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行人泽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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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使穆星河知道他的新招数必然会引发一些震动, 但怎么都没想到他回到人群之中会吸引那么多关注的目光。甚至有人毫不含蓄地表达了自己对穆星河的敬慕之意, 盛情邀请他日后有空切磋交流, 穆星河从不怕生,只是笑着他不过是初入结魄之境,未必能与前辈们争锋。

    但那人摇了摇头, 一脸认真地、毫无客套之意地:“我原先以为,术法的理解、手段的运用只是可以降低一些修为的差距,修为才是决定实力的东西, 看到你的比试,我想我错了。”

    穆星河一哂,他想他的胜利更多来源于取巧,就好比他先前两场, 一场使用术法, 一场使用全肉阵容,在不了解阴阳师系统的情况下,没有人能想到他会掏出这样暴烈的疾风余音姑获鸟,更没有人想到童男如此难杀,还能够多次复活。他占的是信息不对等的便宜。

    但事实上,衡量道修的世俗标准是术法和符术, 但一个强大的道修的标志却是他们层出不穷的各类手段、对术法独特而精妙的控制与理解, 以及从踏入道门便如影随形不能中止的心性修炼。

    符纸化妖之术配合太乙清风,是为穆星河的手段, 绝境之中的风唳碧空诀,展现了穆星河独特的术法理解, 而在那样瞬息万变的局势、令人窒息的压制、奄奄一息的状态下依然保持清醒选择自己的策略,是为他的心性。

    半桶水晃荡的人可以轻易下判断,或许会把穆星河吹到天上去,可他们的声音很快就会如同泡沫一样湮灭。但能来到论道大会的人,无一庸人,已经看到这个地步,那么便很难出错。

    ——此三者皆备,即使今日论道大会未必能一路登顶,日后也必将名扬天下。

    那一场战斗被视为今日以来最为精彩之战,不仅因为那随时变幻的局势,也不仅在于诡异莫名的魔修手段与独一无二的秘术之间的针锋相对,更是因为这两人机变中的选择、对势与力的谋划、术法的强度和理解都几乎已是结魄期新秀的巅峰。

    六壬书院和九星岛的比试虽也是手段奇诡,但实在节奏过慢,不宜聚精会神,而森罗殿与蓬莱派的比试虽同样是道修与魔修之间的比试,珠玉在前,总显得黯然失色。

    下一场的战斗却是叫人们又重新提起精神来。

    因为比试的双方,一者是此次论道大会的主办方,瀛洲仙派,另一者却是……瀛洲剑派。传两派本身同根同源,百年前还是叫瀛洲派,现在也是共据一个瀛洲仙岛,许多人们提起的时候也是直瀛洲派。只是不知后来因为何事分裂开来,但既然是分裂,有如此渊源,这两派弟子的关系不势如水火,那也是十分微妙的。

    两派两人过关斩将终至于决战此地,当真有趣。

    此二人一者为术,一者为剑,都代表着分裂出去的门派的看家本事,又怎会不叫人期待?

    温行泽在台下拭着他的剑,听闻一阵步声,最后他看到一双靴子停在他面前头,墨蓝色,银线绣着海浪与云纹,瀛洲派的标志。自己的门派必然不会如此讲究,来者必是瀛洲仙派之人。

    来者的确是瀛洲仙派的人,却是他接下来比试的对手,封途。

    封途有着颜色比旁人颜色浅淡一些的头发,眼瞳颜色也要浅淡一些,趁着麦色的肌肤,整个人像是阳光下浸泡着一样。

    他朝温行泽拱手笑了笑,道:“瀛洲双剑之一,温行泽?——久仰大名。我是瀛洲仙派的封途,接下来的比试,我不会留手,万望道友全力应对。”

    温行泽怔了怔,只是应道:“好。”

    或许他人会觉得封途是给自己下马威,恐吓自己,又或许会认为是某种叫对方提防过重以至于进退失据的心理战术。温行泽却知道,那话却没有别的意思,他就是算不留手,就是希望对手也同样一开始就全力应对……不至于轻视他而被他轻松战败。

