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难道我就不可以
穆星河是一名云浮弟子。
他早前已经薄有声名。
那名声在云浮之外, 可能是来源于他那手诡异莫测的符纸化妖之术, 也可能是来源于他以符纸化妖之术击破焚天宫结魄期的强者那惊人一战, 更可能是众人陷入万兽园危机之中他挺身而出、步步谋划将原本的狩猎者一一反制。加之当初以未至凝脉的修为就能从强者环伺、危机重重的妖修遗府中得以逃生并得到奇遇,更是为他的经历添加了传奇色彩。
与外边的世界相比,穆星河在云浮弟子的口中的评价更复杂一点。
这是个一来就十分叛逆的弟子, 入门之试因为使用妖术被对手当场戳穿,因为如此,没有师父亲授, 不得传承,入门之后又一蹶不振,被同门引以为耻,早早被前辈赶下山去历练。但与此同时, 即使他是这样劣迹斑斑, 但是他无论是在他入门之试之时、还是被怀疑使用药物突破之时,他的术法表现都异常精彩,是有真才实学之人。
这个褒贬不一云浮弟子,在这一段时间里忽然声名大盛,而他修为精进之快也迅速得到了解释。
——这是一个夺舍重生的魔头!
一个夺舍重生的魔头,重走修行之路, 修为自然是比他人都快, 与更高一层境界的人比斗自然不会感到胆怯,即使是妖修遗府这样的凶险之境, 既然是魔头夺舍重生,那自然有办法逃出。
魔头夺舍重生潜入名门大派之中本就可怕, 更何况这人之前是和那个临渊君在一起。
当初临渊君带走了穆星河,大家都以为临渊君是存心报复云浮派,不想后来穆星河却是完好无缺地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众人尚未能明白这是什么机缘奇遇,他已带着一名云浮弟子的死讯回到云浮派。
在他回到云浮派之后,他乃是魔头夺舍重生的消息方才流传出来。那么他被临渊君带走却毫发无损的事情毫无疑问就是他与临渊君早有勾结,甚至可以早在万兽园之中或许也有着临渊君的安排的痕迹。
这样的人隐藏于云浮之中,叫人不得不去回想起临渊君与云浮的旧怨,也不得不去回想起当年的临渊君就是这样隐藏于云浮,最终悍然出走,成为一代魔君的。
当年云浮对临渊君的处理本就有包庇之嫌,只不过云浮派积威甚重无人能多言罢了。但当初的临渊君已经是金丹宗师,难有人能阻止,这人虽是魔头,但夺舍之后顶多是结魄期而已,若要剿灭,不容再迟。
基于这样的考虑,外界竟然传出了叫云浮派交出穆星河的声音。
云浮内部也是各种声音不断。当年云浮纵容沈岫离去已是担着极大的压力,如今还要出现一个这样的魔头,又怎可再容?更何况宋律平日向来沉稳平和,冒险而死本就蹊跷重重,死讯由此人带回,更是叫人心生疑窦。
但对于云浮弟子们来,这些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大多数没有见过穆星河,穆星河即便做了如此多怪事也从未阻止过谁修炼,其实即便是大魔头又如何呢?此人还不曾阻碍他们的道途,因此也从来没有人去为这个事情真正烦忧。
倒是有人会想,这样的潜伏或许有别的居心在,是否总有一天会祸及云浮?云浮的宗师们会如何处理?云浮还能容得下这个备受争议的弟子吗?
然而即便这样的问题,他们也没有多去考虑。云浮派强者辈出,那些前辈宛若高树,即便天塌下来,也会为他们撑着。
在冬日微雨的时节,穆星河拥着冬衣坐在窗口看门前的树。
关于穆星河这个人,最近传出了许多传言,有些十分荒谬,有些却是千真万确的,不过弟子们谈归谈,从来没有拿他怎么样。他去云镜台听道——不好是故意的还是别人的话语完全无法影响他,其它弟子也是普普通通地坐在他附近,然后普普通通地窃窃私语而已。
但穆星河想,或许这样的场面,是有人不愿意见到的。
否则,近日以来为什么云浮会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诡异气息,叫山中那些山精木魅受到影响?
云浮必须表态。有人想要云浮表态。
阴雨天气,这个人烟罕至的无名山丘来了好几个人,都是云浮的执事弟子。
他们在穆星河那简陋的屋前请穆星河出去,是调查宋律的死因。
这个平日里活泼开朗得话有点多的云浮弟子那个时候只了一句话:“我毕竟和沈岫不一样,因为我还什么都没有为云浮做过,是吗?”
