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突破境界——从推门到

A+A-

    穆星河那天晚上想了许久, 想得心跳终于平复下来, 才想到答案。

    他向来没有什么道德准则, 他一切行事的判断不过是他高兴做和不高兴做而已,叫他不高兴了他报复回去,有人待他好了他回馈以同样的报答。然后是如今有人会冒着这样的险来确定他的安危, 他被这样的情义砸得头晕眼花,因此有点失常。

    一定是如此。

    穆星河努力深呼吸几下,却发现沈岫微微一动, 眉心锁起,吓得他登时僵住不敢动,最后放弃了他的自我调整。

    ……算了算了,明天再。

    相比穆星河的头晕眼花心慌气短, 沈岫看来要正常很多, 他天色刚明的时候醒了过来,朝着看着已经熄灭的火堆发愣的穆星河微微笑了笑。

    “您辛苦。”

    穆星河一个激灵:“为人民服务!”

    然后就被沈岫拍了下脑袋。

    其实穆星河以为他们今次的缘分也不过是这一夜这一面而已,但是沈岫竟然留下来了。

    穆星河自然是高兴的,只是这并不是沈岫该留之地,且不那万剑穿心之痛,云浮也并非安逸之所, 受过伤的沈岫不该多留。

    穆星河把他的疑问问了出口, 当时沈岫在看崖壁上那些剑修的刻痕,顿了顿, 道:“师父去掌门那里自请惩罚,把剑阵撤下, 为的就是我在云浮多留几日,不至于以真气破损之态离开,他既如此,我自然不能走。”

    穆星河想,这对在世人眼里早已反目的师徒关系其实并不如旁人想的那样。

    穆星河并不十分信任别人,他也并没有试着让自己去相信,他明白大佬即使是判断错误,他也能为自己承担责任,因此得到了答案,就不再操心。

    穆星河事实上还有许多事应该去烦心——比如宋律死亡的调查结果,背后什么人在推动他走到如此境地,而他若是遭遇意外又该如何从此处脱身……然而大佬在这里,他竟然很安心。

    就好像这里不是关押弟子的绝狱,而是遥远的某个人世角落,时间很慢,日子很长。

    阴天很多,偶有太阳。再晚一些会下雪,然后水面封冻起来,大雪覆盖一地,天地静寂。崖下的世界很,看来看去都是那些景物。可崖下的的世界也很大,也不过他们三人而已。

    穆星河也没有让自己闲着,他把大佬的去留搞清楚之后就飞快地投入他的修炼之中。

    那一日穆星河吹着冷风,看四处如此寂静,他亦无什么生存之忧,开始再度尝试突破。

    穆星河闭目进入冥想之境,那一片黑暗中,他的四经百脉、四肢百骸之中的丝丝缕缕真气都清晰地展现在他的心中,百川汇海之处,是他的丹田,而丹田之中有一把折扇,生发出源源不绝的清冽真气来。

    他放缓呼吸,真气由丹田开始被他控制住,他的意识顺着汹涌的真气在他身体之中游动,起初他的掌控轻而易举,而后真气的分支越来越多,真气也因此变得越发细微,他需要用十二分的注意力才能全数掌控,一个不漏。

    好在穆星河本身对真气控制的锻炼从未停止过,此刻又专注异常,如此庞杂而细微的真气竟然没有一丝遗漏,尽数在他的掌控之中。

    在那一片黑暗的领域里,唯独真气的河流有着微弱的光芒,穆星河不断寻觅,在那黑暗的深处,寻找到一道门。

    有异常明亮的光芒沿着门的缝隙透出来。那道门是虚掩的,他知道。

    他使用过药物去强行突破,他拥有着结魄的境界——结魄期的术法,连同着阴阳师系统中的SR都能为他所用。

    但是他想要用自己的力量推开这道门,去领略结魄期的全部风景。

    因为他的野心,不止是突破到结魄期而已!

    穆星河凝聚真力,去临摹着那道门的一切细节,将他的力量附在门上,以自己修行里的所有体悟,倾力一试!

