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想收拾哪个收拾哪个、收拾到他服气为止?”太子重复了一下贾代善的话。张颉在旁边道:“荣国公还提过, 他就是一个做爹的,最愿意见到他的儿子孝顺他,谁把他的话不折不扣地完成了, 他就喜欢哪一个。”
“孝顺, 听话吗?”太子越发若有所思起来。
乾清宫里, 当今也已经收到了贾代善的密折,看完这折子之后, 对着服侍在侧的戴权道:“太子居然把张颉都派过去了。”
戴权只管在那里做他的背景板, 连回一声都欠奉。当今也不过是想把心里的话出来, 并不指望他一个内监能出什么主意。就听圣人接着道:“这个代善也是会找事的,看来对太子也是不知从何处劝起。”
戴权那嘴角就轻轻地动了一下, 可是还是没有出声。当今自言自语地道:“他又收拾起他那个蠢儿子来了, 你我若是把家里这几个也收拾一顿怎么样?”
这回戴权就不好再装听不见,只好躬身道:“圣人,太子与皇子们都是众星捧月般长大的, 可是做不了贾二爷那样担水劈柴的活计。”
“你这个老货, ”当今轻斥了戴权一声:“谁是让他们和代善那个蠢儿子一样担水劈柴了。再代善不是也没让他那两个一样嘛。不过他这个让老大考武举, 也是个办法。明天你去找个功夫好些、读过书的侍卫,去金陵监督着他那个大子,别让他偷懒,两年后的武举,不能无功而返。”
就算是只见过贾赦几面, 戴权都不由得同情起他来。让自己老子坑完,接着让圣人坑,也不知道是贾赦的幸运还是不幸。于是他觉得自己好歹与贾代善相交一场, 声道:“荣国公已经让他们家的大爷开春就回京,怕是得直接塞到京营去。”您派过去的侍卫到时候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不过这可难不住被贾代善开了新思路的当今, 只见他大手一挥:“那就让那侍卫跟着去京营,与那个贾家老大送做一堆。和他,若是贾家老大能中了武举,提他一等。”
“是。”戴权一面在心里挑选着人,一面替贾赦默默地担心了一瞬间,就又接着做他的背景板去了。
只是第二日大朝会,太子与皇子们都接到了当今的旨意:太子入户部、二皇子入礼部、三皇子入工部、四皇子入翰林院。只是各皇子不领部,均以七品之身随部办差。各部不得对皇子格外照顾,不得为皇子开方便之门。每年底,皇子与各部官员一起参加京察!
举朝哗然。这几位凤子龙孙已经听政多时,太子更是早已经把六部轮转了个遍。其余皇子不能与他相比,可是也都是一到部,就直接领了部里的掌总之权,各部尚书有事,不管听不听他们的意见,也总得知会领部的皇子一声。
最关键的是,这些皇子们原来在的部是这样的:二皇子在户部、三皇子在吏部、四皇子在兵部,这三部可是实实的位高权重。若非是看着三位皇子所去的部门,一些官员也不会主动向他们靠拢,而三位皇子们也不会渐渐生出些取而代之之心。
现在当今一道旨意下来,三位皇子都是从最实权的部到了最清闲的部门不,还不再领一部之事,只能经七品之身办事。可是皇帝起来容易,让下面的人可怎么敢拿他们真当普通的七品官来对待呀。一瞬间,礼部、工部还有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头发就白了几根。
其实更愁闷的是户部尚书。这皇子已经在户部两年有余,与这位王尚书关系也还算是融洽,更是与户部的一众官员成了一片。时时可以听到户部的官员在自己耳边什么二皇子精明强干,处事老练之类的话语。可是现在忽然之间这位二皇子就让圣人给调出了户部,若这里面没有什么猫腻,王尚书是一千个一万个不相信。
偏偏接着过来的就是太子!本来对二皇子在户部收买人心之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王尚书,怎么能不心惊,如何能不后怕?现在他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回到户部,好生敲一下自己那些不开眼的下属,这站队是那么好站的?是应该这么早就站的?!你们可都是读书人出身,也是日日把为圣人尽忠挂在嘴边的,一个皇子的眼风,就让你们晕头转向了,风骨何存?!
