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玉泉谷(十一)
无数的水随他涌来, 伴随着熟悉的刺骨冰凉, 伴随着那种深入四肢百骸的疼痛。
但此时穆星河心底却似乎有一股熊熊烈焰在燃烧着, 纵使身外是无尽寒水,死神的镰刀悬于他身后,那一团火焰依然不曾熄灭。
他不能死。他意识模糊之中, 依然感受到他心中那团火在燃烧,烧得疼痛又急切——他得出去,钟子津那家伙肯定有麻烦, 他要去救,他还有很多事情未曾探明,很多谜团他还是想要一一破解。
他的确是做错许多,但他也不曾想过逃避, 既然做错, 那便尽力弥补!
第一个指向标志的确出自钟子津的手笔,除了他,没有人能画出那种几乎叫人无法理解的虔诚,而那个标志的意思或许和他刻在祁连仙树上的一样,叫对方直接出去,不必顾虑自己。
而之后的却是有人刻意为之。可以判断得出来, 那起码有两个人, 至少一人与钟子津同行,或被钟子津所追踪, 还有至少一人远远在后面模仿钟子津作标志,想要将他引入死境。
这伙人十分危险, 他们对玉泉谷有一定的了解,却不是他在玉泉谷中接触过的任何一人。
穆星河觉得有些棘手,连他都觉得棘手,那他肯定不会叫钟子津一个人应付。
他得出去。
他不能绝望,也不曾绝望。
一点一点微末的真气被他心地积攒在丹田之中,他在等待一个更为彻底的,更为强势的清风诀,几乎算是孤掷一注的清风诀。在那之前,他必须等待,必须忍耐。
或许现实时间不过是几息之间,于他而言却好似过了千年万年。
那漫长的时光过后,穆星河开始尝试用积攒起来的真气贯通他的经脉。他闭起眼睛,让自己深陷黑暗之中,他能感觉到水光在他眼皮之上拂动,还有猩红的颜色伴随着尖锐的杂音充斥在他的脑海,穆星河艰难地调动着精力,让自己忽略掉那些东西,专心致志地运用真气。
这个过程对他来前所未有的艰难,即使是他第一次冥想,他也能感受到他原本的经脉何在,沿着什么道路去行走,而这一次他仿佛是在面对着被崩塌群山所掩埋的道路,在被撕扯的痛苦中,殚精竭虑地摸索,一凿一斧地开辟道路,最后重新行走在无尽长路之上。
从丹田到肺腑,从身体到四肢,他在刺骨冰寒里,死亡威胁下,一点一点地重新用真气贯通自己的全身,每一秒与他而言都是生不如死的折磨,然而每一秒这样的痛意都在与他的真气一起淬炼着他的身体。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死亡是怎样一步一步朝他临近。
窒息的痛苦叫他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意志,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再坚持一会,再一会,我还有一线生机。
穆星河意识已经很模糊,只有那一丝坚持,那一团火焰,叫他机械地继续着自己的行为。
恍惚之中他又窥见了午后的教室,阳光下的球场,夕照里的云海,大雪茫茫的云浮重山,自己门外种的树木,随手洒的草籽,夜色中的紫荆花,好似血色染上的木槿,沈岫朝他伸过来的手,海边镇的人间烟火,钟子津困惑而干净的笑容。
真气缓缓向身体四周蔓延。
终究还是有那么多风景想再看一遍。
纵然九死一生,他也要取那一线生机。
哪怕这一线生机需要他历经摘胆剜心之苦,他也未曾后悔。
或许修行无非如此,道途中长生者向来寥寥,他选择去追寻大道,便是从渺茫之中寻找那微末的生机,这一路从来不是坦道,荆棘遍野,死生难测,你却也不得不走。修行之患,道途之苦,他隐约已经能够体会,但如今他只需要一句不悔,只需要自己一举一动对得住自己的本心。
绝境深渊之中,他心底仍有一团烈火,在无边寒水里熊熊灼烧。
即便前路皆是仇雠,天地唯他一人,他还得往前走,还能往前走!
真气终于将最后一处经脉贯通,可是却并非是穆星河熟悉的感觉——
他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从指尖发梢,到四肢躯干,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寸寸脱落,离开了自己的身体,又有什么东西与自己的真气融在一起。
他甚至能够感觉到,那些叫他避之不及的冰冷的水中,有汹涌的灵气朝他涌来。那灵气与他平日里接受的天地间的清灵之气不一样,带着尖锐的煞气,可这股凶狠的灵气触碰他的身体,却被他的真气所归化,收敛了锋芒,向他俯首,伴随着自己的真气,一同融入自己的身体之中。
穆星河感觉自己的身体被过于汹涌的真气所充满,几乎要炸裂,他竟然控制不住这些灵气!?