    然而他维持精神许久,那道门竟然没有被推开一丝一毫。唯有门后的微光仿佛在诱惑着他——在他的识海深处告诉他,他完全可以放弃这样徒劳无功的努力,侧个身进去就可以溜入结魄期的领域。

    穆星河感觉他的心跳越发急骤,甚至他已经能感觉到有汗,伴随着冷风在他额头上滑落,冰凉。

    穆星河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坚持着维持自己的真气,而不出片刻,自己的精神力仿佛溃散殆尽,而他对真气的掌控也一同消失,一切都回到最开始的时候,留给他的只有深深的疲乏。

    穆星河长出一口气,瘫倒在地上,睁开眼睛。

    光秃秃的树枝切碎了天空的阴云。

    他或许明白钟子津为什么会在修行之中显现出难得一见的迷茫了,也或许能明白夏胜衣为什么最后竟然宁愿转头宗门了。

    ——这结魄期,竟然比他想的要困难那么多……

    穆星河呆呆地看着天空,思索自己的过错之处,基础和积累没有问题,《斩月碎星》和《太乙清风》都结魄期是能够坚定道路磨砺心性的证明,然而他觉得他的目标很明确,意志也很坚定,为何最终仍然未能推开那扇门?

    这或许是穆星河第一次在修行中受阻,他长时间在他的学习中获得成就感,他的悟性也是他许多自信的来源,如今在这个算是紧迫的时刻、只差临门一脚的时刻,竟然久违地受挫了。

    穆星河背着手枕在脑袋背后,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他才一个鲤鱼挺跳起来,在一片灰暗的天色之中,走向深处——不知道这鬼天气里这里有没有什么落单的兔子给他捉来烤着吃呢?

    大约是穆星河流年不利,今天不光没有兔子,连只老鼠都找不到,穆星河只好捡了点干果回去玩儿。

    捡干果路过的时候穆星河看到大佬在修炼,大佬的修炼很恐怖,他身周会游动着黑色的龙一般的雾气,变幻着雪境与化冻春风,偶尔有雷霆浮于云上。凌厉的剑气道道,将地面的草叶削得粉碎。

    李停云一般在山崖的树上坐着,这时候竟也来了。察觉到有人接近,沈岫当即睁开了眼睛,带着几分征询意味,看着李停云。

    李停云倒没半点不好意思,问道:“你身上的真气还是很杂,如今还是没有想好投入哪条大道吗?”

    “是,”李停云问的应当是很敏感的问题,他问得毫无顾忌,沈岫也是答得坦荡,“确实还有未能明白之事,心中有惑,无以为道。”

    李停云叹了一声,拍了拍他肩膀,而后又走了,他的语气还是慢悠悠的:“你心中有数便好,进境慢点于你无妨——如今你已成丹,年岁尚轻,寿元漫长,慢慢来吧。”

    沈岫容色端正,眼神收敛,道:“晚辈明白。”

    穆星河待到李停云走远,却是好奇地看了看沈岫,问道:“在修行里边你竟然也会有无法解决之事?”

    沈岫听到他的言语,却是微微一笑,顺手拍了拍穆星河的额头,看着远方那层云密布的天空。

    “谁能无惑?”沈岫的眼中映着那些晦暗的层云,却依旧有着动人心魄的光彩,“大道不易,知其知,知其不知,随后一一解决便是。”

    他承认了自己的困惑甚至是无法解惑,却仍是并不在乎的样子,双眼微合,即将继续他的修炼。

    穆星河一路上看到过许多人,自己的同辈,或是修为比自己更高一点的人,他们有天才横溢的,也有资质优秀努力非常的,他们心中尚还有着许多困惑,甚至还因此而动摇过。他们——包括自己都是很普通的在修行之路上探索的人。

    然而沈岫却与他们不同,不仅仅是沈岫,还是见面不久的李停云,甚至是师夷光和掌门,他们都是不同的。他们有过过往,有过阻碍,并非不会遇到困惑,却是从未因外物而有所动摇,心向大道,坦然直行。

