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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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低沉玩味,且带着点上不得台面的揣度揶揄。
蹲这儿一动不动的,是看上这桌肚里的哪样东西了?表,随身听还是人书。
桑渴毫无防备。
胳膊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朝外翻扯,途中剐蹭到椅把边缘,内侧皮肉当即泛出一道红痕。
她原本蹲着,这样一来瞬间失去重心朝后边仰去,另一只腕本能撑向地面,又是一阵痛感。
天旋地转间看清了后墙黑板报,粉笔国旗下边的人脸,下意识喊:“端端。”
怯怯的,几乎低不可闻。
可裴行端听见了。
不这样喊还好,喊完那股拉扯她臂的力道陡然变得更甚。
裴行端怀里还抱着球,瞬间沉下脸,贴她耳边恶狠道:“我过,不许这样叫我。”
完,‘啪嗒’一声,他松开了桑渴。
也不管她疼不疼,兀自扔下她,跨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球在脚边滚了几圈,停下。
他敛眉颔首,双腿肆意张开,往桌肚里掏了一会,摸出没电的。
尝试了几下开,无果。
烦躁地支棱会头发,摸出一的汗,百无聊赖间,再度扭头看向‘坐’在身后一动不动的桑渴,他侧身将臂搭在椅把上,笑着问:
“桑渴。”
“你在做什么?”
一改先前的冷眼冷色,态度由刚才的警告变为有些漫不经意,甚至还带着点挑弄的意味。
桑渴渐渐缓过劲,轻轻挪动腿想站起来。
周围是隐隐约约黏腻的腋下汗味,鞋底踩踏带起的尘埃,掉落的墙灰,教室头顶呜呜旋转的吊扇,窗台边翠生生的吊兰。
这年她岁了。
身板瘦的还像个十五六岁的女娃。
“为什么不话,桑渴。”
“看上哪个了?”他又问了一遍。
桑渴不吭声。
“啧。”他心里本就烦躁,憋屈的紧,又碰上哑巴似的一问三不知,突然性子就上来,踩着桌角将桌肚朝下九十度倾倒,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啪嗒’,一股脑儿全掉到地上。
值钱的不值钱的,书本,电子玩件,香烟,全都落在一块。
而他就这样大摇大摆,太爷似的坐在
这些东西的中间。
头发直棱棱竖着,眉目间带着浓重的生人勿进的戾气。
这会儿高二老师都在开会,考完试的学生要么在整理搬书换到高三新教室,要么操场追逐打球,玩闹。
教室里压根就没几个人,后排两人之间的戏码,逼仄戏台,似乎有点儿指鹿为马,落井下石的嫌疑。
“你最近怎么了,是桑叔不给你饭吃么?”
“明明上周还像个狼崽一样的凶,转头今儿就焉了吧唧的。”
“”
“丑东西。”
闻言,桑渴动了动,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但颤动的幅度很,几乎不可察,也不知道是胳膊后脑勺疼的还是怎么的。
裴行端仍絮絮叨叨,像是在演独幕剧。
着着觉得没趣,蓦地就噤了声,弯下腰,从一堆杂物中捡起掉落的烟盒,掸了两下上边的灰尘,抽出一根软中华。
准备点根烟降降火,可怎么也找不着打火。
他嘴里叼着烟,烟嘴儿那沥了一圈口水,湿了。啧。
烦,躁。
一回头,发现桑渴还像根木头似的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他揉搓了两下太阳穴,躁得没辙,闷哼出声。
千方百计强压下心头那股无名的火气,伸出一只,拽着她校服上边儿的一粒纽扣,将她拉过来,靠近自己点。
“桑渴。”
他低垂着眼,两人相距十分地近,四下环顾一地的狼藉,眼睛里没有丝毫情绪。
桑渴瑟缩了一下,但是跟他牵扯的力道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且他指尖触碰纽扣的温度仿佛能顺着纽扣布满整个身体。
酥酥麻麻的透着痒意,让她动弹不得。
裴行端看看被自己搞的狼藉地面再看看她,末了指了指她的心脏,眼神寡淡没什么情绪,他——
“是你造成的,你得负责。”
*
班里的同学进进出出,嬉笑打闹,要么商量着补课结束暑假去哪儿玩,要么聊最新出的游戏。教室前后方的区域莫名就被分隔开了,成了两块迥绝的天地。
桑渴蹲在地上一点一点捡掉落在地上的书本还有杂物,像狗一样的跑来跑去。
裴行端居高临下,大爷坐姿,捣鼓进口的pp。
早些年这些东西还是稀罕物,但
是裴行端不一样,他是“土皇帝”,要什么有什么。
他指头一刻没闲着,得空睨了眼桑渴。
就一眼。
“桑渴。”
桑渴闻声捡书的动作一顿,抬起头。
“你这是什么表情。”
“桑渴。”
“你玩儿我呢。”
他分明就没在看她,似乎只是话到嘴边,习惯性地想什么就什么,是随口而来的一句调侃,目光仍直直落在里的游戏屏上。
桑渴张了张嘴,五指捏住书脊,力气大了点泛出青白色,嘴巴翕动,到最后还是没能发出一声半点。
将最后的几本书收拾完放到她自己位置上,然后便开始整理自己的桌肚。
