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手无缚鸡之力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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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阙野王府出来以后, 他的生活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时间就在画符、冥想、上街溜达中度过, 转界所受到的损伤也慢慢消失。至于他隔壁那位大佬在做啥,他不知道,他们的时间好像是错开的, 虽然他感觉那位大佬是真的把他当做了朋友,但他似乎也没有和朋友结伴吃饭逛街玩耍上厕所的习惯,要么神龙见首不见尾, 要么就是在书房风雅,事实上穆星河也不喜欢整天和人黏在一起,虽然见到他就去搭讪几句,但也并没有和大佬一起玩耍的意图, 过得十分自在。

    然而约莫是一个月过后, 传来了那三名武首全数覆灭的消息,与这道消息一同过来的是阙野王府的车驾。

    沈岫仿佛全然不意外,只是微微转头看了一眼在他那里装作磨墨其实乱玩一气的穆星河。

    穆星河这会儿是完全意会了,自个儿溜去换好了衣服,还把头发好好梳了起来,力争不丢沈岫的脸。沈岫看到他, 眼底泛起很轻微的一点笑意, 然而很快又将目光移开了。穆星河心中却是有点得意,一路快走过去, 微微弯下腰来,请他上车。

    这种仆从一样的恭敬姿态在他上车之后就全数消失, 穆星河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还翘着二郎腿,问道:“起来,上回我还忘记问了,你怎么和那种大人物认识的?他好像还很看重你?”

    沈岫目光微微往外移了移,收回来的时候慢悠悠地:“当年我流落此地,遭遇一行武者,那处恰是荒郊野岭,且诸多诡异之处,为求庇护,我加入了武者之中,大约是瞎猫撞着了死耗子,误误撞破除了几道机关。当时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其中一位武者正是阙野王殿下。”

    穆星河疯狂抚摸自己的大腿,一脸牙酸:“您这种话真他妈叫人害怕!”

    沈岫只是看了看他,微微一笑,有几缕发丝挡住了他的眼睛,那双眼像夕阳晚风拂过的一池秋水,碎了一顷波光。

    这样的神情穆星河见过几次,此刻终于能好好破译出来,那就是“这不是很好玩吗”的意思。于是穆星河又叹道:“你这个习惯,真的不好。”

    “我有许多不好的习惯,”沈岫此时已经不看穆星河了,他端详着手边的香炉,慢悠悠道,“你该习惯。”

    马车很快载着他们到了阙野王府,穆星河远远看着,空旷的房中数名武者伫立一旁,而阙野王高坐于上。

    较之上次面见,唯一不变的是阙野王这个人——甚至连他身边的侍从都变了模样,那依然是一个面容清秀的青年,站得笔直,却依然有惯于服从的仪态。他垂着头,穆星河却看到他额角有什么鲜红的东西,或许也该是之前见过那种梅花印记。

    穆星河还想要观察,却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那是一个衣衫简朴的中年男子,一身板结的肌肉衣衫几乎遮挡不住,这样的人总是给人一些傻大个一般的印象,然而这个人没有。

    他走路虽重,却很稳,每一步都仿若计算过了一般,暗合周遭的气息与他的肌肉运动,他如此行来,不费半点力气,仿佛他的步法已和呼吸融为一体。

    他每行一步,穆星河都能感觉的有一种有别于灵气与真气的力量在震荡,他来到这世界还是第一次能感受到这等力量!

    是个高手!

    他所过之处,一片人如同被风吹过的麦子一般纷纷俯首,伴随着低低的声音:“迎武宗!”

    穆星河看着那人的身影,陷入了沉思——原来这便是武宗!

    然而此人步入殿中,却是深深地跪下来:“见过殿下。”

    那是一种完全臣服的姿态,甚至比穆星河之前见过的三教九流们对待阙野王更为尊敬。

    陆陆续续地,穆星河见到另一名武宗步入殿中,他与方才那位形貌气质相异,但确实较之穆星河之前见到的人们要强得多,然而上一次宴会来的人对阙野王的态度或许是畏惧或许是臣服,这些远超常人的强者的姿态中却只有深深的尊敬和拜服。

    这次阙野王找他们过来,果然是为了之前的事情。那三名武者的死去并没有叫他有所震动,却是召集了两名武宗!