    这或许才是能成金丹者有的气魄。

    穆星河思索着,忽然好像在某处得到了某样提点,然而仔细再想,却又抓不住那一丝感觉。他明白这是他和大佬的境界差距,差的或许不止是修为,还有心境。

    这样他倒是生起一些不服来,心有所感,丢下他那些干果,自己寻了个僻静角落,也开始他的修炼。

    但是这一次出乎他意料地失败了——其实他的真气修炼从未懈怠过,理论基础也是一贯的扎实,之前也做了万全的准备,心境之中似乎也能领悟到一些什么,然而就是没有成功。

    穆星河垂头丧气,回去的时候沈岫倒是已经修炼完毕了,靠在先前李停云靠过的石头边上闭目养神,听到声音睁开眼来,那双眼仍旧是如此明净而光彩洌滟。

    “——不大顺利?”

    穆星河多次突破失败,有些不满,也有些不服,但面对大佬的问题,仍然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沈岫淡淡道:“结魄是将心性同真气归一,你仍有犹疑,不必强来。”

    他似乎不愿多,转过目光,不再看穆星河。然而穆星河并不明白自己犹疑在何处,他的道路十分坚定,目标也同样明确,有何犹疑的理由?

    大佬没有再,穆星河也并未想明。

    沈岫靠在石头边上,垂着眼想事情。其实穆星河觉得沈岫同这个地方不太搭配,穆星河是野惯了的人,他心里有个只属于他的广阔世界,在哪里都对他差别不大。但沈岫看来却跟他完全不一样,他爱干净,有些公子哥似的风雅,无论在云浮还是叛离云浮都有着不低的地位。

    然而沈岫待在这个鸟不拉屎的问心崖已经好些日子了。

    穆星河忽地抬起头来,问道:“很喜欢云浮吗?”

    他看到沈岫笑了。沈岫没有一点儿不好意思,干脆而果断地应了声“嗯”。

    穆星河未来得及去问为什么,却又听到沈岫反问道:“你如何?”

    他如何?

    其实不如何。有点喜欢,不上太喜欢,但是也不会讨厌。有些感激,不会妨碍它的利益,但也未必能去牺牲自己什么维护它。

    他喜欢云浮的理由很清楚,云浮是个太过自由的地方,它不喜欢同你谈论什么师门恩义,只负责教授你入门,你若还要学习什么,自己付出努力同它换取,公平的、留有余地的、安全的契约关系。

    他没有话,却看到了沈岫碰了碰自己的剑。

    穆星河听到了脚步踏在土地上的声响。

    云浮弟子紧了紧身上的冬衣。阴云密布,一地枯枝,问心崖的树木叶子几乎落尽了,视野变得空阔,显出别样的寥落与茫然来。

    或许不久之后,云浮的第一场雪就要降临了。

    他看见视野尽处有个人站着,看着他。

    那人的衣着并不过分显眼,容貌也不甚明晰,然而云浮弟子在意识到在被对方看着的时候却感受到一阵压力,他的心跳在这样的压力下越发急骤,他很快能够明白这样的压力名为恐惧。

    “……临渊君沈岫果然藏身此处!”

    他下意识出了心中的判断,果断回身过去想要离开,转身的时候却猛然看到一个少年笑眯眯地负着手站在他身后。

    那少年笑得极其温柔友善,或者因为这过分的温柔友善而叫人有些毛骨悚然。

    只听少年:“敢问师兄,什么叫‘果然’呀?”

    作者有话要:

    感谢叫我先帝的地雷~

    ————————————————

    关于穆星河好像经常暗中观察沈岫这件事情,我们采访到了当事人。

    穆星河:首先,我是光明正大在看;其次,大佬长得如此好看,我现在还在成长发育期,多看看也许潜移默化让我也能够拥有美貌。

    沈岫:……我不知道一个头发都不会梳的人还会在意自己的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