然而此时,他的身体仿佛真气一起被碎,在无尽的撕裂一般的痛楚中被重新组合,真气与自己的身体结合得越来越紧密,千万缕真气,都透过被重新淬炼的身体,融入自己的经脉之中,畅快奔流——
历经碎骨之痛,勾连天地之气,
超脱肉体之苦,重淬真灵之身。
千缕真气,凝于一脉。
他已凝脉!
穆星河感觉身体万分轻盈,似乎所有污秽,所有痛楚都随着刚才那一场淬炼而脱去。
他的体内真气充盈,即使清晰地感受到水的冰寒与压力,他的真气依然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这就是凝脉期的力量!
穆星河的心脏仿佛恢复了跳动,在他胸口震颤不已。
在他心口之上,他能感觉到一样冰凉的东西,镇住他激荡的情绪,让方才与肉身结合的真气平缓地游遍全身。那竟是很久之前沈岫随手给他那片玄铁叶。
穆星河忽然明白为什么他自从下水后就有一种微妙的熟悉感了,这个绝望的境地和当初陷入谢芜村手下符阵中几乎一样——都是冰冷的水,都是几欲窒息的环境,都是九死一生的绝境。
只是当初为什么他没有凝脉?差别在何处?
穆星河回想了一下,得出的结果却叫他惊愕莫名。
……在当初,他并没有如今天一般深沉的、无所依靠、天地唯自己一人的绝望之感,也没有如今天一般激烈的、不顾一切的、要在绝境中寻得生机的求生意志。
其实这两次对穆星河来都差不多,今天他判断可能有人会出手救他或是帮助他,而当初他身边有沈岫过保他性命。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当初没有凝脉,或许是潜意识相信着沈岫,相信他不会死在那里。
——比起自己的判断,他竟然会更加相信别人的承诺?
情势紧迫,穆星河终究放弃了这遥远的追思,进入了阴阳师系统,开始召唤他的第一张R卡——
符咒在水中燃烧着,依然有着蓝色的火焰。伴随着火焰的燃烧,身着橙色衣衫的鱼尾少女从烟雾中探出头来,身姿轻盈,带着天真而懵懂的神情。有细的泡沫在她身旁漂浮,碎裂的时候如同透明的花朵一般。
那是穆星河的R卡式神,也是游戏里叫他在许多次战斗中出奇制胜的得力战将,鲤鱼精。
穆星河唇角微抬,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而在他的指令下,鲤鱼精手臂微举,自己与鲤鱼精都被一个巨大的泡泡所包裹。鲤鱼精是一种水生式神,她拥有着两个主动技能,都是与水、泡泡有关,方才鲤鱼精释放的是她的防御辅助性技能,泡泡之盾。
这个技能本就最适合在水中,在泡泡盾的保护下,那些冰冷的水再也不能伤害到他一分,穆星河站在泡泡中,非但能从容地呼吸,还可以自由地在水中行走。
带着鲤鱼精在这片水域里,穆星河好像忽然变成了这里的主人,再无那种被压迫、被侵袭的局促。他记起刚才在绝境之中的时候,他的心头是闪过过一丝恶念的。而如今他已然突破到了凝脉期,感官更为灵敏,他能够感觉到,在那水底深处有一股煞气,依稀是镇剑石的方向。
他越是往下走,越是感受到那些煞气的强烈。
当初晴明的言灵·守挡不住煞气的侵蚀,如今鲤鱼精的泡泡之盾也挡不住这种精神层面的侵蚀。
然而穆星河刚刚突破凝脉期,虽然脑海里有许多未曾规整的知识一片混乱地四处翻飞,心境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澈澄明。
他踏入层层煞气之中,发觉这些煞气,比自己所想的还要复杂。
有许许多多的怨气,许许多多的仇恨,许许多多的后悔,还有浓烈无比的杀意。
大约是来自很多人。
有探寻多年求而不得的,后悔走上道途的,得见仇人而无法手刃的,选错了功法走火入魔的,服食丹药最终上瘾负于比自己修为低得多的人的;还有被信任的朋友所背弃的,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爱人为追寻大道决然离开的……修行之患,凡尘之苦,种种都在这一片煞气之中交织。
甚至穆星河还窥见了云浮,云浮的重山和云海,云浮暴雨淋漓中仍未曾催折的大树。
在这些晦暗的情绪之中,有那么几丝,叫他特别熟悉。
那是很深很深的怨气。
是投大宗门而不入的遗憾,是进入宗门的后悔,是不得师长重视的恼恨,是被同辈超越的嫉妒。种种压力,最后他决定去寻药——只要有了力量,他所烦恼的一切都会如同云烟散尽,唯独拥有力量的人,才拥有话语权。有宗门长辈过,修行要慢慢来,可谁要慢慢来?他们不过是害怕自己的地位被超越,想要拖时间而已。
于是,最快的,也是最好的办法,是服食丹药,他出生入死多时,所有积蓄都用来买丹药提升修为,这效果很显著,他的修为突飞猛进,成为宗门中的佼佼者,无数同辈对他投以羡慕和嫉恨的眼神。
只是他快乐的日子没有过几年,自己的同辈也在服用丹药,又一个个超越了他,他徘徊凝脉期几年,却迟迟无法突破。
直到聚宝会当日,他听前往玉泉谷采药即可换得必能突破的神药,又在后来,他隐匿声息,费尽手段想要获取日月枝和星萝芽。
然而在最后一步时,他失败了。他恨透了那些趾高气扬的大宗门弟子,明明宗门资源无数,为何偏偏要来和他们抢夺神药?