最让他担心的,则是不知道自己的下属里,有没有已经死心踏地跟着二皇子一条路跑到黑的。若是真有那样的人,再因太子只是经七品之身到部,给人些刁难的话,那才是好看。
就在别人还纠结着当今为何会出这样一道旨意的时候,太子已经最先回过神来——昨日里他舅舅刚拜望过贾代善,今日他父皇就下了这样一道旨意,若这里头没有什么不要太想,太子觉得他那前头的三十年都是白活过去了。
好在昨日里贾代善也不是没有透露,如今他父皇到底想在什么样的儿子。于是就算是心里再恼火贾代善把自己卖给了父皇,太子还是抢先于众人行礼道:“儿臣领旨。请父皇放心,儿臣到部之后,定会心向各位大人学习,尽快熟悉户部之事。”
“唔。”当今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心下却对自己这个儿子满意了一分,看来代善的话,他也不是一点也没有听进去,否则一定会当着朝臣就提出反对意见,也不想想他老子的面子是不是那么好伤的。
其他人见太子已经率先表态,也都只好跟着向当今表起了决心。那三位皇子做何想当今暂时顾不上,他最在意的还是自己这个大儿子:“如今太子要去户部,原来詹事府里的人怕是不大得用,明日里吏部挑几个精数算的人去詹事府。”
吏部尚书出列应下后,当今才道:“户部给太子安排事的时候,不要怕琐碎。事做不好,何以成大事?太子,你可知道?”
太子虽然不明白自己父皇是让吏部给自己詹事府里挑人,是增加詹事府的人员,还是要把原来詹事府的人换掉几个。可是当今的问话他还是能听得见的,也听得懂里面那殷殷期盼之意,心下有些感动:“是,儿子记住了。”
听他连儿臣都换成了儿子,又让当今觉得看到了他刚长成时,向自己问朝政关窍时的影子,心下软了一分:“记得就好。不过你也不能只在户部。每日里只到部半天就好。下半天来宫里服侍。”
现在是大朝会,不是表现你们父子情深的时候好不好?从二皇子到四皇子,就没有一个甘心的。一样是儿子,太子听政之后,就是六部轮转一遍,可是到了他们就只能屈居一部。好在看着所分之部都是权重的,他们也就不什么了。可是忽然之间,父皇就把他们从领一部的掌权人,给贬成了七品官。
还不是他们已经经营些时日的原部!
看看自己所去的那三个都是什么地方,出去都脸上烧得慌!三位皇子看太子的背影,都想给他盯出一个窟窿来。等听到太子每日还要进宫服侍,谁还能不知道这只是得好听,实际上就是父皇要给太子开灶?
二皇子觉得自己不过是晚生了两年,要不这太子之位还不知道是谁的呢。因此一向对太子不大服气,现在见父皇明显偏心,也不管太子是不是在向着圣人谢恩,已经出列道:“父皇,太子殿下兼差事繁,怕是不能日日服侍父皇。不如儿臣们如以前一样,轮流进宫服侍父皇。”
当今本来让太子今日难得的驯服引得高兴的心情,至此戞然则止。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们随着年岁长大,有了些别样的心思。原本还以为只是太子看着自己的兄弟们长成,有了提防之心。可是现在看来,分明是这些人太过不把太子看在眼里,才让太子不得不自保。
所以真的别和做皇帝的人讲理。看你好的时候,你就是杀人放火,他也觉得你是除暴安良。可是若是觉得你不好的时候,你修桥补路在他眼里不过是收买人心!
二皇子也不过就是看着太子将要被开灶,心下不服,出来的还都是一个孝顺儿子抢着服侍父亲之语,可是听在当今的耳中,却是在指责自己处事不公。以前太子也不是没与当今对着干过,可他好歹还知道下朝后再与当今商榷。可是现在二皇子可是在当今刚出口之后,当着朝臣就提出来的。
于是圣人那张脸也就彻底板了起来:“怎么,你是不是觉得,朕让你去礼部,不如你在户部权重令威?所以对朕决定不满?!”