当时无人能够回答他。
这个云浮弟子最后被关入了问心崖底。
问心崖是云浮弟子犯错思过之处,崖高千尺,猿猴难攀。设有千年前种事法阵,插翅难飞。
云浮对弟子的管教向来宽松,确实经历这样的层层筛选选出来的弟子不心思端正纯净,起码的悟性和自觉是有的,因此问心崖下向来罕有人烟。
但今日穆星河既然被关入了问心崖底,那便明此人定是犯了错。且犯错之后,再难从问心崖中离开。
折成纸鹤的传信符飞入女子的书房之中,她拆开传信符的时候手腕上那些黄金玉石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她的手指沾着香粉,传信符都留下了属于她的馥郁香气。
她阅读着符中的信息,不由“哎呀”了一声,旋即她又习惯性地笑起来,用袖子掩住那笑声:“可惜了……不能再见一次符纸化妖之术。”
她分明是在笑,尾音却好似在叹息,不知是叹息那难以再现世的符纸化妖之术,还是叹息那即将湮没在崖底的年轻生命,那不会再有进境的漂亮术法。
传信符落到年轻人的身周的时候有些不巧。原本他不会在这个时机拆看传信符的,但竟有一种奇异的预感叫他做出同平时习惯相违之事。
年轻人的脸上已经有了些成人的俊秀优美,却也没有脱出少年人的些微稚嫩,他看到的时候难得地怔了怔,他眉心微皱,脱口道:“这不可能!”
他的同伴听到了他的声音,却是呼喊道:“温大哥,我快撑不住了,快来救我!”
温行泽抬头看着面前,敌人的符灵呈千军万马的姿态向他们压来。
温行泽只能按下心中的疑惑与担忧,以气化剑,万千剑刃如雨落在他的同伴身前。
问心崖竟然是下着雪的。
穆星河被投入了问心崖底,那时候他终于又接到了系统的提示。
【主线任务完成:突破结魄期。】
【任务完成度不足,无奖励。】
【主线更新:洗脱罪名,获取云浮派信任。】他在问心崖下,先是左探右探一番,发觉此处法阵果然非同寻常。他的真气仍在如常运行着,但是一切将真气外显的手段都无法使用,因此即使是这样的严酷天气,他也不会因为缺乏真气的保护而身体不支,但是也没有因为习练过凌云步清风诀这样的术法可以窜上悬崖而轻松离开。
穆星河探查了法阵半天,只得出一个术法之妙,玄奥无穷,非他如今这等微末法力可以参破的结论,放弃了对法阵再作研究,继续观察周遭环境。
这是一片不的平原,稀稀落落生长着一些树木,一面是悬崖,一面是瀑布。这个时节瀑布尚还有水流,再过一些时日,大雪封山,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景象。悬崖之上也偶尔有几颗异常坚强的树木冒出头来,竟还能长得枝繁叶茂的。崖壁上刻着字,被些枯死的青苔覆盖了部分,看不分明。
“别看了,”竟然有一道声音从崖壁上传来,慢悠悠懒洋洋的,“剑修用剑瞎刻的,不成字。”
穆星河循声望去,见到山崖之上某一棵树上竟然坐着一个人,面容看不清晰,长袍广袖,衣袖垂落随风摇动,竟是不出的潇洒意味。
他们隔得很远,但是那人的声音竟然异常清晰。
穆星河扬声笑道:“前辈您好。”
只见那人拍了拍袖子——穆星河本以为这位前辈要施展无上轻功,一跃而下,却不想他袖子上竟垂下一条长长的绳索,勾到树枝上,他沿着绳索一路滑下来,虽然仍是衣袂当风,但此时却是一点潇洒气质都没有了。
那人好似也不在乎,落地之后将绳索系在下边的树上,一路着哈欠,一路向着穆星河走去。
“那个谁,我被关在这里有一阵没见过人了,你又是犯什么事进来的?”
