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他从海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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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闻穆星河的指控, 聿城皱了皱眉头, 冷声道:“你恶名满身的时候, 我们没有强行给你困锁,是因为云浮不是光凭一张嘴就能给人定罪的地方。”

    “我知道,”穆星河摆了摆手, 微笑道,“今日我在此一件一件同你们清楚。你有职责在身,应当对此间情形比我了解, 那么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云浮魔气四起,那又从何时开始,最近又是何等状况?”

    聿城神情不愉,却没有与你何关之类的话, 显然是想起了什么事情。

    “所谓魔气四起, 是因为云浮弟子多见幻象、而修为尚浅的山精木魅被邪气沾染,弟子们所起的统称,”聿城冷笑道,“至于第一桩,便是你回到云浮不久的事情——是独秀楼之外的杉木精体感不适,寻到九江山苏玉卿师姐, 这才发觉魔气入体。而后这一类事情接二连三发生, 恰是你还在云浮活动的时候。”

    “咦,”穆星河讶道, “为什么只是魔气入体和幻象?就没有伤人的吗?”

    聿城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当云浮是什么地方?若是伤到云浮弟子, 如今还容我慢慢同你讲话讨论什么证据?”

    穆星河想到了什么事情,眼睛一亮,忽地笑了起来:“原来如此——!”

    旁人或许不能明白为何他忽然如此高兴,穆星河却毫不在意他人的眼神,自顾自道:“那便更简单了。——那么幻象又是怎么回事?”

    “大体上也与魔气入体相差无几,只是与精怪不同,这股魔气沾染的是人的心境,诸人多见幻象,以至于心神不定、心性不宁。大约因为魔气如此浓郁,受到影响的由精怪蔓延到人身上。”

    “——因为只是心境上的变化,所以难得追寻踪迹是吗?”

    那人点点头。

    穆星河拍了拍手,笑道:“那便是如此——这件事,我全明白了。”

    众人皆是一头雾水,看他模样,他或许真的不是此事的元凶。但若是他真的明白了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又是如何在只言片语中判断事件的全貌?

    穆星河道:“最近魔气四起之事,有发生在我还未入问心崖之时,亦有之后的。之前我确实没有办法证明我的清白,只是我那几日我确实在问心崖底,此事天璇峰首座可为我作证,但……这位应觉晓可曾不见踪迹?”

    无人回答,但也无人反驳,天色越来越暗,伴随着寂静而沉下来。

    “第一桩魔气入体之事发生在独秀楼附近,那天我的确去了独秀楼一趟,也正是那一日我见到了他。而最严重的幻象一事的时候,我在问心崖底,而我没有记错那天是云镜台听道的日子,讲道的应当轮到玉衡峰白飒前辈,此人曾在凝脉期积累十余年,对这一境界理解深厚,即便我已然突破也想过前去一听。若是稍微有心向道,作为凝脉期的弟子也该去听听,然而这时,我们的同门又是何在?”

    应觉晓沉默下来,面色苍白。

    聿城皱起眉头,转头问道:“师弟,当日你忙于何事?”

    只见应觉晓低下了头来,默然不答。

    他这态度几乎是坐实了穆星河方才的指控,聿城不由急促地呼唤了一声:“师弟?”

    “——他哪里都没有去,”忽然一道清脆的女子声音从山道上传来,只见一个身着紫色衣衫的女子施施然从山道上慢步而来,她容貌清丽,姿态雍容,衣带飘飘,宛若天宫仙娥,身后跟着一个侍女,为她捧着一把绢扇,她面上带着一丝几无破绽的微笑,声音却带着些许冷意,“他前一天被我责备了一番,正在山上思过。”

    众人听得声音,纷纷转过身去,恭敬地垂首行礼道:“师父。”

    应觉晓却是怔怔地,仿佛完全没有预料到一般。

    穆星河抬头望去,那女子正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含着一丝带着些微傲气而无半点情绪的微笑。

    ——这是摇光峰首座,云浮宗师之一,谢春荣!

    当初入门之试中,应觉晓虽落败于谢骁,然仍因为出色表现为摇光峰首座谢春荣看中,成为云浮宗师的记名弟子,宗门地位与往常不可同日而语。

    事实上谢春荣既然是应觉晓的师父,包庇应觉晓的过错也并非不可能。只是对方是云浮宗师,穆星河却不过是一个满身嫌疑、无所依靠的普通弟子,谁的话语更有服力不言自明。

    穆星河似乎没有感受到自己如今的境地是何等不利,甚至还笑了。

    “那这样就更得通了,”穆星河双手一拍,“既是如此,那么便不是什么邪魔入体,掌控他的精神云云,而正是他和某个邪魔有所联系。”

    众人皆是一脸莫名地看着这个少年——方才穆星河话里话外都是指控应觉晓与邪魔勾结,而这个什么邪魔入体、什么和邪魔有所联系,的难道不该正是他穆星河本人吗?