二皇子只能匍匐于地,口称不敢。当今冷冷一笑:“不敢最好。你以为你在户部这么两年,人人称一声精明、个个道一声干练,你就真的天下第一无人可及了?那些人不过是在吹捧于你。不信你且看,等你去了礼部,身上也没有了那领部之尊,可还有人如此吹捧?!”
太子在旁边听得都替二皇子脸上做烧。只是他也算是看出来了,自己父皇今日之举,怕是也从贾代善那收拾儿子的理论里来的,那自己就做一个友爱弟弟的好兄长好了。
想定了主意,太子上前一步,躬身道:“父皇息怒。儿子觉得二弟并无此意。他也不过是担心儿子忙不过来,又一心体贴孝顺父皇,所以才想着替儿子向父皇尽孝。还请父皇体谅二弟一向不大会话,原谅他这一回。”
跪在地上的二皇子,好悬没让太子的这几句话给恶心到。他宁愿父皇给他几板子,也不愿意担上太子替他求情的这个人情。可是当今却对太子的表现满意得不得了:“嗯,不愧是长子,到底比他们有担当些。日后也当如此,拿出些做哥哥的样子来,他们但有不是,朕看不到的地方,你也替朕约束一二。”
朝臣们心中念头千回百转,那些本来还有站队之心的人,也悄悄地收回了自己的念头:看来圣人对太子满意得很,太子之位还是稳如磐石,那自己就没有冒险站队的必要。这年头,能稳稳当当地做一个大臣,谁愿意去冒不确定的风险呀。
只是这样的朝臣里,却不包换那些已经明确站过队的人。这样的人数不多,可是也有那么几个,一个个在心里暗觉当今坑人不浅,您老没有对太子不满意,怎么不早些让大家知道,现在自己已经站了队,哪儿还有退路可走。
放下这些人不定的心思不管,太子却觉得自己今日可是若益匪浅。没想到只是在父皇面前示一下弱,表现得对兄弟们关心些,替他们上两句好话,就换来了这样大的好处。看来那位荣国公所言,还真是大有道理。
当今也很满意。他觉得自己这个父皇做得不错。没见太子正一脸感动与孺幕地看着自己,至于另外三个儿子是不是心怀怨念,可就不是他老人家此时有心情关心的事了。
贾代善听到这个消息,已经是张颉又来拜访他的时候。这次承恩侯又是来道谢的,谢谢贾代善能一言让太子处境好转。可是贾代善真的不想让他再来自己庄子上呀,他这样一来,自己又得熬夜写密折,不知道自己还在养伤吗?
再若是太子将来知道,就是因为自己的一道密折,让他那詹事府里的人换了大半,不知道还能不能向自己表示感谢而不是追杀。
再再,他老人家现在也是很忙的,别看他是住在庄子上,可那不是还有一个被击得找不到自己人生前进方向的便宜儿子,等着他继续出手,看是给他重塑人生目标,还是就此让他一蹶不振呢吗?
来贾代善就不得不佩服谭震的唠叨功力,生生把一个心高气傲、自认方正的贾政,念叨得以为自己就是天下最心思险恶、最表里不一、最没胆量没担当之人。不过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贾代善也就让人给谭震传话,放贾政自己反思几日,只让他在肉体上继续磨砺就好,放过他那弱的心灵吧。
转眼间已经是腊月二十三,庄子里也备足了年货,代善就让人给庄子里的佃户一家发了一份米面、肉类过去,也算是主子到庄子里一回,他们服侍殷勤有功。一时庄子里颂圣之声不绝,好在都让李要给挡住了。
贾政经了几日里的反思,终于在这一日来与贾代善一同用饭的时候,向着自己的父亲开口了:“父亲,以前都是儿子错了。没有认清自己的位置,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日后儿子定是痛改前非,好生读书,与兄长相互扶持,保我贾家家声不坠。”
贾代善见他得诚恳,眼睛也不是以前那样怀有不甘,点了点头:“你能知道就好。来这一次我所以如此罚你,你可知道为什么?”
