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不是来和你讲道理的
那带着青色面具的人抬头看着坐在车辇上的女人, 他分明是被迫显形, 且身陷敌阵之中, 却依旧是从容不迫,看着花想容的时候甚至有些嘲讽。
“花喜?数年不见,你倒活出了点人样。”
花想容十分明显地怔了一怔, 然后不自在似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又很快恢复过来,以袖掩唇, 笑道:“竟是故识?只不过奴家如今名为花想容,云想衣裳花想容的想容。”
那人并不在乎她的话语,冷笑道:“当年你为我门中仆役,摇尾乞怜求一本破烂功法的模样我还铭记于心, 当年我人该是怎么样的, 从出生便可注定,你如此挣扎也无用,看,如今你即便活得像个人,如今也不过是我的消遣。”
花想容仿佛对这样的话习以为常,托着腮笑吟吟道:“但若真的不过是你的消遣, 你便不至于如此转移我的注意力了, 不是吗?”
青龙冷哼一声,不再话。
却见地面砂石乱走, 花想容座下的太师椅与童纷纷崩解破碎,忽然失去了坐骑, 她却早有准备一样,一拂红绫,在半空中悠悠飘落。
她面上已没有笑容。
事实上此人的确有将他人视为消遣的实力。
他的幻术被花想容识破后,他便没有再使用过幻术手段。他的法宝是一口钟,钟声沉沉,入心海,连空气都有肉眼可见的震荡。钟声之中,众人面上都呈现痛苦之色,显然是受到了不的影响。
花想容原本或还能与他平分秋色,不想随着钟声一声声响起,面色却是越发苍白,再不见从容之色。
然而就在这样的钟声下,穆星河却依然能这样冷静地分析着他的战斗特点。他并没有感觉出那几声钟响对他有太大的影响,就脑中嗡嗡了几下——虽有点难受,但他无论是行动还是思维,都还能一切如常。
伴随着钟响的频率,他感觉到怀中有一个玩意以同样的频率散发着凉意,镇压着他的心神。
那是一片的玄铁叶片,有着冰冷的气息,那是很久以前沈岫顺手递给穆星河的,先前穆星河曾凭借这个来在幻心迷阵保持心神宁定,如今也发挥出了不的作用。这东西当时不过是沈岫随手给他,如今看来,却绝非凡品。
穆星河未曾上前去,他的寒蟾盆依然散发着冷月清辉,缓缓地与他的真气相融。他方才的时间静止大法给自己造成了极大的负担,之后没怎么恢复强行使用玄微星图,体内真气一时尚未恢复,无论如何都不是参战的好时机。
更何况,他原本能力就不如人。
年轻人们曾经以为,对方即便是实力强于他们,但在敌众我寡的情势下,对方断然占不到什么优势。
但他们想错了。
——这个人可能一开始就对他们的行动洞若观火!
他知道很多人等着他,但他仍然从容独身前往。他甚至知道他们布置过法阵术法,先行以万兽冲破之,而自己肆无忌惮踏入他们的领域。
万兽纵横不过是一道幻术,却轻轻松松将他们的布置冲溃。即便在意料之外地花想容是幻术高手令他被迫现身,众人却也没有抓住一个发动袭击的好时机,因为不久他就祭出了他的法宝。那法宝大抵有震荡精神之威,钟声之下,他们的真气仿若遭到阵阵重击,无法集中精神!
其实这个情势之下,不太依赖真气的剑修或许还有一战之力,然而此刻他们却没有见到一个剑修。剑修本就不如道修人数多,且性格多孤僻好战,在之前的时候重伤或者失踪也并不奇怪。
他们并不能期待天降剑修高手来拯救他们,因此即便是钟声大作,也依然在艰难凝聚自己的真气,思考如何才能全力一击。
但青龙消失了。
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无踪,杀意依旧萦绕在这一片林地之中,冰冷、寒凉,叫人背脊发寒,心跳加速。
钟声依然在响,却叫人无法锁定方位。
敌众我寡是十分不利的情势,但此刻对于他们来,自身的人数优势并不能影响到他们的对手,然而如今这个敌暗我明的情势,对他们却是大大不利。
他们还在盘算如何是好,却不料有温热的血液溅上了他们的脸庞!
在他们全神防备的时候,却依然有人毫无防备之力地被一刀割喉!
青龙依旧没有现身。
钟声沉沉,仿若死亡的足音。
他们原本还算凝聚真气给青龙致命一击,然而如今形势下,他们只能选用自己最强的防御术法——更何况,那些术法还未定能使用出来!
花想容面色苍白,唇瓣已然被她咬出血来,越发鲜红,她拧起眉来,忽然一拍手上红绫,红绫寸寸碎裂,散成金粉!
而后他们看到了一把短刃悬在半空中,那青龙手执短刃,锋利的刀口已经对着一个人的后腰。
红绫散成金粉,在空中纷纷落下,落到每一个人身上,凝成了一个金色的罩子。黑色短刃以几乎无法目视的速度刺落,竟然穿不透那金色的罩子半分!
置于如此刀枪不入的防护之中,分明应当是众人反击的机会,然而罩子笼罩之下,他们的却是动作万分迟钝,难以自如行动!
很多人都知道花想容有一个不错的法器红绫,如今才知道,原来这道红绫便是金光混天绫!
这是一个非常有名的法器,它的有名在于这个法器自毁之时,会将自身降解为金粉,凝聚成盾,护佑到主人身上,叫主人在一段时间内无法受到外物的攻击,但与此同时,也仿佛将自己化作金身,无法攻击他人。
但这其实也仅限于对它的主人,然而此时花想容将自己的法器自毁,那些金色的盾却笼罩在青龙以外所有人身上!要达到如此效果,绝非是法宝本来的能耐,而必定有花想容的真气驱动!