    他态度温和,语气热情,却终究是有些骄狂。

    那是属于天才的骄狂,张扬肆意如同穆星河身上有,直率坦诚如同钟子津身上也有,他们在成长中获取过太多的胜利,哪怕是何等劣势,都不会先去设想自己会输。封途同样也是。

    自己呢……?大概曾经是。

    温行泽那些情绪只闪过片刻,很快他又平静下来,还剑入鞘,踏上比试台。

    封途已经在等着了,他手上握着几道符篆,见到温行泽到来,朝他笑了笑,没有再什么多余的话,一拱手,道:“请赐教。”

    温行泽点点头,应道:“请。”

    封途先前的那些话,的确并非虚张声势,而是真诚的告诫。他符纸与话音一齐落下,真力狂流,那些流动的灵气和真气所聚合的,竟然不是术法,是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符灵!

    这是封途是第一次在论道大会中召唤出符灵,一出手便是不同凡响!

    道修通过掌握符篆的真气回路来掌控符灵,这是符篆激发术法以外另一种常见的符术,符灵之道,有人善使千军万马,以势夺人,而有人专门降服强大的符灵,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封途是后者,却不全然是后者。

    他的符灵的确是强大的,每一个都威严赫赫,灵气沛然,这样的符灵一般人顶多召唤出两三个便真气难以续充,封途却是一口气召唤出了五个——

    一者是坼地镇方符所激发的岩土巨人符灵,一者是万戈混天符所激发的兵戈大将符灵,一者是长生千树符所激发的长枝细柳符灵,一者是列炎轰日符所激发的混沌火球符灵,一者是万涛苍水符激发的蓝色水君符灵,暗合金木水火土之理,彼此相生,浑然一体。

    而温行泽同样没有以自己的一贯方式应对,在符纸落下那一刻,他的千仞剑气就如雨落下!

    比试台之下,已是一片哗然。

    “……一开始就用出这等手段,这瀛洲剑派和瀛洲仙派,不会是杠上了吧。”

    “诶,”欧阳弘化听了便笑,“他们还,我时候也以为着瀛洲仙派和瀛洲剑派水火不容,后来活得长了才发现,这个瀛洲派隔个一两百年非大吵一次,还要分裂,过一阵又要蜜里调油,连累我闭关出来还要改口,真是折腾。”

    但是这些事情也只有宗师们知晓,其它人虽耳闻过,也有时候懒得改口,但在近年看来,这两个门派就是势如水火,一刀两断,因此看到这两个门派的弟子针尖对麦芒,皆是万分惊讶,也万分期待。

    五道高阶符篆,五个强大符灵,阵势如此骇人,但温行泽却是毫不慌张。剑气为他所用,他与封途过了几招,并未显现弱势,甚至还窥到变化,以锋锐剑气,斩向了长枝细柳。

    那枝叶舒展的细柳,生生被砍下一半枝叶来,然而此时的封途已经反应了过来,术法出手,虽然术法被温行泽一剑破开,但终究拖延了时间,将长枝细柳挽救于剑气之下。通身幽蓝如水凝成手托净瓶的水君净瓶微倾,雨露落下,那长枝细柳竟又焕发了生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枝长叶,恢复如初。

    人们以为双方一开始就放出压箱底的手段已经够奇异了,如今见得此变更是骇然。

    需知符灵此物并无灵智,更少见这般能另外用术法的——要知道本身符篆就是人类的术法封印到符纸之中,符灵是这些真气与灵气的混沌结合,这样的混沌术法结晶能用术法,岂不是术法里还套着术法?

    这一环套一环的术法操纵,需要花费的精力、对符篆结构和符灵掌控的能力远远要大于一般的术法!

    这才是他的真正实力!

    而那些能够术法套着术法的高阶符篆,却也是瀛洲仙派的实力!

    摆脱危机之后,长枝细柳枝叶伸展,一路向着温行泽蔓延而去,而兵戈大将沉重的步伐也逼向温行泽,混沌火球后发而先至,已然激射到温行泽面前!

    三面相逼,温行泽的剑气能挡下几分?