贾政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儿子虽然人跟着父亲来到了庄子上,还做出了知错就改的样子。可是这心里对兄长得封世子还是多有不甘的。若不是有这份不甘,也不会听到那王氏一鼓动,就想着让王家接管咱们家在军中的势力。其实心底里还是想着,若是我那岳家得势,我在府里也能与兄长抗衡。到底,都是儿子过于贪心了。”
代善不由得哈哈大笑:“不错,不错。能出这些话来,可见你是真心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了。若不是在孝期,我该与你好生饮上一杯的。”
贾政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笑道:“父亲身上还有伤,就算不是在孝期,也不宜饮酒的。”
代善摇了摇头,也不再纠结此事,只问:“你即是想通了,可想过日后要如何做吗?”
贾政咬了咬牙,道:“儿子自知以前行事太过,有些无脸面见父亲与兄长。再人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儿子总是在有一个晋身之阶。开春之后,儿子想着与谭先生出门游学一年。然后专心备考。”
代善就点了点头。不得不,贾政还是选择了一条对他自己最有利的路——距离与时间,很多时候都是遗忘的最好武器。有一年的时间缓冲,无论是他自己还是贾赦,都会对当日之事淡忘不少。那时贾政再回来,对他,对大家都有好处。
“即是你自己做的决定,那我也不拦你。只是你这一年里,要做好吃苦的准备。出门在外,尽量不要荣国府的旗号,吃用也都按平常人家里学子的份例,你可受得?”
贾政点了点头:“父亲放心。儿子即是自己做了这个决定,自然也是做好了吃苦的准备。”
代善便点了点头:“如此你明日也回府里,和你那媳妇上一声。上次人家好歹托了你,怎么也该给人一个回话。还有你要出门游学这事,也告诉她一声,东西总要给你准备些。还有就是你不在家里,也让她安份些,别总是给你大嫂找麻烦。另外现在府里没个男丁在,有些事总不大方便,你回去也帮你大嫂跑一下外头的事。过了十五再回来就行。”
若是以前代善如此,贾政心里不定怎样觉得自己父亲待自己一房过于苛刻。可是现在再听,他已经波澜不惊了:自己媳妇的确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主,连自己这个做丈夫的都要算计,自己走之前自是要敲一番。
贾政第二日就按着代善所言,回府里去与王氏交待自己将游学之事,而贾代善这里,也陆陆续续地开始出现了拜访的人。来的都是那些他在京营中的亲信,这些人不是平日里不得出营,直到年关将至,才得以休沐来拜见,就是原本听代善之伤需要静养,也不敢前来扰。
现在听贾代善已经能进宫请安,都觉得他的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所以不管庄子离京甚远,一个个车马前来。代善对自己的这些下属,比起两个儿子来态度强出一条街去,与这些人也是相谈甚欢。
只是来的人中,也不全都是能让他高兴之人。王氏的父亲,也就是统制县伯王公之后,贾政的岳父。这位如今也不过是与代善相仿的年纪,只是因与上次代善负伤一事有些挂碍,却又查无实据。当今虽然不好处置,也早已用一个闲职轻轻挂了起来。
听他与代善话的口风里,大有请代善代为周旋之意。代善也是心中冷笑,这位难道以为自己使的把戏,别人都看不明白不成?因此就以自己残躯,尚不好多走动为由,婉拒了事。
可是这位却似听不懂一样,当着其他来访之人道:“想我们贾王两家,一起从金陵从龙至今,一向相互扶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相交也有近百年了。想想先人们当日,若非亲如兄弟,战场之上互为犄角,哪里有我后辈如此荣华。”
