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尔当何如
穆星河这话问得突兀, 然而花想容却几乎是在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在袖中拿出一块长命锁, 金链子挂在长命锁, 绕在她白皙修长的手指上,晃来晃去,她含着笑, 问道:“若是我死了,哥可给我什么好处?”
穆星河想了一想,俯下身低声对她了一句话。
花想容含笑点了点头, 她手指摇了一摇,长命锁便在她手上破裂,那物事一旦破裂,金玉之间仿佛有无数的灵气失去主人一般, 涌向天地各处。
天空仿佛有一片区域又亮了一些。
穆星河装模作样地大声叹道:“花姑娘的法宝真是神妙非凡, 非借花姑娘法宝之威,非是有花姑娘以法宝为引,暗中助阵,我的力量可到不了刚才那个地步!”
花想容也装模作样地叹口气,矜持道:“只可惜女子三百个中品灵石买来的无极长生锁,因为承受不住我们两人的力量, 彻底破损了。”
众人露出了悟的神情。
三百个中品灵石, 对于他们之中许多大宗门出身的人已经不是什么数目了,这花想容虽出自宗, 但是气派甚大,还真是个有钱人, 这件法宝必然不是凡物,有如此法宝助力,联系花想容穆星河二人之力,战胜玄武并非不可能。
而穆星河如今脸色苍白,而花想容依然老神在在,显而易见花想容的修为更为深厚,实力更是深不可测。
倒是有些人察觉出一丝蹊跷,但赢了便是赢了,不知何时还会有下一战,这样无关紧要的事情,也不必提出来。
穆星河与花想容一战联手之后,似乎感情好了许多,一直在窃窃私语,尤其是穆星河,分外主动。只不过穆星河虽然是云浮弟子,但扮如此寒酸,怕是花想容看不上。
但其实他们的对话内容是这样的。
“大妹子,我还有个事。”
“若有用得上奴家的地方,奴家定然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我得临时参悟个功法,这个场面就劳烦花姑娘了。”
“……”
“你不是等这一刻很久了吗?”
“哎呀哥这是什么话,奴家哪儿敢等什么,不过是担心大敌将至,哥您参悟的时间不够。”
穆星河知道如此情势他要临时参悟,的确是万分冒险——比他祭出舞法天团更加冒险、希望更加渺茫,便连他自己也无法保证,究竟会不会有所收获、究竟能悟出来什么。
但此刻穆星河已经别无他法,他原以为随着事件的推进,自己总能发现什么,然而他如何也料不到,直到此时,他依然没办法找到更进一步的线索,他不敢肯定最后一个猎人到来之后会发生什么,甚至担忧贸然杀害他们会遭致不好的后果。他目前唯独抓住那一丝十分微茫的希望,去试一试——他要借玄微星图之力,察觉这些面具的残余灵气与这个永远不会结束的黑夜之间的联系,以找到一丝离开这里的线索。
众人见到危机解除,也陆陆续续停了下来,或是治疗伤处,或是布置法阵,或是闭目养神让自己恢复过来。
穆星河走到了林地深处,钟子津还是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温行泽倒是看起来好了一些,这时候穆星河才发觉,温行泽的真气比平时更为浓厚,然而境界却比平时要脆弱很多。
“你突破了?”