    然而就在火球来临之前,温行泽的面容到身躯,就好像笼罩在雾中一样,他整个人就好似雾中的春山,有鹤飞于重云上。

    但云雾中温行泽那双眼睛格外清,格外明。

    如利剑沉于澄澈流水之中。

    当温行泽展现出这般变化之时,瀛洲仙派的宗师却是冷哼了一声。

    花想容笑着摇了摇头:“物外遨游,好术法。”

    物外遨游的确是好术法,此术法可以将人提入灵犀之态,无论感知和操纵能力都进入上上之境,那是瀛洲派著名的高阶术法,连很多瀛洲仙派出外游历的弟子都未曾学会,更不该是剑修所会。

    在花想容话之时,比试台上又现变化,而后他们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雾水云山全然化尽,温行泽抬手结出法诀,地面水潮涌动,波浪奔袭,一口吞噬那些火球,将火球化为层层云气。

    那是术法!

    这个剑修……竟然使用了术法!

    且那术法并不简单!

    ——从满地水潮凝成、到波浪的势头、以至于能吞噬混沌真火的强度,寻常的结魄期道修都未必能如此应对,但这个剑修、这个剑修却是这样顺理成章用了出来?

    纵然许多人从他之前破解术法的状态能看出他术法眼光不错,却没有想到他的术法修为竟然到了这样的地步!

    当云气结成,他剑出云中,一剑三分,却又是沧海剑法之中的云霞明灭,因比试台上有云有霞,其势更为锐利,剑带寒芒,一剑斩断柳枝,一剑挡下兵戈巨人手持长刀,激起一阵金属交击之声。

    而后剑势改换,他震击兵戈巨人,步法微移,一人带剑,已然逼至了封途面前!

    那几剑不急不缓,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信手拈来,锋芒却无人可夺。

    何等利剑!何等剑客!

    众人见他三招逆转局势,已然惊得不出话来。

    剑是利刃寒芒,势如流水行过,轻盈而锋利,术却是仙法妙道,万千真意化作滚滚浪潮,吞天覆地!

    如此剑术、如此术法修为,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怪物?!

    他逼至封途面前,岩土巨人俯身一震地面,地面竟然横生出厚厚的土墙,将二人隔开——

    封途的声音从土墙之后传来,语声依然平稳,不带一点恼怒或者惊惶。

    “这是你的真本事吗?果然很强,”他顿了顿,又道,“假如你把研究剑术的心全部放在术法之上,那么……三岛之中,术法最好的新人,应该是你,不是我。”

    温行泽略一沉默,观察着封途五个符灵的站位,回道:“我是剑修。”

    他最终选择了这条道路,他便是剑修,一旦抉择,此生不再回头。

    “哈……你知道我的意思的,”封途笑了,“不过你还真是个剑修,死心眼儿。”

    温行泽只是微微笑了笑,并没有反对。

    “我很佩服你,你必然花费了很多心力在两者之上。时间是公平的,它给了你过人的本领,但……时间的确是公平的。”封途缓缓道,他的声音里竟然有几分叹息之意。

    花想容看着台上的连番变化,却是漫不经心开口:“我听闻,温道友曾在近两年前见过剑修高手游少北,但瀛洲双剑,一者被大力赞誉,一者却是被贬到尘土里,这是为何?”

    她状似无意提起这桩旧事,不过是为了询问另一桩旧事。

    好在贺秋生是个老江湖,且是个不爱为难辈的慈祥可亲的老江湖,他眯起眼睛道:“这事我也是很久以后有人跟我提起我才知道。只是当时,我的判断和游少北差不多。”

    花想容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这是为何呢?”

    “他们的天赋其实都很好,”贺秋生手指在空中虚虚一划,“但求真问道,多半在于求得一个‘极’,不登极境,难观大道。而向来能观剑道极境者,多是心无旁骛、一生所思系于一剑者,因为剑修所能依托不过一剑而已,再多纷扰,虽然同样能成高手,但未必能登峰造极,更不要一观大道。他的天赋不错的,也看得出沉得下心,我相信他必能成名,甚至结魄也可轻轻松松,但千百年呢,金丹能否结成?结成金丹能否登上大道?他不错,一生不该停留于此。想练剑,不一定要做剑修才可以,你看沈岫那子,谁能他剑术不好?但他学了一身乱七八糟的……哎哟!”

