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闻昔笑起来,像是突然开了一个阀门,滚烫的阳光从窗户涌进来,她笑得眯起眼睛,声音慵懒又放松。
“你真的是,很有趣。”
如果吴戈身上有什么东西让她羡慕的话,就是他的朝气。职场几乎把她的朝气磨光,只留下几个没有磨平的棱角,偶尔出来扎人,她现在的重点就是工作,生活,赚钱。心底的那点理想,还在包装里,没拆封。
闻昔把受伤的手纱布拆掉,包着太刺眼,太明显,流点血没关系,她不喜欢大张旗鼓的宣扬:我受伤了。
吴戈看着闻昔动作,并不阻止她。
头很痛,胃还有点恶心,她压着自己的难受从床上坐起来。吴戈没来得及起身,闻昔一坐起来就坐到了他眼前。两个人的脸就离着十几厘米,突如而来的靠近让闻昔怔了一下,她偏开头,顺势埋在膝盖的被子里。
“真难受,感个冒差点死人了。”被子捂得闻昔透不过气。
吴戈站起来:“你注意些,下次不要这么大意了,你不罚她我也要她的,这样的失误已经两次了,我要反映一下。给她点惩罚,不是每次都是逃得了的。”
闻昔从被子里抬起头来:“你不是我心软么?”
吴戈:“我不能否认你的心软,也不能姑息她的不负责。”
闻昔笑了:“你真的很好。”
勇敢,大胆,有正义感,身上透着股劲儿,太不像一个圆滑世故的老职场了。
“我做你朋友吧。”闻昔,不是女朋友,只是朋友。
吴戈:“你这人真奇怪,我都了我电话号码了,还要我怎样?给你盖个戳证明?可以的,我办公室有。”闻昔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同她开玩笑。
闻昔手上的针眼还在冒血珠,手背浮肿起来,连青绿色的血管都看不见了,吴戈把棉棒递给她:“按着,再按一会儿。”
闻昔接过来按在针眼上:“我真挺谢谢你的。”
吴戈点点头,他看了看手表:“我还有个病人,我得先过去,你先休息一会儿。”
闻昔摇头:“我得回去了,我的报表还得做完,老板得骂我了。”
“找人扶你吗?”吴戈。
“不用。”
她弯腰穿鞋,脚尖踮起伸进高跟鞋。吴戈:“我不是很理解,每天上班就够累了,怎么还要穿这么高的鞋子跑来跑去,脚上还会磨水泡。”
“你女朋友的?”闻昔没抬头,把另一只穿好。
吴戈“嗯”了一声:“我前女友的,她总喜欢折腾,最喜欢收集奇奇怪怪的高跟鞋,穿的也另类……”
闻昔笑了:“你还挺奇怪的,穿衣服怪怎么,不好看么?”
吴戈摸摸鼻子:“也不是不好看,我就是没感觉,可是也是她表的白,然后也是她追的我,好烦,我就同意她了。哎,等等,我们在鞋子的事情。”
“女人穿高跟鞋,就是士兵拿上了武器。”闻昔歪了歪头,“不然怎么能让男人发疯?”
她的笑有点犯规。吴戈别开头。
闻昔站直身子看着他笑:“你真是可爱。”可爱到毫无防备,如果是她,她绝不会自己有个女朋友,喜欢穿奇怪的鞋子,她只会,自己单身很久了。
闻昔跟吴戈在病房门口分别,闻昔走这头,他走另一头,他得去骨外科,本来也只是路过这里,然后误误撞得了个好帽子。
闻昔摆摆手:“再见了。”
她还是很难受,走路摇摇晃晃,挨到院门口眼前一黑,将倒未倒时猛地被人扶住,吴戈站在她身后,两手握住她的手臂,半搂着不让她摔翻。
“你怎么回来了?”闻昔借他手臂的力稳住,他的手臂很结实,手骨坚硬,攥得她手臂有点疼。
靠的近,闻昔甚至能看到吴戈鼻尖细密的汗珠,额头上还有两个红痘。吴戈:“我不放心你,你果然是要摔倒的。”
闻昔抬手指了指他的鼻尖:“你都冒汗了。”
他眨眨眼,一张好看的脸在她眼前放大,他突然:“你眼睛可真大。”
暧昧不清,闻昔垂眼:“你松开我。”
吴戈直起腰来,手仍旧握着她的手臂。
“你搂到什么时候?”
吴戈放开她,挺直腰背,痞痞一笑:“我可是医生。”
闻昔:“是,医生,挂牌的,实习。”
吴戈不服气:“我再有三个月就转正了,你不要瞧不起实习医生,我可是T医科大毕业的。”
“唔,挺厉害的。”闻昔点头,“那么吴医生,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啊……你这个女人真是……”吴戈炸毛却无可奈何的咬了咬牙。
闻昔忍不住笑:“哈哈,我逗你的,你怎么这么不禁逗。我很感谢你,等过几天我过来找你吃饭。”
吴戈突然问她:“你是哪里的,在哪里上班?”
