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会面是裴青绯所不知道的。

    齐橙都不用去问, 光凭猜测就已经能够得出答案了。

    约定地点是距离b市中心医院不算远的一家餐厅, 齐橙看到定位的时候心里就隐约觉得, 裴爸爸裴妈妈应该是一得到检查结果, 就近就约了个地方和自己碰面，这种安排让齐橙有一种极为强烈的不安感。

    出租车将齐橙拉到地方, 齐橙刚刚下车就透过餐厅一楼的玻璃窗看到了裴家夫妇的位置所在。

    她想跑，她不想进去, 她害怕那些未知的结果, 可齐橙最终也只能迈开步子, 起精神朝着里面走去。

    裴妈妈是陪着丈夫一起来到医院的，可最终的检查结果却只有裴士方自己一个人知道。

    上午两个人来到医院, 裴士方让妻子在外面等他, 而后自己一个人进入了医生的诊室。

    他们在里面聊了很久，久到让裴妈妈心慌。

    最终裴士方出来的时候，双手紧握, 掌心里全是虚汗，裴妈妈刚想问他医生怎么, 他却只是开口问她, 有没有齐橙的联系方式, 他想要约齐橙见个面。

    联系方式，裴妈妈当然有，虽然两年多的时间没有再联系，可齐橙算是她看大的，那份从到大培养出来的感情不是假的, 裴妈妈早就习惯了自己的手机通讯录里保留一个名字为齐橙丫头的电话号码。

    裴妈妈问丈夫，他想做什么。

    裴士方叹了口气，是已经到了该做决定的时候了。

    齐橙来到靠窗的座位，她刚要开口就是一顿。

    从就亲亲热热称呼这对夫妇，可此时此刻，齐橙不知道她们现在是不是还愿意让她用裴爸爸、裴妈妈这样的字眼来叫她们。

    可是不喊这些，自己要些什么呢？

    叔叔，阿姨？

    太奇怪了，反正齐橙是叫不出口。

    裴士方没有介意齐橙的尴尬，直接指了指他和妻子对面的座位，招呼齐橙道，“齐橙来啦，坐吧。“

    齐橙有些局促地坐在夫妇二人的对面。

    她觉得有些紧张，不知道该如何自处，桌子上有茶水，齐橙只能端起杯子浅浅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顺喉咙而下，稍微让齐橙的心也定了定。

    “这些日子因为我身体的缘故，实在是扰你了。“裴士方道。

    齐橙放下杯子连连摆手，“不会不会，这是我们应该的。“

    裴士方浅浅笑了笑，“青绯是我的女儿，一家人没必要那么客气，但你是她的朋友，还是要跟你声谢谢的。“

    齐橙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裴爸爸一句朋友，直接就将她回了原型，他的态度再明显不过，他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和裴青绯的这段感情。

    气氛有些僵硬。

    裴妈妈看看齐橙、又看看丈夫，实在不知道该些什么才好。

    空气仿佛凝滞一般。

    中午的餐馆人声鼎沸，可他们三个人却安静得可怕。

    齐橙脑子里闪过千万个念头。

    她要强硬一点吗？

    她要委婉一点吗？

    她要不要重申自己对裴青绯的感情，祈求她父母的认可？

    就在齐橙想着这些问题，还没有做出决定的时候，又一个炸雷被裴士方丢了过来。

    “齐橙，你从就是个聪明孩子，我们就开门见山地聊一聊吧，我想你应该也知道我的情况，我这次来b市是来看病的，上午我刚刚被确诊，怕是要上手术台了，你也知道只要是手术就会有风险，所以我希望万一有一天我走了，不能再保护我的女儿了，我希望她能够像普通人一样，结婚生子，平安喜乐走过一生，她不需要承担外界质疑的目光，不需要付出比其他人要多的努力，想停下来或者想休息的时候有一个人能够给她撑起一片天。“

    我也可以的。

    齐橙满眼悲伤，这句话终究堵在了喉咙里，无法理直气壮宣之于口。

    “齐橙，你能理解吗？“裴士方的目光那样重，重到齐橙不得不移开了双眼。

    裴妈妈也唬了一跳，她也是通过丈夫的几句话才隐约知道他最终的检查结果。

    “怎么，怎么会这样，医生要求你手术？“

    裴士方点点头。

    裴妈妈慌了，裴士方刚刚的话让她觉得自己的丈夫很有可能走不下手术台，她急得眼眶都红了起来。

    裴士方握住了妻子的手，可是他的目光没有片刻离开过齐橙。

    “齐橙，我想听听你的决定。“

    “我……给我一点时间可以吗？“齐橙艰难开口。

    “齐橙，我没有更多时间可以给你了。“裴士方道。

    齐橙看着自己面前的茶杯，她刚刚喝了一半，还有半杯茶水安安静静躺在里面，无波无澜，甚至连个水旋儿都没有。

    齐橙沉默了，裴士方终于是没有再催促她，他只是坐在对面，安静地等待着。

    齐橙握着杯子不停转动，她和裴青绯一起度过的所有经历从眼前一一浮现。

    有记忆起她们的童年，高中时懵懵懂懂的青春，她们确定了感情却不得不分开的这些年……算得上千辛万苦，她们才好不容易熬过了一切，终于能够于一室之内，一双人厮守终生，哪怕得不到祝福和认可，只要每天睁开眼看到的人是彼此这就够了。