代善的眉头早已经皱了起来,看着他在那里忆往昔、思前事,自己想想道:“正是,前人相互扶持之情,让人感怀。”
大家都还等着他的下句,可是他已经转回头与别人话去了。王公的脸先是作烧,接下来就有些发青。他刚才了半日,这贾代善就一直如此避重就轻,如今又是如此不给自己脸面,让自己在众人面前下来得台,心里的火一阵紧似一阵。
轻咳一声,王公趁贾代善与人话的间隙,再次出声:“亲家,上一次曾托令郎带话,我那不成气的老二,也已经在西北拼出了些资历,看能不能回京营来。实在是我那老妻每日里哭天抹泪,舍不得儿子。”
这就与自己论起亲家来了,还提醒妻子之事?代善心下冷笑,他就知道王氏定会将贾母被软禁之事传回家中,不过内里的情形她自己都不知道,王家又能知道什么?贾母身上的伤势在那里,并做不得假,这位想拿贾母之事要挟自己,还真是想多了。
于是他只是淡淡地看了王公一眼,道:“我那不成器的二子,倒是与我提了一句。我还笑他闲操心,想你王公也在京中,不过一个千户调动,你亲去兵部走一遭,还能办不下来不成?哈哈,也是他孩没经过大事,这才把你的玩笑话当了真。”
王公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如此明明白白的拒绝,让他还有何面目再在这里与人谈笑风生。忽地站起来道:“见荣国公如今身子旺健,老朽也就放心了。家里孩子不争气,还得我这老头子为他们操持,也就不多扰荣国公,告辞。”
对于他的突然告辞,贾代善并不觉得意外,让李要将人礼送出庄子,仍与其他人继续谈话。冯唐有些担心地道:“公爷,您好歹与王公也是儿女姻亲,如此让他没有颜面,出去怕人觉得公爷不顾姻亲,于公爷名声有碍。”
代善摇头道:“不是我不给他王家面子,只是这位王公的胃口太大了些,我贾家怕是难满足他的要求。”见众人不解,将那王氏所言,对人讲了一遍。
不是他非得如此下王公的面子,而是王家的吃相太难看了些。这边他还没死,贾家也不是没人,就想着将自己家里的人脉收拢过去,那也得看贾代善愿意不愿意给才行。
一屋子都是代善的亲信,就算是今日贾代善只是单纯地看王公不顺眼,想给他一个教训,这些人都能叫一声好。何况还是王家先行不义在前,更是有性子急的,已经直接开骂王家。
代善笑着安抚道:“也不必生气。不过是他的要求,我不予理会也就完了。来我那大子,你们也都是见过的,开春也就回来了。到时侯我会让他去营里历练。只是他是要从大头兵做起的,你们不到生死之时,不许给他关照。”
本来大家见贾代善如今身子虽好许多,可是想着重新上马领兵,怕是还得些时日。这些他的亲信们,日日让那仇良压一头,心里多有不服。这也是他们此次前来拜见代善的目的。现在听贾赦要去军中,少不得人人称个好字。
又有人提议,不必让贾赦从大头兵做起,只管让他代父守营。代善摇头道:“你们只听他是我的儿子,自是对他多有亲近之意。却不知道他是被先母娇惯长大的,最是不能吃苦。可是为军为将的,若是没有些许血勇,没有此许豪气,又如何能让人心服?”
众人也就不再劝。他们想让贾赦代父守营,也不过是让他与仇良制衡。现在人家贾代善明确要把自己儿子做接班人培养,也就不能让他只顶一个少将军的空头衔。来这对他们来,也是好事。
即是做了贾代善的亲信,与贾家也就连为一体,自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贾家如原著那样,没有一个强力之人顶起门户,他们也就只能做为故旧帮衬一二,却是不能代替人家行贾家之事。可是现在贾家愿意培养自己的儿子,也就能保证贾家继续兴盛下去,对他们这些跟着贾家的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卫松问道:“听前段时间国舅几次拜访国公爷,不知道可是难为国公爷了不曾?”