听这位前辈言语,似乎也是被关在此处的人,好似对这里环境十分熟悉的模样。穆星河想了想,笑道:“一时还真不清楚,什么魔头夺舍、谋害同门都有。”
那人或许是十分无聊了,道:“来来来。你同我。”
穆星河讲述完的时候,雪已经停了,穆星河闲不下来,在地面上堆了个手掌大的雪人,折了两根草叶,插上去就当作手臂了。
那名前辈听罢倒是没什么波动,只是笑了笑,问道:“那我们一起逃出去如何?——我有一招可以逃离此地,但需两人的修为驱动,此地向来罕无人迹,害我虽有功法却无力施展,如今你来了正好。”
穆星河还蹲在地面上玩雪,听到他的话楞了一下,随后眉开眼笑:“前辈你这就没意思了吧,我什么都告诉你了,你还要骗人。”
那前辈“哼”了一声,不话。
穆星河想了想又解释道:“这法阵我探查过,原理是抑制此地灵气禁止它与真气产生反应,因此,没有掌握钥匙,莫两个人,二十个人也是不行的——我术法或许没有前辈学得好,不过原理多少研究过一些,前辈莫要诓我。”
“行吧,能从法阵痕迹看出法阵原理,就不要瞎扯什么术法学不好了,”前辈意兴阑珊道,“我这叫前辈的道心检验,你怎么一点都不配合啊?”
穆星河笑了笑,道:“可是我对来到这里没半点意见呀?要是外边没出事我也不算跑,你瞧在这里修行好像还是很好的吧?前辈就不必试探我了。”
穆星河不欲多言,又问道:“那前辈呢,前辈因何而来?”
那道人懒洋洋往石头上一靠,好像不知道石头有多冰冷似的:“我去独秀楼偷了样东西。”
穆星河惊呆:“独秀楼?偷东西?”
“是啊,”他理所当然道,“不偷能怎么样?我哪来那么多的贡献点数去兑换啊?而且我就用来看看,用完就还了,有什么啊?”
“……”穆星河实在无法可想,又觉得此人的好像有些道理,但无论如何,这个道理还是需要他在心里推敲推敲,嘴上道,“等我们哪天出去了,我可以把我贡献点借给你,我之前搜罗了一堆材料没有换,贡献点还是有一些的……”
那人慢慢睁开眼睛来,看着穆星河,语气倒是有点似笑非笑的:“那看来不行,我偷的是上品灵宝。”
穆星河被这他从未见过的上品灵宝以及这人能去盗取上品灵宝的能力惊了惊,问道:“敢问前辈修为如何?”
“还能如何,”那人语气轻描淡写,“老年金丹啊。”
问心崖底的生活,比穆星河之前想象的要好很多。甚至可以,除了这地方灵气比他住那里受限更多,其它都没什么区别。
穆星河在这里呆了几日,不问世事,静心修行,偶尔会想想来到问心崖之前的事情。
他其实早前去看过掌门,他问自己为什么会感觉这次突破不会成功,掌门同样给了他回答。
“你七情尚浅,心外无物,因此能进境飞快,”掌门的声音淡淡的,好像无论经过多少的风霜都不会变一样,“但修道,是修心。是明了七情六欲再看淡七情六欲的过程。你猜得没有错,叫你早早历练,就是叫你行走世路,去体悟、去接受人间情感,而今,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吗?
到了现在,穆星河都无法得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这一夜不像往夜,没有灯火,也没有月色同星光。很暗,只有猎猎枯风,穿崖而过。
在这风声之中穆星河竟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修为很高的人原本行动不应该有声音的,但穆星河竟然听到了。
那是有些疲惫的脚步声。
他从冥想中抽身出来,站起身子,看到有个人在他视线的尽处,好似披了一身的落霜,朝他行来。
大概是因为和那个人朝夕相处好一阵时间的缘故,即便隔了那么远,穆星河也能认出那是谁。他疾步前去,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叫他握住了那个人的手,他的手还是温暖的,可那个人的手却如此冰凉。
他想起他先前所过的话——
“我回不去的,云浮设下法阵,记下了我的真气联系,若我再敢踏上云浮,法阵启动,必受万剑穿心之痛。”
他眼底是一池风过后的湖水,闪烁着波澜不定的星光。他看着沈岫有些疲惫的面容,轻声道:“你不该来。”
他听了他的话,没有再去寻他,但是他却违背了自己的话,忍受着万剑穿心之痛前来寻他。
那一刻看着他的面容,穆星河才发觉这个人其实也不过是个常人。他会受伤,也会疲倦。
即便是如此疲惫,沈岫的语气也一如往常,是带着习惯一样的清冷之意的,清寒之中又像是带着冰雪初融的三月时节的微暖春风。
“你可以担心我,我就不能担心你?”
作者有话要:
感谢槿肆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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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要回家办事一趟,更新不稳定,尽量隔日更,请大家不要抛弃我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