    齐橙想过，她们会有很长的时间争得她们挚爱亲人的同意，可现在裴爸爸告诉他，他没有更多时间了。

    “齐橙。”裴妈妈看着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的孩子心疼不已。

    齐橙抬头，胡乱抹了两把脸，可是眼泪根本也擦不干，她笑着回答，“裴爸爸，我会尊重青绯所有的决定，她可以过她想过的生活，我都会祝福她。”

    裴爸爸脸上神情根本看不出对齐橙的答案是否满意，他只是点点头，“青绯那边我们会再劝的，你们都还年轻，会遇到更合适的人。”

    齐橙泪流不止，却依然笑着，“我已经遇到最合适的，不会再有别人了。”

    裴爸爸叹道，“未来还很长，也不要将话死，你们总会……”

    齐橙笑着摇摇头，“我没有办法将青绯从我的生命里剥离。”

    “可你们放弃这段感情后总要开始新的生活。”

    “不会了，我不会有新的生活。”

    裴士方皱眉，“可你刚刚答应……“

    齐橙怕对方误会连忙解释道，“您放心，青绯如果做了其他的决定，我是不会扰她的，我……我只是在我自己。“

    眼泪从齐橙的脸颊滑落，滴在了她一直没有松开的那个茶杯里。

    “我不知道该不该跟您这些，我从就和青绯在一起，最开始是好朋友，后来是爱人，得夸张一点，她这个人，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已经刻在我骨血里了，若是能抽筋剥骨还好，不定我还有机会能够忘记她。“齐橙惨然一笑，“正因为这样了解她，所以我知道青绯很爱很爱你们，如果以现在这种情况对她做出要求，她会妥协的，青绯她从来不是个阳奉阴违的人，如果她真的答应放弃我，那就是真的放弃了，我们就再没有在一起可能。我尊重身为青绯父母的你们，我也尊重她的决定，我不会扰她的生活，但是也请你们能够理解和体谅一下我，除了她，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不会和其他人共度余生，这也是我的决定，若是……若是有一天我们都老了……“

    到这里，齐橙实在无法再继续下去，她强忍住心中的悲伤，这才没有让自己失声痛哭。

    裴爸爸看了裴妈妈一眼，裴妈妈心领神会，红着眼睛给齐橙递过去了纸巾。

    “齐橙。”裴士方略做斟酌开口对齐橙道，“我从今天开始就要住院接受治疗了，下午我会让青绯也过来，事情有定论后，也许你们可以当面道个别。“

    ***********

    裴青绯接到妈妈的电话，慌慌张张和公司请假，直接赶来了医院。

    她来在服务台通报了爸爸的名字，被带到病房门口的时候，裴青绯看见齐橙也站在外面。

    裴青绯愣在那里，齐橙显然看到了她，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站在医院的走廊上。

    “你怎么来了。“裴青绯开口。

    齐橙笑着，声音很轻，“就，来看看裴爸爸。“

    听到女儿的声音，裴妈妈从病房里探出头来，裴青绯担心自己的父亲，正要推门跟着一起进去。

    齐橙从背后一把抱住了她，她将头埋在裴青绯的脖颈间，手臂紧紧环抱着，裴青绯只觉得自己被齐橙箍得生疼。

    “青绯啊。”裴妈妈的声音传来。

    齐橙和裴青绯都听到了，她缓缓松开自己的手臂，放裴青绯离开。

    裴青绯却猛地回头，她想要看出些什么，但齐橙让人察觉不出一点异样。

    “你怎么了。”裴青绯问道。

    齐橙笑着，“想你了呗，好几天不见，要不是人太多我都想亲亲你了。”

    裴青绯刚刚悬着的心略微放了放，还能开玩笑、占便宜，还是她的齐橙姐。

    “我进去看看，你乖乖呆在这里，不许走哦。”裴青绯点点齐橙，装出很凶、很严肃的样子。

    齐橙笑着点点头，乐不得似的。

    裴青绯这才上前推病房门。

    就在齐橙脸上的笑容要崩不住的时候，迈了半步进门的裴青绯突然又回过头来，再次告诫道，“不许走，在这里等我。”

    “好。”齐橙应着。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齐橙明明在笑，可她的眼睛里泛起一丝水雾，看上去……看上去让裴青绯的心没来由地一痛。

    裴妈妈见女儿进来，直接让了身位拉她进门。

    关门的瞬间裴青绯似乎看到了齐橙转身，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法上前。

    她和齐橙之间就这样被一扇门隔开。

    别走，拜托你别走，你刚刚答应我的。

    那是来自裴青绯心底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　　齐橙究竟会不会离开。

    1、会。

    2、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