    穆星河却不知道他们心中的荒唐之感,接着愉快地了下去:“否则——你,你该怎么解释我刻意掩饰境界,你仍然能一眼看破的事?当时我见到你,便疑心于你,转身上了长庚殿,掌门除非持有相关法宝,那么你可以拿出这样的法宝吗?”

    应觉晓沉默片刻,道:“……是之前一位师兄偶然得见你告诉我的,我当初不过信口确认而已。”

    “若我追问下去,你是否要那位师兄已经下山或是只是路过你根本不认识?”穆星河不恼,只是微微一笑,“但你对了,我要找的人,正是一位师兄。”

    众人几乎跟不上穆星河的思路,但是穆星河也压根儿不介意别人能不能明白,他将一切事情串联起来之后,心情就变得万分轻盈。

    他看着众人面上各异的神色,伸了伸懒腰。

    “好,我从头起——是的,一切事情,都是从我从外边回来开始的。应觉晓和那位魔头有联系,我想我起码是和这些事情有点关系的,因此当初我向掌门申请重新调查此事,然后我被送入问心崖。送入问心崖是宗门的隔离处理,也是我刻意所为,问心崖之中环境封闭,我在等那位师兄、也就是那位近日以来在云浮留下踪迹的魔头来找我。”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却因为有谢春荣在,皆是不敢话。

    反倒是谢春荣微微抬起眼来,问道:“你又怎么知道有人要找你,不惜被困在问心崖?”

    穆星河扯起嘴角,行了个礼,好像很庄重一样:“回谢师叔。那是因为那个人从头开始针对的就是我。”

    “在这里我可以直,在此之前的万兽园事件,也是因为有人针对于我——或者我身上的秘籍。我有仇家。因此在万兽园之后、遭遇非正常事件的时候,我首先在想是不是因为我而引起,”穆星河道,“我此番归来云浮之后,一切经历都有被针对的痕迹,我不得不去多想,然而此次我的遭遇,可以表明对方看上的并非是我的秘籍,而是我在云浮中的处境。”

    有云浮弟子低声讶道“狩人场”,显然完全没想到这个人竟有这一层关系。谢春荣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穆星河接着了下去:“我在云浮中处境如何?那自然是特别可怜的,没有师父,待在一个无名山丘上,每天连个跟我聊天的鸟都没有。但好在我是个云浮弟子,过得还算自由。”

    穆星河摊了摊手,好像真的很可怜一样。

    谢春荣神色无甚变化,石灯笼的微光点亮了女子的姣好轮廓,她追问道:“那对方又为何针对于你?”

    “是的,这是个问题,”穆星河十指并拢,是一个思考的模样,“我分析了一下我回到云浮以后,传出来的关于我的传言。一则是我夺舍重生,来历成谜,二则是我勾结沈岫,对云浮不利。那么云浮最正常的处置方法便是驱逐我离开门派,但很奇怪,云浮并没有。于是对方除了传言外又多做了些事情,比如散发魔气,为的是坐实那些传言,证明我就是个祸患。”

    谢春荣忽地一笑,语气却无甚感情,淡淡道:“然而假如你的都是真话,那也有可能是觊觎你的秘籍的人逼迫你离开云浮,没有云浮的庇佑,自然容易对你下手。”

    穆星河点点头:“对,我是想过。但我联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或许真相比我想象的要简单。”

    穆星河伸出手指,比出了一个“一”的手势:“因为以我回来之后的遭遇来看,一切都起源于一个地方,紫雾海。”

    “紫雾海是宋律师兄殒身之处,亦是他界之物,来到此界后不久,又很快消散——像这样的地方,我恰好见过一个,那便是见狸集一带会出现的玉泉谷。这玉泉谷恰有一件事,让我记忆犹深。”

    穆星河回忆着当初的细节:“玉泉谷之中,有一处布满煞气的水域,那些煞气包含着一些由玉泉谷被扔到他界之人的记忆,其中恰有一个记忆是与云浮有关。那人出身于云浮,却因为与魔宗的关系被云浮驱逐,他曾在云浮派跪上三天三夜,也曾在云浮牧野地底默默修炼,等待云浮接纳他。但他终究还是离开了云浮。后来,他像所有修行者一样历险以寻找机缘,来到了玉泉谷,最后却是被投身入他界。而这一次借由紫雾海,他回来了,他就在云浮。甚至不久之前还和应觉晓在一起。”

    “而正是应觉晓的行动,让我确认他背后有一个比我强大的人作为倚仗,让我从而想到了这些旧事,”穆星河原本这些的时候应当很欢快——他喜欢那些线索串联起来,随后谜题迎刃而解的感觉,可此时或许是联想到自己的境况,声音低低的,情绪并不算高昂,“他原本或许应当想要对云浮不利,结果不巧他看见了我。或许是早在外边听到了什么,而后借由应觉晓那里更多的信息,知晓了我的秘密。那么他或许会十分不忿——凭什么这个穆星河的来路更邪门,做的事情更荒诞,一路留下数不清的马脚,云浮还能容纳他?”

