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好好说话别打架
沈岫的确是有办法的人。
那些武者收束了阵型, 中间有冰冷的沙尘冰雹似地击落到人们脸上, 而不久之后, 只听一声狮吼,以一个武宗为中心,一个巨大结界从中张开, 笼罩住他们。
而武宗之威,便是仅仅以一人之力,便可发挥方才数十人组成的阵型的能力!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一贯吝惜出手的武宗会愿意出手。
而与方才不同的是, 队伍是缓慢行进着的,伴随着队伍的行进,风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停了下来。
当风沙彻底停息的时候,穆星河与沈岫从队伍的末尾, 被请到了队伍的前头。
风沙止息, 众人看着那两人缓缓向前去,心中都是惊异莫名。
他们是武者,是通过重重考验,度过无边艰险才拥有如今力量并且获得地位的人,而那个人是秀士,秀士是那些有所才名而无官爵的读书人的雅称, 实际上地位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当下世道未平, 强者为尊,无论是开拓疆土还是争夺资源, 都是依靠他们这些武者,其它人不过是在后方下手罢了。
所以那些只会动动嘴皮子、看几本没用的书的秀士, 凭什么能同他们的武宗平起平坐?
然而那个人非但和他们的武宗平起平坐,同武宗们话的时候神情甚至没有什么变化,从容得叫人惊讶。
甚至连那个人的随从也是个不识礼数的,脸上没半点见到强者该有的谦逊。
“那个人究竟是谁?竟然如此大胆……”
“当初我以为只是个吃白食的,可是刚才你见到没,老崔当时竟然亲自去请他来!”
“你们不明白,这个沈先生便是那个诗书千卷淮阳沈家的后人,所会的不仅仅是诗书礼乐,探秘这些上古诡异之地他能做的远比我们要多。”
那人话初时大家还是很安静听着,话语未落众人却是一片讥笑之声。
“他指指路也就罢了,论出力,难道有本事比我们做得多吗?”
然而不久之后他们开始明白,这个人可能做的永远不比他们多,但是却能给他们省下许多做事的力气。
他们离开了大漠,气温也渐渐从寒冷回升了上来,连夜的赶路极其损耗精神,即便是受过许多肉体锻炼的武者也会感觉到了疲惫。
事了之后,穆星河更是如同搀扶老太太一样搀扶着沈岫回去,一到地方就一屁股坐下来。只是装得了样子,他的神情还是充满兴致的:“诶大佬你,你现在能力又不受限制,为什么还要跟着人走啊。”
沈岫不像穆星河那样到哪个地方都能躺着瘫着坐着,只是遥望着远方,淡淡道:“有人替我们一探虚实,也算省事。”
穆星河抬头看着沈岫,问道:“不歇一下吗?”
沈岫摇了摇头,穆星河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去,凝神间感受到一种很熟悉的气息,就如同在龟裂的原野上忽然看到一泓清泉。
——是灵气!
穆星河忽然拍了拍自己的脸,整理他脑中的讯息。
埋骨之所、神祗战场、同归于尽、真元外泄……草精木魅横行、僵尸野鬼遍地……血肉作封印……
他想到最后不禁“啊”了一声:“怪不得你要来。”
队伍的歇息并没有很长的时间,稍微恢复精力以后,他们便继续动身了。
人们原以为离开沙漠一切都会轻松许多,却未想到,前路虽然有水有草有木,却是要比在沙漠之中更为凶险。
在沙漠之中,他们是与恶劣的天气和环境作斗争,到了这里,却是要和种种鬼怪异兽战斗!
这里除了他们,再也没有别的人类。或许千年万年以前这里有着城池村庄的,随着时间的过去,都被黄沙掩埋,人类的踪迹彻底消失,只剩下吸收了那上古战场浊气的鬼魅魍魉在四处游荡。
而本来就占据在这片地方的山的动物甚至植物,有着浊气的滋养,显得越发可怖,变化出各种奇异的形态,面目凶残地攻击着侵入它们领地的人。
在武者们以为这是一场以血为代价开路的消耗战的时候,他们看到了沈云阑。
世人皆以为秀士弱不禁风,只会纸上谈兵,然而当有一个怪物张开血盘大口袭向人们之时,他站在队伍的前边,依然面色不改。
他没有半点武力,却能比他们这些习武之人更为从容,上京有他的邸宅,他却鲜少在那里居住,而是行走四海之间,大约是这样的经历,他仿佛对这些怪物了解至深,轻描淡写就指出了它们的弱点所在和回避方法。
他们原本是在苦苦抵抗,经他点拔,几乎像是在迷雾中看到了光。
浊气密布的恐怖世界之中,便连草木都似乎有了意识,组成迷阵,叫他们兜来转往都,一直迷失于同一条道路。
那时候依然是沈云阑,他仿佛能够看破迷障,为他们指明道路。
先前有人“他指指路也就罢了,论出力,难道有本事比我们做得多吗”,如今他们见过更大的风沙,看过海市蜃楼,迷失过方向,遭遇过异兽,终究是能够接近浊气中心的时候终于明白,为什么即便路途如此艰险路程如此遥远,英明武勇的阙野王也坚持要带上这些人。
他们的确有不一样的才能。
当这些人的能力达到一定的程度的时候,并不比他们这些武者差。也确确实实,他有资本不对武者采取低人一等的姿态。
只是,世上又会有几个沈云阑?
