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脚步也没有停滞,踏入了另一个心魔之中。

    这个幻境是漫天飞雪,有一个人跪在雪中,面前是一片巨大的白玉。雪落如碎玉,覆了他满身,他面前是一个老者,你如今接受灵璧门最正统的传承,从今往后便要将灵璧门的责任负在肩上,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那人深深深深地向那老者一拜,雪花忽然作血色,染红了整片天地。

    灵璧门的功法起源于一片白玉,但偏偏,灵璧门的灾祸也起源于那片白玉。

    白玉染上了妖气,将许多奇奇怪怪的妖修吸引了过来,灵璧门弟子维持门派秩序已然不易,又更有弟子被妖气所染,神智全失,胡乱伤人。那前一天还言笑晏晏,一起约定比试喝酒的朋友,第二天就面目全非,要将门里的人全数杀死。

    这样情势之下,灵璧门几乎就已经摇摇欲坠。更有妖修趁火劫,重伤门中长老。

    那个老者临死前用尽全部力气有一样法宝,可以镇压灵璧的邪气,它历年来都被妖修所收藏着。

    最后一任收藏者,叫梅庭雪。

    穆星河路过了许多幻境,见到了各种各样的苦恼与苦难,有修行之患,别离之痛,亦有门派倾覆之难,一诺难还之苦。穆星河未曾停下脚步,他还得去跟着沈岫,找到阵法的中枢。

    他步入了最后一个幻境。

    那个幻境里一片混乱,什么景色都不能恒定存在,有人在变幻的四季里嘶哑地呼喊。

    “我是谁?”

    “为什么是我?”

    那人半身人半身妖,他全身颤抖着,几乎要去死,却拿不稳任何东西。

    穆星河走过他身旁,低声道:“你是你。”

    他顿了一顿,又决然地离开了这个幻境。

    那些混乱的景色再度消逝,他看到了明月,树影,紫荆花,楼,明月清风之中,沈岫倚着栏杆,等着他。

    四周没有半点声音。

    这个季节应该有一些虫子潜伏在草丛之中鸣唱,又或许至少应该有风擦过叶子的沙沙声。

    但是这里什么都没有,空气仿佛凝结在此处。没有那些纷纷扰扰的幻境,也没有走不到头的走廊。

    沈岫停在那儿,他明白这里或许就是阵眼。

    穆星河凑上去四处观察,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他不简单,但没想到他的是把我们全部杀光的主意。”

    那个人的目的,一开始便不是这楼里任何一样宝物,而是这里所有人的性命,或者,他要祭品。

    穆星河的眼前什么都没有,但是他却看着那里,着话:“你与这里应该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安全进入庭院的方法应该只有你才知道。因着这联系,这一次的活动是你筹划的,妖修秘府的讯息是你透露出去的,甚至灵璧门那些人的符篆都是你刻意泄露的。把人带入庭院中,你的目的已达,你与我的是一样的主意,那就是尽快退离人群。你主动一点,自己创造机会逃离,甚至草木为妖阵就是你去主动去触发的,你刻意受伤,本来算让团队抛下你,没想到黎若薇是个热心肠。还好,我这位朋友给了你一个退场机会,你等我们陷入混乱,就可以开始捕捉祭品了。”

    地面上有无数鬼手穿越血池冒出来。

    他轻轻道:“我得对吗,谢芜村?”

    一道身影在他面前由模糊变得明晰。

    那是一张极为普通的脸,让人记不住一点儿特征。

    身形也是寻常青年男性的身形,穿着普普通通的衣衫,他身上没有任何特异之处,只能察觉出这是一个很惯于收敛的人。可他看向穆星河的时候,气质却与先前大为不同。依旧是看不出什么感情的神色,可这时候的谢芜村,整个人都显得诡异而危险。

    他微微转过身看着他们。

    穆星河感觉出有些不对,一道斩风诀便飞了过去。

    那风刃去得很快,夹着无比锋利的气势,谢芜村根本不躲。他任由斩风诀落到他身体上,将他劈成了两半。

    他的身体也随着这样的变化消散,只有一张符纸在他原来所站的地方悠悠飘落。

    穆星河颇有些被玩弄了的懊恼,了句脏话:“妈个鸡的!”