温行泽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突破之后的样子很平静,是无喜无悲的神色,穆星河却似乎从中隐约感受到了些什么别的东西,忽地开口道:“其实那天……我悄悄地问过沈岫,问他觉得你的剑术怎么样。”
温行泽看了过来,他那一向澄澈的眼睛在这沉沉深夜之中似乎也映不出什么光彩,他凝视着穆星河。
穆星河终究是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他慢慢道:“我之前不知当不当,可能现在也晚了。他——他本身是个道修,和剑修们的看法是不一样的。修真无非是寻真问道,寻真是为了明晰自我,问道是一问天意,修真之人向来与天争命,不必听信所谓的命运。”
温行泽怔了怔,天色很暗,穆星河与他的距离并不算近,但他能感觉温行泽微微笑了一笑,那笑声很轻,笑中似乎少了刚才的郁气,是穆星河很熟悉的温行泽的模样——温柔的、平和的、叫人觉得宁定的。
“谢谢你。”
“诶,有啥好谢,”穆星河走过去拍了拍温行泽的肩膀,“早点恢复过来,靠你呢。”
这一片地方离众人不算近,因此显得特别安静。穆星河远离人群,盘腿坐下来,他的寒蟾盆祭出,落下满地清辉。寒蟾盆是系统奖励给他的法器,系统出品,绝非凡品,这个法器非但兼具两种攻击形态,更重要的是,驱动法器后它泛起的光茫含有月光之意,习练斩月碎星诀事半功倍。
林地之间盈满了清冷的辉光,穆星河沐浴在这带着凉意的月光之下,原先的浮躁和紧张一层层褪去,心境如同月色一般清寂而宁静。
斩月碎星诀因为书成年代久远,读起来万分艰涩,因此即使是系统一直有一个叫他突破到斩月碎星诀三重的任务,他至今也未曾完成。他此刻于此拿出斩月碎星诀修炼,是想要尝试将斩月碎星诀突破到第三重。
他想赌一赌。
穆星河闭上眼睛,进入冥想之境。
斩月碎星诀虽然跟太乙清风在很多原理上有共通之处,但它们毕竟是两种功法,修炼的内容终究是不一样的。修炼太乙清风,是在冥想中感受真气与真气的波动所产生的风的力量以及空气中的风的操纵,而斩月碎星诀则是参悟月亮星辰与万物的关系,感受其中的隐含的规则与力量。
他修炼日久,如今已能清晰观照自身,掌控四经百脉。他的脑海里先是出现一片夜空,那夜空中无云无雾,无心无月,原本只是漆黑一片。然而伴随着他对斩月碎星诀中内容的回忆,黑暗中一颗颗星辰渐次亮起,安落在它本身的位置上。
而后便是星野划分,星辰始动,日月交替,四季变换。
他的真气寄托在他脑海里的星辰之中,星辰每一丝动静都映照于他的心中。那些星辰带动着无可忤逆的力量在这一片天幕中悄然运行着,那些宏大而神秘的力量伴随着他的修炼而如同雨丝一般落在他的经脉之中,遥远的微光,亘古的规则此刻如此接近于他,他却只能放轻呼吸,唯恐错过一丝细节。
然而很快,那些星辰都停滞了下来——剩下的规律他并没有能参破,他的斩月碎星诀也不过是修炼到这里,穆星河手握玉诀,将玉诀的内容读入脑海,他艰难地按照斩月碎星诀中的记载继续驱动星辰的运行,然而不出一会儿,他的真气几乎无以为继,再也无法将星辰运转下去。
穆星河疲惫地睁开眼睛,终究放弃了突破。
他知道此次参悟成功率不高,却是抱着其它的决心来的。
他的时间已经不多,能力亦是有限。如若失败,那无论如何,再如何勉强也要将玄微星图使用出来。
玄微星图可以算是个辅助术法,它的使用与斩月碎星诀平日的修习相差无几,差别之处在于,平日修习的斩月碎星诀的星空只是在脑中构建,而玄微星图的星空却是对应着如今他头上的那一片夜空。
穆星河低声诵念法诀,驱动自身真气,他的手上慢慢凝聚起一片隐隐闪烁着银粉一般的微光的混沌黑雾,那黑雾越压越低,最终在他的手上凝成了一片薄纸一般的黑色。那些微光似乎都被隐没于黑暗之下,恰如此刻无星无月的夜空。
穆星河心翼翼勾起一丝面具上的灵气去往那张星图之上,他原本只是想试试,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然而星图触碰到那丝灵气,便如同有意识一样,将灵气吸附于星图之中。
穆星河本来应该为这样的变化而感到愉快,可是他未来得及松下一口气,身体里的真气便剧烈动荡,连脑海中那些凝固的星辰都几乎无法维持,星图也随着他真气的动荡而变得有些透明,风一吹就要消散——
果然,一个人的理解不到那个境界,即便知道如何驱动术法,也是万分勉强。
但今天穆星河偏要勉强。
他咬牙稳定住身体中的真气,以真气勾连手中星图与星空。真气的剧烈动荡之中,他却看到那暗色的夜空仿佛亮起了一片,带着一群若隐若现的星子。穆星河想去问问温行泽这是不是只有自己能看到,然而他更清楚他此刻无法分心——他这一次若是停止了,那恐怕今夜都无法再将星图显现出来!