    谢春荣却是提起扇子,掩唇一笑:“是啊,为什么呢。”

    “所以他做的这些事情不是逼我,而是逼云浮表态,”穆星河眼神却是一转,落到某处虚空,“我得对吗,韩辰师兄?”

    只见那虚空之中忽然有黑气一凝,倏忽之间又四处消散,找不到一丝形迹。

    “不是吧,这样都没话要吗,”穆星河看着那缕黑气,叹了口气,旋而视线转向他们,道,“怎么样,这一次应当不是我口无凭了吧?”

    聿城见到那缕黑气之时已然眼疾手快手结一道法诀,如今触摸到了些许气息,神色凝重,本来就已紧锁着的眉头仿佛已经解不开了。他点了点头:“确实是那股气息……也确实与你无甚联系。”

    而后他低下头,诚挚道:“先前对师弟多有误会,实在抱歉。”他顿了一顿,忽地好似想起什么,又问道:“那你为什么知道他就在方才那处?”

    穆星河眨眨眼睛:“我过没有?他想要找我,但是我自己躲到了问心崖等他现身,他没找到机会,我也没等到他就出来了。这可正中他下怀,他装作被人所伤,按理我哪怕装个样子都应该带他到哪里去救治,然而我实在没有那个时间,我还有事要做。于是我留了点气息在他身上,好去追踪他。”

    穆星河凝神去感受自己所放出的一缕真气,却发现那一缕真气此时却十分微弱,消失在了空气之中。而与此同时聿城也是面色一变:“气息消失了!”

    穆星河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好吧,现在又是没有证据了,也可能是我勾结什么魔头故意演戏呢。究竟是不是事实,不如圆脸君你来。”

    应觉晓从方才开始便一直低着头,如今突然被穆星河问到,终究是放弃了申辩。

    夜色彻底落下来,只有云浮那些石灯有着微弱的光。那些微弱的光线落到了他仍是有些圆润的脸上,留下深深的阴影。

    “……那个人,的确是姓韩。也的确是个由远方而来的魔君。”

    众人虽然心中有所准备,听闻应觉晓亲口承认,却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事到此时原本已经该水落石出,只待谢春荣的评判。然而谢春荣却没有自己的弟子半句,而是对着穆星河淡淡道:“你先前若是安安分分,什么妖术,什么夺舍,什么秘籍,云浮自然无人去探问你,但如今出了这些事情,无论你是否无辜,你总该对宗门交代一二的。还有问心崖虽然是你主动求去,但如今擅离问心崖的事情,也自有惩罚。”

    众人听闻皆是讶然——谢春荣的话语证明了穆星河之前他自己要去问心崖所言非虚,而此人如此行动,不过是为了故意要引动某个人前来。

    念及此,众人看待穆星河的神情皆是十分古怪。问心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况且一旦被代入问心崖,便仿佛上了耻辱的烙印,这人竟然一点也不在乎。从这个方面来,他是魔头夺舍而来的法确实十分可信了。

    而且谢春荣看来对穆星河的内情一清二楚,却也好似一点也不在乎一样,叫人觉得若不是穆星河惹到她的徒弟手上,她会一直袖手旁观下去,不论穆星河的立场是善是恶。

    穆星河低了低头,神情并无特殊:“那是当然。”

    穆星河心中当作此事已然算是解决——他能做的也都做了,只等云浮派出调查的人来呈上调查结果印证他的猜测,如今却是在想大佬的踪迹如今应当是无法找到了,这个支线任务怕是要直接记为失败。

    相较起任务完成度,穆星河却仍有几点没有能够解决的问题未曾出口。

    他可以清晰判断出韩辰的来历、动机、做法,可以将那些线索联系成一件有头有尾的事情,但是……魔气与沈岫无关的话,为何有人会见到一个执剑的蓝衣人?

    韩辰并非没有理由把沈岫拉下水,但那一系列的动作并没有指向任何结果,莫非还有另一方的势力在算计沈岫?

    最关键的是,沈岫真的还在云浮吗?

    穆星河还在思忖,却见一人行色匆匆奔上山道,对谢春荣道:“谢师叔原来您在这儿!”

    谢春荣秀眉拧起,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那人喘了口气,道:“山门处来了许多其它门派的人,都临渊君沈岫就在云浮派中,迫我们交出人来!那些人地位甚高,师弟们已阻拦一日,如今天色已晚,实在不好推阻,季师叔在风海境,李师叔在问心崖,其它师叔不是闭关便去游历,我没有办法,只好过来找您!”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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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出门了所以更新慢了点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