    他虽然不爽,但也知道那张符纸大概是有戏的,将它在半空中一把捞起。沈岫在后边看了半天,这时才出声道:“毁掉它。”

    那张符篆暴露在他们眼前,是一种毫无防护的状态。在这个世界里彻底毁掉一张符篆并不麻烦,用火烧掉或者破坏它灵气运行的回路即可。穆星河并不会什么召唤火的法术,但他却有更方便的方法。

    穆星河拾起符篆,以它为介质召唤出一只天邪鬼绿,而后符纸自燃消失,穆星河又将天邪鬼绿撤了下来,一切都如同无事发生过。

    随着那张符篆的消失,天地间的灵气在疯狂地流动,那些模模糊糊的幻境随着这样的流动消失在风中。

    虽然被耍了一道叫人有点恼火,但无论如何,此阵已破。

    穆星河转过头去,看到灵璧门众人从混沌中醒来,神态还带着些许的茫然。他们之中没有谁是初出江湖的愣头青,片刻就明白方才是什么情况,穆星河瞧着他们,开了个玩笑,道:“我明明是划水的,怎么什么都要我做啊。”

    陆岩一贯冷硬的面上都有些不好意思:“是我们大意了。只是不知……”

    他话没有完,变故忽生!

    二层的房门原本是紧紧关闭着的,此刻却忽然全数开。

    灵璧门众人目标不是宝物,因此没有人尝试过开,但穆星河刚来的时候,却是开过的,而后不到一秒他就把门关上了,还吃了点亏。

    ——因为在那些房间里,不是残缺的尸体,就是游荡的符灵!

    穆星河一个激灵,几乎是下意识地切换到晴明放出了盾,然而符灵已经发现了他们,只轻轻一挠,就可以将盾碎!符灵的强度几乎是与画符的主人的能力强度挂钩,梅庭雪接近金丹,那自己保留下来的符篆也至少都在炼魂之上。

    面临如此多的符灵,恶战在所难免!

    如此危急的此时,楼另一边却忽然有光芒闪烁。

    楼的另一端,谢芜村凭栏远望,眉毛一跳,忽然对身边的人道:“他们竟破了一阵……罢了,并无大碍。”

    他的语气从容又镇静。

    然而他身边的人却是浑身戒备,他的法宝已然祭起,那是一面绘有流水图案的旗子,而一轮大日光照其上。他足下亦踏着波浪,对谢芜村冷然道:“你竟是个妖修!我来这里做的最错一件事便是当初没有彻底杀了你。”

    “这只有我一个人,凌远栈,你不必再装,”谢芜村眉目平淡,语气也几无波动,如同他们还没来到这座楼的的时候一样,此刻他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上,神色却是有点疲惫而厌倦的,“你如此不齿妖修,但你来这里,难道就真的只是为了法宝?”

    凌远栈面色微变。

    而谢芜村的厌倦里已经带了几分讥诮:“我懂……只有我是你这次行动必须的,其它人不过是你刻意挑选出来的蠢货而已,人多一点,喂她吃得饱一点,她更开心不是?——哦,黎若薇不是,大妖出世,你算利用秘法将全身修为转为妖气,吞噬妖灵变作妖修,想要操纵大妖,必须要以人来祭炼,你选中的牺牲品就是她。但你不该想要操纵‘她’,‘她’有意志,不该成为你的傀儡。”

    谢芜村还在继续着,那神情里已经有点杀意:“……所以,在那些人中,我最想杀的是你。你竟敢这个主意,我必然不会放过你。”

    凌远栈退后一步,厉声道:“你与我不过是同一个目的,各凭本事而已,又有何立场仇恨我?”

    大日在他身后缓缓升起,带着光照一切的夺目亮光,便连后面的朗月都显得有几分黯淡。

    “目的?”谢芜村反问道,他的尾音有些上翘,显得分外意味深长,“我和你从来不是一种人,你不过是几年修为毫无增长,就想放弃之前所求之道,什么散修凝脉期第一人,真让人瞧不起。”

    他抬手遮住那过分耀眼的日光,微微眯起眼来。

    凌远栈听罢他的话,面色几度变幻,眼神中有一种被戳中死穴的凶狠,喝道:“你又明白什么?多年来修为全无进境,只能被人踩在脚底,我寻找改变之法,理所应当!”

    他罢惊觉这样的言语有些露怯,住了嘴,已然不愿再与他交流。

    “多无益,动手吧!”

    作者有话要:

    啊!!我错了,我不知道不能复制,我做了个链接大家瞧瞧行不行点※击※加※w※看※穆※星※河※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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