    贺秋生原本口沫横飞滔滔不绝,却忽然低呼一声,原来是隔壁的白木则连剑带鞘重重地拍了他一下,落到皮肉里发出了沉重的声音,对方横眉怒目道:“要不是姑娘提起我还不知道!谁要你管人家未来了?!——这些事,你当我们都不知道?但他既然自己决定了,便让他自己试试,前人做不到的事情,为什么后人一定做不到?”

    花想容瞅了瞅两个老前辈当众互殴,眼里带着一点笑意,忽然又是掩口道:“哎呀,前辈们快看台上。”

    比试台上,温行泽三招破开危局,封途以土墙相挡,分明是稳当的防守之态,此刻岩土巨人构成的土墙竟是自行崩解,土墙后的封途手结法诀,却是一轮大日出现在他的身后,化尽云霞,呈现出如血一般的赤红。

    “瀛洲派竟有这样的术法?”这时候,就连花想容都觉得有几分讶异。

    白木则看着那轮大日,神情沉肃道:“这是传承下了很久的术法了……但因为与本门术法根源相违,需得大量术法铺垫和承接,难以施展,少有人习得,即使习得,近百年内也少有人在重大场合使用出来。”

    “因为这一招,不是云,不是水,不是海和明月,它叫‘红轮西坠术’。”

    封途的人生开始于一场误会之中。那时他刚刚入门,一个前辈高手在演练一道术法,遇到了些关隘,结果被他一语道破。众人皆夸他悟性超群,其实哪有什么悟性,不过是家中见过差不多的术法而已。

    然而那件事之后许多人就对他另眼相看,甚至有人预言他天生不凡。封途不觉得自己是天才。他学习起来明明很难,明明有许多东西他参不透、看不懂,突破也不是一呼一吸就能突破,一场误会,几个巧合,旁人却都觉得自己天才。

    但他被预言为天才,大家都他是天才,他背负着天才的期望而来,因此他便是天才。

    他为了能够符合他人的期待,在旁人休憩的时间体悟,在旁人修炼的时间越加努力的修炼,从他学会第一个术法的时候开始,就未曾停歇过。

    随之而来的是更多赞美,更多期待,也更多的成功。

    成功是很好的感觉,它让自己明白自己能够做到很多,做到预想中能做到或是做不到的东西,却也是一根赶驴的鞭子,叫人无法就此停歇,不然那些一路上的赞誉都会变成负累,全数倾倒在他身上,压得他不能翻身。

    他唯有更加努力,付出更多的时间。

    他并不怨恨这些,那之中固然有求而不得的痛苦和上下求索的疲惫,有日日夜夜旁人无法看到的泪水、愤怒和无能为力,却也有着旁人无法可及的快乐和满足。

    还能够构筑一个独属于他的世界,世界之内,是他的术法,是云与水,海与天,真气与灵气,天下、山河与自己,世界之外,是人们的期待,一层又一层的责任,而他背负着自己的世界,在沉甸甸的期待与责任之中,奋力攀爬更高的山峦。

    入此道中,虽有苦厄,从无后悔。

    温行泽知道红轮西坠术。

    瀛洲剑派的藏书阁是全数向他开的,无论术法和剑法的秘籍,他都看过。

    这个术法因为与功法根源不符,即使在瀛洲仙派那边也是饱受冷遇。它的使用需要太多要求——对天地大日之息的感悟、烈日之力的模拟与显示,之前要承接本门的云水之力,之后也要通过红轮西坠,经由云霞、海浪,归结回沧海仙山之意,至此,这一道术法方算完成。

    这是瀛洲派结魄期术法的极致,封途能用这个术法,其实定然也有更多解决方式可用。这道术法,是封途在论道大会上,在他的面前向他表现自己的极致。

    但温行泽既然知道这样的术法,那便不可能让他顺利进行下去!

    剑气冲天而出,一剑直指封途,于此同时云雾凝成水露降下片片雨霖浇湿大日。

    术法相抗、剑气又出,对温行泽负担极大,但温行泽却是不发一言,将这样的负担生生扛下。

    真气和剑意在他体内反复交击,震得他疼痛不已,他的心好似被人牢牢握住,几欲窒息。

    可他想要赢。

    他所想求的道无人能告诉他该要如何。但是无妨,他可以自己去试,以手中之剑,拳拳之心,踏上这试炼之所,面对天下英才,一问道途!