大宗门弟子做什么都很容易,而他一路艰难行来,使用点手段,破釜沉舟一试,又何错之有?他们大宗门总是如此霸道横蛮,一点渣滓都不愿意留给旁人!
这话很熟悉,穆星河回忆了一下,那应当是白柒。
穆星河停了步子,照着那丝怨气,微笑着慢悠悠道:“其实我也很无奈啊,我想要过的是魔门的生活,爱杀就杀,爱作妖就作妖,现在很不好啊,我还要考虑宗门的影响,一举一动不要给宗门增加负担,我也很累的。只不过原先这人如此努力能入得外门,我轻易毁掉他心血,这样不好吧?宗门待我又毫无亏欠,甚至可以是万分宽容了,我自然也不能负了他们,我想做大魔王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做成,烦死了。你瞧啊,大家都有烦恼,大家都不容易,你且放宽心吧。”
事实上不管穆星河是真心还是假意,他终究都是毫无安慰人的才能,他的烦恼跟别人的烦恼压根不是一个量级的,这番话下去非但毫无叫人宽心的作用,多心的人听来还觉得会是嘲讽。
然而这股煞气并没有增加,也没有减退。
他弹了一下那丝煞气,煞气在空中四散,又重新聚拢。
“是死的煞气。”穆星河下了这样一个判断。这个煞气已经跟原主分离开来,只保存了一段怨念在其中,死的煞气,不管是他嘲讽也好,安慰也罢,并不会有任何反应。
倒不知道白柒是死是活?若他的推断是正确的话,约莫还在活着吧。
穆星河不再回头看,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他深入煞气浓郁之处,洞窟深处竟是一个石牢。
水底的石牢只有一个牢房。
牢房里有铁链。
破碎的铁链。
牢房里坐着人。
一个男人。
那是一个特别英俊的男人。
其实穆星河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见到的修为高的人,外形上看来都是叫人赏心悦目的。
只是这个人的外形,需要穆星河在赏心悦目之前再加一个词:特别。
那人有着冷峻而优美的五官轮廓,眉眼极深,是一片浓黑墨色,他的长发披散下来,衣襟半敞,肌肤有些久未见光的苍白,这原本是很颓败的模样,可他整个人却有着长夜一般的阴霾与森冷。
然而他双眼间是没有神采的,他直直望着前方,眼睛却没有焦距。他坐在那儿,宛如一座雕像。
可哪有雕像能刻出这样的风采和森然气势呢?