问的是不是国舅难为贾代善,可是内里谁不知道论起圣眷来,眼前这位国公要比那位只有国舅之名的承恩侯强出一条街去?不过是想知道太子对他们这些武勋之人,是个什么意图。毕竟以前太子行事,大家也都知晓一二,对勋贵出身的人,还真算不上多友好。
可见太子平日里行事,还真是好恶随心。不过这也是圣人原来对这位太过偏爱,让他不屑在人前做态带来的。得好听些,是真性情,可是得难听些,就是这位太子的情商,有些让人着急。
不过代善对自己亲近之人,也是有什么什么:“来太子也不过是让那些文人给蒙蔽了,只以为你我勋践人家子弟多不成器,还有些族人都着各家的旗号,做些欺压良善之事。我已经与那国舅过,会与诸位,多多约束些家中子弟还有族人。如此一来,太子定会对大家的观感有所改变。”
听的人都点头称是。他们也是常年不着家的主,孩子多是跟着自己的妻子或是母亲长大,内宅妇人,自是看着自己的孩子千好万好,就是做些招猫逗狗的事,也不肯骂上一声,只想着怎样给他把事摆平。
可是现在听太子是因为这些才对他们不喜,少不得心下警醒起来。起来他们如此拼命,还不就图的是个封妻荫子,家族长远富贵。现在孩子让太子觉得不成器,那可是下一任的帝王,那自己孩子将来的前程,可就不好了。
“那起子文官,只知道嘴皮子上下一动,三道四。怎么不想想要是没有咱们这些人守着边关,让那外族袭来,他们可还有机会与人论短长不成?”冯唐气愤地报怨起来。
代善无奈地摇了摇头:“如今已经不是开国之时。讲起治国之事,自然是文人占了优势。不过论起忠心来,不管是圣人还是太子,都知道还是武人更忠心些。只是也因咱们这样的人家,已经是自开国兴盛至今,人人都知道的缘故,所以不管做些什么,关注的人都比那些不过是出了一两代读书人的多。若是好事还罢了,可是偏各家都有几个顽劣的,生生给了人把柄。”
这话就大近情理了。不管在坐的哪一家,都不敢子孙个个上进,没有行那不本份之事。所以大家的头就没有刚才抬得那么高。只是卫松有些不服气地嘟囔了一句:“咱们祖宗和着太祖爷开下的时候,这些人还不知道都在哪里窝着呢,现在倒指点起老子们来了。”
代善脸就一沉:“你若是这样想,才正是给了人攻讦我们的借口。当年咱们祖宗随着太祖爷天下,可是太祖他老人家已经高官显爵地赏过了。接下来的兴盛,也是一代代先人卖命换来了,岂是辈们由着拿来炫耀的?有那个本事,让他们自己也封侯拜相去。”
卫松一下子被骂得哑口无言。别人倒是听出了些门道来,因道:“公爷放心,回头我就把我家里那向个不成器的东西都拉到营里去,到时和世子一起从大头兵做起,也让他们知道知道祖宗们当是创下基业不易。”
这就是明白人出来的话了。贾代善赞许地点了点头:“如此才好。也不必拘于京营,若是兄弟都在一处,倒不好出头。若是谁家有意往西北、北疆送子弟磨练,我倒是还能上一两句话。”
大家还能不知代善这一两句话,就等于是给自己儿子在军中铺出了一条平坦的晋升之路?纷纷点头应和不,已经有人开始算计着家里送出几个子弟。
又听代善道:“还有你们的族人,也都约束一下。有多少事,本不是你们家里做的,可是人家一听姓卫姓冯,都把屎盆子扣在你们头上。若是御史参起来,你们也少不了一个治家不严或是管束不力。”
自己的儿孙都要送到军中吃苦去了,何况是那些快八杆子不着关系的族人,更是不能让他们坏了自己的名声。于是年关前的京城,各勋贵之家忽然就整顿起各自的家人来。也有直接让本家给遣回乡下种地的,也有不法之事被本家查出来直接给送官的。你顺天府已经封印了,没事,大牢不是没封吗,先把他们关起来,等开印再审也行。
一时之间,京城的风气都清明了好些。因为平素里那些天天斗鸡走狗,无事生非的主,无一例外地被自己从京营中休沐的长辈,用棍棒给教育了一回,此时别太医院,就是街上有名些治外伤的大夫都不够用了,还有谁能出得了自家大门生事呢?!