    红轮初生,云雾染霞,但那些雨霖落下,层云昏暗,只在地面形成了明镜一样的水泊,映着一点明如星辰的剑光,剑光之利,竟然几乎要遮掩那被湿的大日!

    而温行泽执剑而上,衣袂飘飞,那一剑声势极盛,带着无尽的烟涛,而他身后所踏之地云浪涌起,竟然是术法与剑招齐行!

    他的一剑分开水浪,水波溅碎,明月之意从水上而出。

    ——海上生明月!

    面对这样锋锐夺目之势,封途的神色终究是变了变,喊道:“太勉强了!”

    他的符篆抛起,法诀诵出,他的应对之策竟然不是什么术法封绝道路,而是让那个长枝杨柳爆裂开来——

    柳絮飘飞,地面无数细柳生出,而后岩石巨人挡在他的面前,巨人一条手臂即可挡下剑气,却挡不住温行泽的这一剑,崩裂成无数的岩块,但岩块落地,却是形成了一座座山,水君广施甘霖,配合原先温行泽的术法,竟然形成了海上的群山之貌来!

    封途面对这决然之剑,却是选择直接毁掉符篆,驱动他的红轮西坠之术!

    封途在那崩裂的岩块、翻覆的海潮中,微微抬起头,看了温行泽一眼。

    温行泽能读出那眼神里的意思——我已经破釜沉舟,那么,你敢不敢?!

    的确是破釜沉舟之势,封途毁掉了自己的后路,只为了施展出一道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施展的术法!

    冰冷的海潮好似吞没了他,他明明握了很久的剑,但触手依然一片冰凉。

    那些铺天盖地而来的不是术法,而是对手所展现的决心。

    是竭力而战,是从刀锋中走过,是舍弃一切退路,在千钧一发的战斗中,追寻术法的极境。

    温行泽能够感觉到他的虔诚,他的热望,与……爱。

    温行泽心中巨荡,他知道自己并非绝境,他还有那一式舍弃一切的……明月沉西海。

    可是此刻,他的剑却如此沉重,仿佛在一声声逼问他,究竟是真的舍弃了一切了吗——他真的尝试过不惜一切去求一个极致吗?

    在温行泽犹疑的片刻,封途已然彻底毁掉符篆,水君净瓶抛出沉入水中,而红轮升上,此时兵戈散去深入海中,唯独混沌之火奔向红日,烧得云霞染上赤色。

    当火涌日上,封途的下一个术法已成!

    水面洪波涌起,道道水浪如同牢笼困锁住温行泽,而大日沉下,万丈之光有如无所不在、无物不穿的利剑,穿透了温行泽的身躯。

    温行泽能够感受到那些海浪与潮风的气息,感受到日照是如何抚摸海岛群山,感受到暮色的微凉,感受到自己的真气如同红日将尽,烈火将息。

    这是封途花费过无数的心力研究的术法,是封途所向他展示的极致。

    而他曾有过一次机会中断他展现这一份极致,却因为瞬间的犹疑而错过。

    ……无论是剑还是心,无论术法还是剑术,他都并未曾做到极致。

    他的心仿佛被红日所吞没,伴随红日落下,世界变得一片漆黑,是无尽的夜色和冰冷。

    繁杂的声音如同海潮反复拍着他,将他拖入无法看到尽头的深渊,那一刻他知道他已经无法作出任何挣扎,失败的痛苦或许要淹没了他,但是更深一层的绝望与困惑却叫他的痛苦都无处容身。

    他来到这里无非是为自己证明一些东西,而他失败了。他曾以为自己天赋不如他人而做过不少的努力,却没想到他的失败并不在于天赋上,而可能在于……曾为此付出了不少努力的努力上。

    “此战胜者,瀛洲仙派,封途。”

    他人的声音穿透杂音而来,如此清晰。

    作者有话要:

    今天的心情是:删繁就简三秋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