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乐见于有这样的人大出风头。他们本身脆弱,毫无武力,不该知道太多,也不该变成他人瞩目的焦点。
就在此时,那个成为讨论中心的人几乎被人扼住了咽喉。
只是几乎。
那是一个阳光暴烈的正午,枯树栽倒于地,地面有烂瓦青砖,几根绿草顽强地冒出了头,队伍停止下来,众人稍作休整。白衣秀士同两名武宗着些什么,他行止得体,却显然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而他身边有个少年模样的随从,一直笑眯眯的,很讨人喜欢。
武宗的发难来得非常突然。
在他一句话的尾音尚未吞下来的时候,他的手忽然附上了烈火一样的色泽,直直向秀士那脆弱的脖颈而去!
此时行程将了,上古战场尽在眼前。
那是叫人必死的险恶力量!他是下定决心叫这个人死!
那一瞬之间——就在男人的手要碰到白衣青年的脖颈的时候,他的手被什么东西抵住了。
那是一根树杈儿。
拿着那根树杈儿的是一个笑得异常温柔和善的俊俏少年。
那是沈云阑带来的随从,然而出手之人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个随从少年能在连他都注意不到的时候挡下他的一击!
他是谁,赵则衷,天下高手榜前五十之列的人物,天阶武者之下都要予他薄面,任何敌人都要忌他三分!
可这个黄毛儿又是谁?
不知道哪个山疙瘩里蹦出来的野孩子,言语轻慢,行动全无礼数,身形也并不壮硕,为何他已经到了自己面前,自己既然毫无察觉?!
他且惊且怒看向那个少年,没有察觉到自己的面色已经因为这简简单单的抵抗而变得煞白。
他没想到连这样的人都需要提防!
另外那名武宗也凝聚着自己的力量,那个少年若是敢有一点轻举妄动,即便不会殒命此地,那必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那个少年对如此箭在弦上的气氛却似乎全无察觉一般,那笑容都没有半点变化,他好像还很无辜,那双闪烁琥珀光泽的眼睛看上去还很清澈:“有话好好,我们公子一介书生,身体柔弱,不要随便动手动脚嘛!”
赵则衷已蓄力在手,阻挡他的人却仿佛同他演的不是同一出戏,语气恭敬又欢快,叫他一时难以下手,然而他片刻便平复下心绪,冷笑一声道:“一介书生?”
随后他不再看那个少年,而是看着那个神色依然从容不迫的白衣男子。此人有着异常好看的容色,姿态却是端整高洁,叫人几乎不敢逼视。
“你自称一个读书人,却对这等上古秘辛、隐秘道路如此熟悉,即便是当年沈家汗牛充栋,到你出生时候已经没落得不能传承半点了,身边还带着这等名不见经传的高手,”赵则衷目视着他,逼问道,“——你究竟是谁?”
然而此刻他听见了一声叹息。
叹息不是来自沈云阑,而是来自他的跟班。
那跟班还在举着他的树杈儿,带着笑意,也带着近乎天真无邪的语气道:“难道不是阙野王认为他是他就是吗?”
那简单的一句话叫赵则衷动作停顿下来。
——是,这人是阙野王直接要来的,若是身份有问题,阙野王也应当明白。只是为什么要安插到他们中间?
赵则衷心中闪过无数思绪,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但因为这一句话,他终究是忍下了他的杀意。
少年随后放下树杈,拍了拍手,道:“现在还没到呢,别吵架好吧。”
他们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竟然被少年定义为一个轻飘飘的“吵架”,叫人心生荒谬之感。事实上在他发觉不对之时就准备对沈云阑发难,即便他们尚未到达目的地,但沈云阑没有半点武道修为,受人控制,只能任人鱼肉。
沈云阑看来确实没有什么反抗能力,然而他全然没有想到的是他身边那个随从竟然隐藏着这样惊人的实力!从他闪身过来的身法速度来看,应当有地阶武者的实力!
此时沈云阑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转身准备离去,道:“旅程劳顿,可以在前边稍事休息。前边还有重重机关阵法,若想送我离开,那请便。”
那少年见沈云阑离去,也蹦蹦跳跳跟着要走。
赵则衷看着他们的背影,惊魂甫定。那两人的身影之中没有半点遇袭的紧张痕迹,反倒是冷汗冒出的自己更像是遇袭之人!
方才他们言语都很和气,如今回味起来却总叫人无端心头火起。
他转头看向他的同伴,那是另一名武宗,名叫项满,向来与他相处不大好,方才亦是一直抱着他的剑站着静静看着,没帮一把手。
赵则衷几乎是逼问道:“为什么你一直看着?难道你不觉得那两人很诡异吗?”
项满放下了剑,眼睛要睁不睁的,慢吞吞地道:“或许是因为诡异的是我们,否则又怎么会引起阙野王的注意?否则阙野王为什么点名叫沈云阑来?否则有那孩子一样的高手我们会不知道?”
赵则衷忽然感觉到从心中升起一股凉气,他望向远方,视野尽处是一片枯败的原野,而月亮从那里落下。
作者有话要:
最近身体不大好_(:3」∠)_精神涣散,更新慢了点,不好意思哦,会尽力恢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