那亮起的区域是有许多晦暗的星辰,若是将他们相互勾连,可以见到一个大鸟一般的图形——那是南方朱雀的区域,而恰好,他方才的灵气就是来自花想容的替身遗落下来的面具。穆星河不敢停止,勾连起第二、第三张面具。
白虎与玄武的区域渐次亮起。
穆星河没怎么行动,真气却几乎在这里要使用殆尽,冷汗如雨,纷纷落下。他的精神几乎已经透支,却依然倔强地要在那一片星图之中再寻觅些什么。
那是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但因为星图终究还是缺了一片,他始终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
天空只残余东方的区域未曾亮起。
然而他却看到温行泽艰难地扶着树木、拄着剑,站了起来,他将钟子津挡在身后,警戒地看着外边。
几息之后,穆星河也开始感觉到危险的气息。那是一种引发地动山摇的强烈震颤,伴随着无数野兽的怒吼。
万兽之中,有一个强大的存在,带着一身冰冷的杀意,朝他们逼近。
有敌来袭!
穆星河此刻真气几乎断绝,手中星图几乎维持不住实体,他可见的天域亮光也渐渐要暗下来。
野兽的吼声越来越近了。
穆星的脑中有声音不断轰鸣,伴随着如同书柜倒塌、纸页四散一般零零散散的记忆,那些星辰、月色、各种各样的图腾、符篆文字、古旧法阵在他脑海之中掠过。
一片纷乱之中,穆星河仍旧竭力过着脑海中的知识。
他听到了惨叫。
他没有拿到青龙的面具,那幅星图就如拼图缺了一块一样,一直无法为他呈现所有的真相。
——等等,拼图,是拼图!
那些晦暗的星辰、四象的排布,所指向的,在斩月碎星诀中,是“门”的含义——无论是星辰归位、还是四象显形,都是开门的方式!
想到这里,他手中的星图终于因为他的支撑不住而消失,穆星河的面色有些苍白,不知道是因为勉强使用并没有完全领悟的术法,还是因为他推测出的可怕可能。
——这个万兽园,究竟是想开什么门?!
穆星河理清思路后无暇再想,他猛然回头看向发出惨叫的地方。
有一只巨鹰单爪将人抓起,那人不断释放术法抵抗,巨鹰却没有丝毫的动摇。地面上的众人原本还在使用术法或者法宝意欲施救,却看见成群的猛兽向他们奔来!
那些兽类个个生得诡异,威势惊人,但年轻人们留在这里早已预料过敌袭,纷纷做下布置,此刻那些法阵、埋藏的术法相继激发,无数的光芒和无数的异象绽开在一片土地之上,野兽吃痛的、被激怒的吼叫响彻山林。
然而无论是他们的术法还是埋藏的符阵,终是会有真气耗尽之时,可是野兽却是源源不绝地朝他们袭来,哪怕脚下踩着的是同伴的尸身都没有一丝犹疑!
他们还能抵挡多久?
而在野兽的怒吼声中,却有一道响指的声音,意外地显得十分明晰。
四个白衣童抬着车辇,那女人坐在太师椅上,戴着古怪的面具,穿着古怪的长袍,这当是万般怪异的模样,她却仿佛全然不知,依然通身逼人的华贵气势。
伴随着她那一声响指,地面上升腾起了一片烟雾,几乎叫人无法视物,烟雾之中,有许许多多的纸人立了起来,颤颤巍巍地撞向那些威势骇人的野兽们。
这原本是以卵击石一般的举动,可那些野兽却随着那些纸人的接近而纷纷炸裂,只留下一地血红的影子。
——这些野兽竟然没有尸身?若非纸人破坏力惊人,那便是那些野兽根本就只是幻术召唤出来的东西!
众人没来得及细想,却见有光芒笼罩住了他们所处的那一片区域,金色光芒色泽本来就是万分浮夸,这光芒仿佛还带着些金子的质感,显得更为闪瞎人眼。然而在这样的浮夸之后,仍有野兽想要冲向人群,却被那个光罩抵挡住,一旦尝试进入便炸成了血红色的碎片。
这里分明已经不剩任何野兽,却有人惨叫了一声。血液喷溅出来,地上却没有沾上一点,那人软软倒下,却是变成了一个纸人模样。
太师椅上的女子翘起了二郎腿。她本来就坐得有点高,如今竟然还微微抬起下巴,对着虚空中某一处,分明是高傲的姿态,却还是有几分装模作样、习以为常的自谦,面上依然是带着她向来圆滑的微笑。
“先生,奴家这幻术,比起您来如何?不知,能不能入您的法眼?”
只听一声冷哼,虚空中透出了一个人形。
青色的衣衫,覆着龙鳞却没有多余装饰的面具。
作者有话要:
虽然很久没有更新!但是因为是假期竟然没觉得过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