裴行端望着游戏里的k,心下爽快了。将东西掼在桌面,转了两下脖子,视线上上下下,最后兜兜转转地还是落在了斜最前方,桑渴的背影上。
她瘦,一如既往的瘦。
这么些年,他明里暗里拉着她,逼着吃了很多东西,但她仍旧像是雏鸟儿似的,一点都不长肉,就连个儿也不长。
裴行端眼底染上些许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指在桌面落错敲击。
此刻他的桌肚里面已经空荡荡了,周围也被桑渴清扫的干干净净。
他用脚尖踩了踩桌角,力道大了一点,鞋底凹下去了点儿。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就联想起不久之前,有只细瘦的腕在他脚底无助瑟缩的情形。
他的心情陡然又变好,勾唇轻笑。
别,还真就挺有意思的。
*
安静片刻。
‘咚,咚’
教室后门冷不丁被敲响了。
来人逆着点光,许是觉得没能够引起注意,她又朝教室里面探了探头。
是隔壁班的班长许慧。
她是那种一眼望过去,显而易见的漂亮。
高,腿长,前凸后翘,头发乌黑浓密,脸蛋巧,五官精致。
桑渴听见声音下意识朝后门望去,碰巧裴行端也循声看向后门边上。
她分明看见他的眼底闪过一抹亮色,那是某种名为惊艳的情绪——
哗啦啦,砰咚
桑渴落了有山高的书,塌了。
几本书在坠落的时候,锋利页脚不心二度刮到她臂内侧的红痕,她疼的声惊呼出声。
“那个吴思远在吗?”许慧的
声音软绵绵的,像是在人心尖上挠痒。
她人有点不好意思,完脸颊微微泛红。
教室里有人注意到她,都纷纷摇头。
“啊,这样啊,不好意思。”许慧有点尴尬,想离开。
不料裴行端突然就毫无征兆地从他的位置上站起来了,慢慢朝她的方向走过去。
桑渴瞬间呆住,一动不动盯着他的动作。
这一刻,桑渴觉得身上所有的钝痛,心下的迟疑,难过,种种种种都消失了。
只剩下漫天的无措,还有绝望。
她最最害怕的一件事,就在她眼前发生了。
裴行端走到许慧的身前,倚着门把,模样懒散散的带着点痞/色,低头不知道了些什么,笑到肩膀都在抖动。
女孩先是茫然,后也跟他了什么,仪态风情万种,娇憨之余用藕臂勾惹散落的发丝,也跟着笑。
在笑。
他,在笑。
好看的女孩子,高大俊美的男孩子。
养眼,登对。
桑渴怔怔的,眼眶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湿了。
*
好几年前,三伏天。
少年裸露着精悍上身,半个身体靠在泳池池壁,肆意彰显年轻美好的肉/体。
姿态惬意,声调淡淡的,没什么太起伏的情绪。
“桑渴。”
“你是不会笑么。”
游泳馆人挺多,进进出出的。
桑渴穿着浅蓝色的泳衣,蹲在池边,他的身侧,脸埋在双膝,一动不动像只鸵鸟。
她像是从来没有发育过,泳衣穿在她身上,愣是穿出种莫名的滑稽感。
似乎于她而言,泳衣就只是一块用来遮羞的布料。
跟她同龄的女孩基本上都能撑出一点儿曲线了,独独,她没有。
也正是因为她,裴行端破天荒地学会了一个成语,叫一马平川。
桑渴耳尖听见他的‘点评’,茫然不解地抬头看他,入目的刚好是他一截好看的脖颈,还有水珠自发梢淌落。
许是视觉的冲击带起了生理上的变化,桑渴本能咽了咽口水,紧接着轻轻摇头,反驳道:“我会笑。”
“是么。”
裴行端鼻腔闷哼,不置可否。
他双使了点劲,带起了一阵水花,坐到了岸上,侧身看她:
“桑渴。”
“那你笑。”
桑渴听话地牵
动嘴角。
裴行端盯着她看了一会。
突然,气氛变得有些僵持古怪。
桑渴嘴角边的弧度一点点淡去,因为她在裴行端的眼神中察觉出了不满、厌烦还有讥诮的意味。
果然,没多久,裴行端便别过眼,他把玩着中的泳镜,很无所谓地哼了一声。
“?”
“桑渴。”
“你玩我呢。”
“你根本就不会笑。”
那时,泳池里的水很蓝,他看向她的眼珠,很黑,像宝石一样,里面没有一丁点的杂质。
他的嘴唇比女孩子都要柔软,好看。
红绳,念珠,白皙的肌肤。
纷杂凌乱的场景,水花,念头,思绪。
他完那些,后来还了什么?
桑渴一浪接一浪的回忆被同桌蒋兰给打断了。
蒋兰匆匆跑到新教室里,女孩软软胖胖,胳膊肘很有力,呼出的粗气都比桑渴话的声音要大。
“桑渴,今天谢谢你啦,要不是你我今天都不能去接我哥了。”
她的书基本上都是桑渴帮忙搬的,书要是全部垒成堆能有两个桑渴那么高。
“蒋洲哥哥大学放假了吗?”桑渴默默朝墙边挪了挪,她害怕蒋兰觉得挤。
“是呀,他们放老早了。”蒋兰有些开心,扭扭脖子:“等明年高考完,我们也能像他一样了,哦,对了。”
蒋兰突然想起来什么,低下头朝挎包里翻了翻,末了递给桑渴一袋从卖部冰箱里刚拿出来的冷冻酸梅。
“这是谢礼,谢谢桑渴帮我搬书。”
摆在她心的是一袋冰梅,桑渴吃过。
她记得那滋味,又冷又酸,仿佛能酸掉她的牙齿。
即便隔着包装,也能在隐秘地带激起一点牙尖酸涩的滋味。
蒋兰咧嘴‘嘶’了好几声:“还冰着呢!”示意她赶紧拿。
桑渴接过,拆开,取出一颗放进嘴里。
冰冰凉凉的。
像是要酸掉她的门牙。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