太子也是从詹事府那里得到了勋贵人家整顿家事的消息,对此不过是一哂,可是当今却是从中看出了些名堂,对戴权道:“那个老家伙还是有一套。只是太子这个脾气,也亏得他不计较。”
戴权却是听出,当今话里虽然是对太子有所抱怨,可是并无什么恼意,也就凑趣道:“听荣国公不过是给探望他的部下了一嘴。谁知那些勋贵们见自己家的孩子都差不多,可不就有样学样整治一番。听现在好些风月之地,都抱怨生意不好做了呢。”
当今就是一笑:“你管风月场做些什么。只是代善如此向太子示好,还得太子领情才行。那个张颉,可又去庄子上了?”
戴权摇头道:“奴才也不过是别人怎么就怎么听。国舅去没去庄子,只看国公爷给没给您上折子不就知道了。奴才倒是听了个笑话,是国舅第三次去庄子上的时候,国公爷直接请他再不要去了。国舅还不解是怎么回事,国公爷直接是他一去,自己就得上折子回禀,怪麻烦的。得国舅爷那脸色变了又变呢。”
当今先是一乐,接着就故意板起脸来道:“他在庄子上,你在宫里,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戴权并不害怕:“圣人忘记了,不是您嘱咐奴才,国公爷那里还是得关照着点?”关照的内容是什么,自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当今就是一顿,自己也失笑道:“还真是忘了。如此看来,代善也算是不欺暗室了。只盼太子能看到他的好处,也能知道朕将人指给他的一片苦心。”
戴权笑道:“怕是太子已经领悟了呢。现在就是圣人再让太子代批折子,太子不也是再三地问过了圣人的意思才动笔。就是二皇子几次有意给太子难堪,太子也都当不知道似地就过去了。”
想起太子重新与自己亲近,又事事以自己意见为重,不再当着外人与自己辩驳,当今也觉得今年这个年,比前几年过得痛快。不过想起二皇子,又恼上两分。原来因有一个太子“不听话”吸引了当今的大部分注意力,让他没有工夫理会余下儿子的动作。可是现在太子一日比一日表现得更象一个孝顺儿子,别的儿子种种的挑衅,就让当今觉得分外碍眼了。
而二皇子,则是他现在最为恼火的一个。这个儿子比太子了三岁,时看着还好,谁知自从他生母封妃,而他入朝领了户部之后,就开始在自己外家的怂恿之下,想着与太子分庭抗礼。
也是当今那日让各皇子去各部出任七品官,一下子把二皇子的野心给暴露无遗:户部的人,就算是王尚书着意约束,可是还是不时地有人给太子使些绊子,找些麻烦。若没有人在背后指使,那些人胆敢如此对待堂堂一国太子,当今什么都不相信。
可是最令当今满意的则是,太子明知道那些人是有意针对自己,却全没了前几年的骄傲之气,对给自己找麻烦的人与事,他是能化解的化解,不能化解的直接请王尚书出面处理。却是一次也没有将那些人的行为告诉过当今。这让当今觉得太子真是历练有成,大有人君的气度。
偏偏在当今看来,太子已经是相当的隐忍了,可是二皇子的母妃,却还有意无意地在当今面前,些二皇子被太子欺压或是太子行事不合规矩等等。就算是得再隐晦,可是当今还能听不出来?于是在他觉得自己儿子让这个女人给教坏了的时候,二皇子的母妃,已经成功地由贤妃降为了无封号的嫔。理由十分现成:顶撞圣人。
“太子的东宫里头,人还是少了些。”觉得自己大儿子吃了没娘的亏,当今对戴权道:“还是再派些人去服侍他吧。”
戴权有些为难地看着当今道:“圣人,太子如今各品级的服侍人都已经满了。”谁让你觉得对谁好,就给谁赏女人呢,而太子往往还是得赏最多的一个。
可是当今却不觉得自己的决定有什么问题:“那些都是些不中用的,到现在太子才两个儿子、一个闺女。他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人,自是要多多地开枝散叶,才能国祚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