有这样操纵的能力,实力确实可以与青龙不相上下,然而这个人竟甘愿此时毁掉自己的法器来护佑众人,而非以众人的牺牲来争取时间筹谋发动对青龙的致命一击?
会这样做的有很多人,但是没有人认为花想容会是其中一个。
此时他们听到了足音,有个少年从林地深处撑着树干缓慢行来,另一手托着一个圆月一般的玉盘,他身上没有带那层金盾,面色并不算太好,声音却依然带着几分笑意:“你有这个能力,其实可以多拖延拖延时间,最后大出风头的。”
花想容竭力驱动真气,面色是苍白的,看到那个少年的时候勉力抬着袖子一笑:“哥的是什么话,升官发财可以下次再来嘛……大局这种东西,即使是奴家也读得懂呀。”
她话间还带着她那种故作自谦的低姿态,可似乎已然不是他们印象中的花想容了。
穆星河猜测,花想容是察觉得出来他并没有受到钟声影响的,因此不惜放弃杀死青龙大显身手的机会,而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青龙似乎也能感觉地出来,杀意向着穆星河而去。
穆星河如芒在背,却是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笑起来,对着他的敌人道:“大哥,个商量呗?”
青龙冷冷看着他,他的手已经微微抬起来。
穆星河并不在乎对方的冷淡态度,自顾自了下去:“其实杀人也没那么刺激的,个商量,我们做个交易,出去以后哥带你去玩更刺激的,比如破坏别人家宗门大典啥的……不是更刺激吗?”
青龙不为所动,他身上的金粉开始燃烧,伴随着金粉的燃烧,这个人竟然活生生消失在他面前!
穆星河已经看不到对手,只能能感受到他的杀气却随着这些话越发浓烈。那是一个暗杀与幻术的高手,这样的人一旦消失于黑暗之中,就意味着他的对手随时面临性命的威胁。穆星河作为那个对手,却依旧没有采用防护手段,因此叹了口气:“其实有什么意思呢?你我都是祭品,难道不应该对擅自把我们当做祭品的人勇敢‘不’吗?”
一道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低沉而阴冷:“你什么?”
“我我们是祭品,”穆星河慢慢回过头去,看着人影在黑暗中重新显现,淡淡道,“我们都是。”
“你不觉得奇怪吗?在能力限制之下,选进来这样优质的‘猎物’,对你们猎人来,已经是可以威胁性命的程度,算不上你们要的刺激了。周嗣骗我们进来,若是只想我们死,自然不必东拉西扯什么面具换取令牌的事情,他只是在暗示我们,只要有面具,我们当然可以利用杀人的规则出去。”
穆星河看着那蒙上了微光的天际,淡淡道:“我们两方,只要有一方胜出,他们的目的便可以达到。”
“有什么目的?”青龙冷笑一声,“这些不都是你的臆测而已吗?”
“是……我只是猜猜,”穆星河自嘲似地侧头笑了一笑,“四个更强的人猎杀二十八人,这是原有的剧本,也是当年星野之战的概括,只是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布置这所谓的四灵二十八宿,为什么要复现那一战?我觉得很奇怪,所以刚才就试了一试。”
穆星河抬起手来,想再次唤出星图,然而凝聚了几次都未能成功,终究放弃了努力,摊了摊手,道:“总之我刚才试图破解我们面具上的奥秘,发现有一个拼图一样的玩意,联系着这些面具,每一片面具都是拼图的一部分。这个拼图……组成的是一个‘门’的锁,拼图完成,即可开那一道门。我们的二十八个面具,你们的四个面具,只要集齐一方,便可开那道门。”
伴随着穆星河的话语,四周陷入了落针可闻的寂静之中。穆星河那懒洋洋的声音,响在众人而里,却是越越叫人心凉。
“用死亡来复现过去情境,用性命来成为钥匙的一部分,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门’,这难道不是一种献祭的仪式?他骗的不单单是我们,把你们也骗了啊。”
青龙面上变幻了颜色,然而穆星河捣鼓半天都没有捣鼓出所以然来,便只冷笑了一声:“口无凭,谁知道这是不是你的诡计?”
穆星河摇了摇头。其实他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比如那道门到底通向哪里,比如若是他们不如此间主人的意相互残杀又当如何,他此刻尚未明白,但他想自己终究会明白,想到两方皆为祭品,背后之人还有更大图谋的时候,他觉得其实不必将这件事结束太快——没有人甘心成为猎物,更没有人甘心成为祭品。
但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他一样。
青龙见穆星河不回答,面上闪过一丝决断之色,而几乎同一瞬间,刀锋冰冷,已然抵住穆星河的脖颈!
那声音比刀锋更寒冷。
“即使你的都是真的,那又如何?我人生二十载,从来行的都是杀道,此处蹊跷你当我毫无察觉?”他的眉眼皆笼罩着一层暗色,带着隐约的疯狂,“我偏要等他们死绝,再将你们一个个斩杀,来几个都是一样。”
他手腕一转,那把刀竟然对着他自己的脸,在面具的边缘下了一刀,有血从他脸上渗出来,血沿着他的皮肤流下来,他却丝毫不觉痛楚,冷笑道:“你他们要我的面具?那我取下便是!”
穆星河怔了怔——他先前没有想到这个人来最晚是因为刻意等待同伴死去,更没有想到这个人根本是个不清道理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