穆星河心翼翼走了过去,那人依旧毫无反应。
穆星河合掌拜了一拜,口中念念有词:“前辈不好意思,扰了,我只是借个道,不是存心惊动您,我先过去啦,有空再来探望您。”
那人双眼沉沉,黑如寒夜,动都不曾动过一下。
穆星河蹑手蹑脚从他面前走过,那人仍然没有任何变化,穆星河终究是松了口气。
他不得不忌惮。这是一片煞气纵横的地方,那些煞气都在围绕着那个人,却奇异地呈现出一种“空”的状态——他明白那些都是煞气,却感受不到任何关于煞气的信息,都是一片空白。
玉泉谷之上如此宁静祥和,这中心的水中却是暗流汹涌,诡异莫名。穆星河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探究欲望,决然离去。
他有要紧的事——不管钟子津会不会等他,他都会去找钟子津。
钟子津是穆星河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朋友。
纵然钟子津和自己志趣不大相投,还经常缺乏常识做出一些叫人哭笑不得的事情,但他和钟子津相处很愉快,在一起的时候状态松弛又自如。他们可以包容对方的不同之处,毫无顾忌地喝酒,必要时候托付自己的后背,这便是朋友。
事实上穆星河遇到过的同龄人不少,有交情的有一些,但终究成不了朋友。譬如在云浮,他对任景并无成见,知道他心性不坏,可他也不会主动去走向他,应觉晓却是思虑过重,他无论如何都不会与他深交。
他遇到最可惜的人……是沈岫。他和他相处的时候是他所最喜欢的交往的模样,很多事情不需对彼此解释,懂得彼此没有出来的话,需要的时候会相互搭一把手。沈岫是一个活成了传的人,难得的在于他成就如此惊人,却没有那种目中无人的傲气,反倒是分外的平和从容。穆星河想如果他早来十年,应当会想尽办法不择手段和沈岫做一对好友。只是并没有这样的如果。
他晚了十年,十年前沈岫是他的同门师兄弟,是他的同道中人,十年后沈岫却叛离云浮,做了一方魔主。他可以不在乎这种正道和魔道的事情,却无法不去介意他们之间的实力差距。遇见的时候,他是金丹,他是练气,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他不愿意。
穆星河就是这样性格古怪且心防甚重。
钟子津是他如今唯一的朋友。
是比他之前想的还要重要的、可以不去考虑理性因素而判断对方行为的朋友。
所以无论如何,他也得找到钟子津,亲口问一问他,中间发生过什么事情。
他带着泡泡之盾一路行去,一步步向前,水从他的头顶,慢慢落到他的腰际,他抬头看见一片天光。
他终于要离开这里了。
一把剑。
映着月光。
月色黯淡。
剑光凛冽。
那把剑深深插入树干,握剑的手用浅色的布条当作绷带,草草包裹着,有暗色的血迹透过布料渗出来,显然是受过了伤。可他那只手握剑依然握得很稳。
握剑的是一个身着黑衣的少年剑客,他的黑发因为长途跋涉而略显凌乱,眉目漆黑如墨色裁开。那个少年脸上依然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稚嫩青涩,此刻面上毫无笑意,神情带着万分严肃的意味,他眼眸黑沉沉的,却有一道明亮的光彩凝聚于眼底,如同映照着万里月色的剑光。
“夏师兄,停下来吧,”他将剑插入树干中,抵挡对方的去路,神色里有他身上很少见的冷厉与决然,“你就此收手,我们一起把他们杀了,出了这里,我可以当作什么事情还没有发生——你还是我的师兄!没有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收手?”与他话的是一个身形高大,轮廓粗糙的青年男子,正是钟子津的夏师兄,他低头看了钟子津一眼,只摇摇头笑了一笑,“你那个道修朋友怎么办?”
“为什么提他?”钟子津猛然抬起头,“夏胜衣,他与此事全无关系,我离了他他自会自己出谷去!”
夏胜衣却是低头笑了笑,粗糙的手掌拍了他的额头一下,依稀还是那个看着师弟的师兄模样:“天真。你和他一起杀了蔺离的徒儿,你以为他不是瀛洲剑派的就可以逃过焚天宫的追杀?”
钟子津蓦然从树中把剑拔出,剑光荡出一片寒意,他冷声喝道:“好!我把他们找出来,不知谁追杀谁!”
夏胜衣此时却是从剑鞘中将自己的剑缓缓拔丨出来,相比起钟子津那把花里胡哨的剑,夏胜衣的剑要像样得多,那剑既重而沉,他举起来却毫不费力,他的剑尖指向钟子津,低声道:“晚了,你以为我让你一路跟着我是为了什么?让你服我?”
钟子津脸色忽地变了几变,一瞬间他已想明了许多东西,更明白了自己先前错在何处。只是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没用。
他是剑修,如有不顺,那便全数斩断!
“我最后问一次,突破到结魄期,真的有那么重要?重要到你背叛养你育你的宗门?”
夏胜衣看着他,却是有些怜悯一般叹息了一声:“你是我们最宠爱的师弟,门派不世出的天才,自然不知道多年求索屡屡失败的苦痛,人生至此,和死又有什么区别?修真之人向来绝争一线,既然有一线生机,又为什么要颓然等死?”
钟子津没有再话。
他其实很多话想问,很多话想要。
问他难道同门性命还不如他此刻的修为重要,问他分明还有许多方法提升修为,为什么非要同宗门的敌人做交易。他想他很怀念还的时候师兄手把手教他剑法,想很喜欢他以前的那些英雄故事,想若只是伤害他都可以既往不咎,只要收手,他就可以当作一切没有发生。
只是此事已经不仅仅涉及他自己,穆星河是他的朋友,因为他的原因被牵连,是他的过错。退一万步来,即使穆星河现在的处境与他毫无关系,穆星河有事,他必须要去救他。
面前的人是他的师兄,是他的前辈,是他自入门开始就认识的人。
但此刻他只是敌人——既然话不通,情势也再无转圜之地,多想无益,一剑斩之而已!
作者有话要:
啊啊~~好肥厚啊,先夸自己一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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