闻昔:“很远的。你乖乖等我就好。”
闻昔要走,吴戈又拦住她:“你为什么请我吃饭?你是要泡我么?你是挺漂亮的,可是你要是对所有男人都这么随便,我就不要跟你吃饭了。”
他一脸的认真,眼睛眨呀眨的,闻昔忍不住想摸摸,好不容易忍住了。
“我喜欢你,可是不是男女朋友的喜欢,我只是觉得你这人挺适合做朋友。”闻昔。
吴戈:“那我走了,你心点。”
他急匆匆的样子,像是赶不及了。闻昔转头朝外面走,门口有好几个出租车,她走过去。
“车?”司机问闻昔,他从窗户里伸出手,冲后面的一招呼。
闻昔拉开后车门坐进去:“到新睿大厦。”
车子里开了空调,可是还是止不住燥热,皮是冷的,心是热的。闻昔止不住的哆嗦,心想不会是又起反应了吧。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闻昔直哆嗦,也哆嗦起来:“你不要整在我车上啊,我还得拉人呢,你别整的我满车的味儿——”
闻昔两张人民币砸到他脸上:“闭嘴,送我回繁悦酒店。”
闻昔咬着牙止着自己的抽搐,胃疼,疼得要死。好死不死司机回去又路过医院,又把她给送回来了:“姐你不要这么不当回事儿,我看你还是看看去吧,这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我可担不起呀!”
闻昔裂开嘴角一笑:“你他妈不就是怕我死在你车上么?我今天就赖这儿了,你不把我送到繁悦酒店我就不下了。”
司机也许没想到一个一身通勤装看起来文雅精致的漂亮女人会骂脏话,一时哑住。闻昔把手机扔到他脸上:“你听到没有!我让你送我回去!”
司机被闻昔砸了一下,也懵了:“是是是是是……”
他脚踩油门,一溜烟就到了,本来不到十五分钟的路程他硬是五分钟就到了,路上还闯了一个红灯。
闻昔笑了笑,脚步浮着下车了,她拿着手机钱包,把五百块甩到他脸上:“滚。”
“女疯子……”司机咕哝了一句,头也不回的开车走了。
闻昔蹲在马路牙子上捂着肚子好一会儿。该死的……闻昔咒骂,她鬼迷心窍了才把她放过去,下次有人跟她一样不定就死了。
她蹲了许久,酒店的门口的一个人过来:“你怎么了?需要给你叫120吗?”
闻昔“滚”字还没出口,他就准备电话了。
“你他妈能不能别这么多事儿?”闻昔咬着牙道。
来人的脸色不好,半晌黑着脸走了:“有病……”
闻昔脑子一锅粥。她有病,她真的是有病,她爸她妈全都是在医院死的,医疗事故,医院不给赔,当初家属在手术通知书上签了字的,已经死了,她能怪谁?她最痛恨的就是那些不负责任的医生,她是脑子被踢了才会心软……
如果是闻昔妹妹闻朝在这里,她会抱着闻昔:“姐,你何必呢?都已经死了,死了,死了。”
闻昔手撑在地上,咬牙自言自语:“是啊,死了,死了。”
胃终于不那么疼了,她撑着地站起来,手上沾了几个石子,硌的手心发红。她拂拂手站起来,抬手把凌乱的发丝别到脑后去,她还是她,玻璃一样精致。脆,但是硬。
闻朝今年刚上大一,她入学的时候一脸兴奋的对闻昔:“姐!我们学校可漂亮了!你以后要来找我玩儿啊!”
闻昔:“我哪有那么多时间。”更何况进的还是一所医科大学,她更不要进了,绝大多数时刻她对医院有抵触感。
手机响了,一个陌生号码,“实习傻子”。她把手机关了,把门卡拿出来。
医院里。护士好奇的看着拿着电话发愣的吴戈:“吴医生,你在跟谁电话呀?”
吴戈皱了眉:“我没给谁电话。”他收了手机,放进口袋里,顺手拿过一个化验单看起来。
护士偷偷量他,这个吴医生已经搁这实习了几个月了,光她看见就有好几个人要他电话号码,可没有一次见他是给了的,只除了今天。她看到他拿着那个漂亮女人的手机了他的电话。
“你是不是很闲?”吴戈生气了,他最烦别人肆无忌惮地量他。
护士:“对不起。”
吴戈皱着眉头把手里的化验单扔到桌子上,莫名烦躁。
他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呢,也是,他竟然忘了。他站起来出了办公室,查了前台。
闻昔,女,27岁。
吴戈捏着单子,攥紧手机。
闻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