    地阶武者本就稀少,而后比武首高一阶的武宗更是如此,且这些人都是能够开宗立派之人了,阙野王竟能将他们召集起来,共赴上古之战遗址。

    最叫穆星河奇怪的是,能召来武宗,阙野王应该是十分重视且下了血本才是,然而人数却比之前少了许多。武者之外,他所召来的其它人不过沈岫一个——穆星河当然不觉得自己在大人物面前算人。

    阙野王当然不会解决他的疑问,只是淡淡吩咐他们可以在府中藏宝阁寻自己所需之物,带走一件,三日后出发。

    语罢他已是站起来,那个侍从低着身等待他站直,走出,随后如同影子一般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穆星河看到那个侍从黑如鸦羽的发尾,却怔了怔,他总觉得这些人有什么地方不大一样,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还在恍神,又听到了阙野王的声音。

    “此去若不能办妥,那便不必回来。”

    在这样的威胁下,穆星河竟然接受的是武宗们看累赘一般的眼神,这眼神当然是只对于沈岫的,穆星河只是顺带。

    穆星河再一次感受到非武者在这个世界受到的歧视,然而他和沈岫都视若无睹,穆星河还若无其事地向旁边的人问了句:“藏宝阁在哪?”

    大家开始换了一种眼神,那是看乡下人的眼神。

    穆星河跟着沈岫去那藏宝阁中寻觅,沈岫几乎看都不看,拿了一件纱衣,顺手丢给了穆星河,便拂衣算离开。

    “腾蛇纱,当能替你挡下一两次攻势。”沈岫头也不回,撇下一句话来。

    穆星河跟上去,问道:“有那么凶险?”

    “不算凶险,”沈岫顿了顿,“还算值钱,免得你失去理智。”

    穆星河下意识拍拍他胸口那片玄铁叶片,没脸没皮笑了起来:“这你都记得的吗!”

    沈岫不答,穆星河看到他睫毛微微一动,唇角有些弯起来,大约是笑了。

    穆星河本以为这一趟行程是两名武宗加上他同沈岫一同去而已,结果出发那天,他都惊了。

    一眼看过去,他竟然都找不到那两位武宗,只见外边是一排排膘肥体壮的高头大马,还有龙精虎猛的各种武者们,俱是轩昂气派。而这些武者看都没多看他和沈岫一眼,从他们之中经过的时候,偶尔还听到他们交谈的声音。

    “那两人是谁?”

    “不认识,约莫是些没什么用处的秀士。”

    “殿下总是要带这些人……以全……的颜面。”

    “好吃好喝供着呗,要是敢对我们指手画脚,我们定然不客气,离了上城,量他也没半点抵抗的办法!”

    之后便是一阵哄笑。

    穆星河听着大约知道这些人应当是那几个武宗的门徒,他果然还是太年轻了,武宗在这个世界如此地位,怎么可能单枪匹马前去。这些武宗都带着自己的门徒,连马都是自己备好的,甚至等到管事领着沈岫和他到自己的马前的时候,穆星河还感觉那些人的马比阙野王备下的马都要好。

    出发之前,管事向他们介绍武宗,两位都是本世界的强者,有门徒无数。他们的态度有些冷淡,但又恰好不至于无礼,众人点过头就算认识了。随后管事又介绍道:“这位沈先生是学富五车之人,通晓古今秘辛,可当你们这一路的向导,虽无诸位的劈山碎石之能,却也是数一数二的人才,往诸位一路上多多担待。”

    众人连声应是。

    行程开始之后,穆星河并没有受到怎么样的欺压——除了偶尔休整的时候去要水要干粮被奚落一两句之外,并没有任何人为难过他们。他和沈岫默默跟随在人群之中,人们就好似当他们不存在似的。

    穆星河当然没有和他们交往的兴致,整天在马背上默念他的法诀,沈岫往往就在他旁边,骑着马。

    沈岫的马术倒是比他这种半路出家的要好很多,白马飒沓,他骑在白马之上,意外竟有点萧萧肃肃、翩翩公子的意味。

    穆星河是很兴致勃勃地观察沈岫要低调多久,但沈岫好像习惯这样低调一样,没表现出一点异状来,该吃吃,该睡睡。

    众人一路西行,因为是阙野王府的人手,也因为是有五名武宗的存在,一路畅通无阻,没有遇到半点阻碍。然而越是往西,人员越是稀少,他们的补给消耗得比之前更快。

    大约行进了半个月,按照地图上的路线,他们步入一片沙漠之中。

    穆星河极目远眺,满目黄沙,许多枯树沉入黄沙之中,再也不见一点旁人的踪迹。大日缓缓西沉,将他们的身影拖得老长。

    队伍已经缓缓停了下来,依稀可见前头的人在辨认、讨论着什么。

    穆星河转了转头,问道:“要多久才到?”

    沈岫依然凝望着远方,夕阳给他一身白衣洒上了暖融融的色泽,勾勒着他好看的侧脸轮廓,那颗泪痣在暗处,依然有着写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还有一阵,穿过这片沙漠。”

    穆星河想了想,翻身跳下马来,含糊地着“那我去弄点吃的”,便往前边走去。

    今日大约是穆星河流年不利,那分发伙食的大哥对他也没好声气,竟然不算发伙食给穆星河他们。穆星河只好威吓道他们怎么也是阙野王找来的人,途中有了闪失那怎么也不过去,那人只好嘟嘟囔囔地把东西给了他。

    穆星河听到那些话大约是“就算死了没点身体修炼的人死在路途中不是很正常吗真不懂殿下为什么每次都要拖几个这样没点用处的秀士当向导”之类,穆星河也没理会,只掂量着手上那两块干粮,可怜兮兮的,要他塞牙缝都不够。

    结果穆星河走着走着就偏离了路线,几乎要走到队伍前头去,被人阻了下来,呼喝道:“你要去哪?!”

    穆星河眨眨眼睛,无辜道:“我一直在后边,怕跟着大家走丢了,向大佬们请教一下接下来我们怎么走啊。”

    那人皱起眉头来,鄙夷道:“痴心妄想!”他又不穆星河在痴心妄想些什么,一昧地赶他走,穆星河瞧着周围的人也对自己投以同样的表情,却是不以为意,特别熟一样勾过人家的肩膀,摇晃着手里的干粮,问道:“饿了没?一起整点东西吃嘛!”

    那人被他的自来熟吓得退了几步,竟然开始客气起来:“别了,谢谢。”

    穆星河得逞似地嘿嘿一笑,也不理人家,径直回头去。

    穆星河一面走一面啃着干粮,心想刚才那个哥不要可惜了,自从凝脉之后,他就没有什么饮食上的需求,大佬就更不用了,穆星河怀疑他觉都不用睡,一天到晚研究学术。他去要这些,只不过是装作像正常人一点而已。

    他回去的时候大佬已经下了马,手指轻轻划过马鬓,夕阳的光线落在他的睫毛上,给他的眼睛投下了浮浮沉沉的光影。

    这人实在好看,做什么都跟画似的。

    他倒是很好意思地凑过去,“嘿”了一下吸引人家的注意力,然后丢过水囊去,沈岫信手接过,穆星河道:“他们的存粮不够了。”

    沈岫闭了闭眼,淡淡道:“等着吧,他们迟早要来。”

    穆星河以为当晚他们要扎营,结果并没有,稍事休整以后队伍一直向前,不知是时间过去,还是因为风雨欲来,穆星河感觉天色越来越暗。

    有细微的风从四周涌来。

    当穆星河发现之后过一阵子,地面的沙尘也被风吹动了。

    在那些沙尘细微摩擦的时候,前边的武者们也发现了,一阵嘈杂之后,有人推搡着他们往中间走去,穆星河在中间发现外围的武者们围成一圈,身体外部忽然凝聚起一层金色的人形护盾,那护盾组合起来,有两人那么高,竟然如同城墙一般将他们围起来。

    穆星河可以看到沙尘已经纷纷扬起来了,外边一片模糊,几乎不能视物,而那些沙子落在人形护盾上,却是纷纷滑了下来。穆星河身处其中,竟然没有感受到半粒沙尘的侵袭。

    这个世界的武者,果然是有些本事的。

    但这场风沙持续的时间比他们想象中要长很多。

    即便是穆星河的凝脉之躯,且处于众人庇护之下,都已经能感受到气温在迅速下降,他虽能支撑,但其它人还能支撑多久呢?

    没有过多久,一个须发洁白的老者却是气喘吁吁地走到了他们的面前,他虽年纪不轻,但行动稳健,精神气并不比年轻人差,可以看出他的武者出身。然而这个被他人尊敬的武者却是干脆利落地向沈岫下拜,央求道:“沈先生,我见过您,你定是有办法的!这样下去不行,救救我们!”

    沈岫微微垂着眼看他,只点点头,了一声“嗯”。

    穆星河跟着沈岫往前走去,忽然问道:“你他既然能找,为什么现在才找你?”

    “或许是被人所阻,或许是不大相信我,”沈岫顿了顿,依旧是往前走,慢慢道,“不管是想要压锐气,还是本身就没有信任,那都是别人的事。”

    外边尘沙飞扬,天地灰灰蒙蒙,沈岫白衣如雪,走入武者之中。

    作者有话要:

    感谢日安晏的地雷~~

    半夜想到一个冷笑话,沈岫,字云阑,号山顶洞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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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伟大的画手(我)(又)开始灵魂涂鸦了个大佬和穆星河,如果觉得丑的话肯定是我画得丑并不是他们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