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留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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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萋萋的呼吸渐渐平缓,攥着长缨衣袖的也缓缓松开。长缨此时,心里犹如翻江倒海一般,一刻也不得安宁。她扶着卧榻直起身,离开熟睡的陈萋萋,来到桌前。

    烛火摇曳,塞外风起。

    长缨双握住浪湖刀,心里默念:“公子啊我早已将这身心皆托付于你,你怎能这般辜负,但愿他信口胡,只是为了讨好这陈萋萋罢了我知你先前得罪于她,她定是怀恨在心”

    心里虽如此,长缨这眼泪却还是像断了线的珠子,滴滴答答掉在了浪湖刀上。

    “顾公子顾公子”陈萋萋梦魇道。

    长缨一惊起身,只听她又呓语:“你不能这样顾公子,心我父亲杀了你”

    长缨听得,顿时睁大了眼睛,她忙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叫出声来。她快步来到榻前,握住陈萋萋之。

    不料她一顿乱舞,挣脱了,复又呓语:“顾公子,父亲已将我许配与你,你却是这般心急放放!”喊罢,又沉沉睡去。

    长缨慢慢退回桌旁,她最后一点希望,随着这几句梦魇,烟消云散。心口犹如被一把钝刀,一下一下,慢慢地、狠狠地剁着。贵为公主的长缨,从到大,何时有过这般的屈辱。

    “假的,假的!”她双按住桌上的浪湖刀上,心底呐喊着。她想起在竹林,那个唤自己“福星”的男孩,心满意足地喝了自己的酒。想起街心亭里,一身泥污的他,伤口渗出鲜红的血。想起曳浪湖心,蜷缩于自己怀中的他,睡的那么安详

    长缨的心开始滴血:“什么锦囊,就值得你如此对我?”她望着卧榻上陈萋萋平和的面容。“你也是这般,躺于她的身侧吗?”长缨的心,彻底碎了

    良久烧干的烛火挣扎了几下,兀自熄灭,帐里被黑暗包围。

    长缨呆坐着,像一尊石雕,

    整整一夜,这眼不曾合上,泪已经流尽了清晨第一声鸟鸣,将长缨拉回现实,她恍恍起身,瞧见陈萋萋书案上的纸笔,便过去研磨。一双玉禁不住颤抖着,泪水又一次打在了宣纸上,绽出一晕晕暗淡喑哑的斑驳光影。

    长缨执笔,蘸饱墨,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写道:“咧咧竹林酒,痴痴浪湖心。脉脉公子意,段段斩长缨。悲悲秋风寒,丝丝具无情。日日念相思,踽踽还独校”

    书罢,长缨对着卧榻上的陈萋萋惨惨一笑,揭帘而出

    又过了许久帐外人嘈杂,马嘶鸣。陈萋萋张嘴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这是河界,最漫长的一夜。

    京城颐阳宫正殿,秦元江已经跪了很久。

    听西河书局的银子垒起来,能高过西河塔了。秦元江脸上,却没有一丝喜色。

    一月前,皇后娘娘托人赏赐的解毒金丹,药效似已侵入他的五脏六腑,今日再讨不来解药,眼看就得筋脉爆裂。沈公公过,中了这金丹之毒,死相是世上最惨不忍睹的,周身被血充斥,晶莹剔透,犹如一只吸足了血的蚂蝗

    秦元江的冷汗,已湿透了衣衫,午时三刻,自己即将化身成一只蚂蝗。秦元江用尽身体最后一点力气,哀求道:“草民恳请皇后娘娘赐药”

    “咯咯咯”倪皇后的声音愈发婉转了,她终于从屏风后款款而出,凤冠霞帔,暗香浮动,皆不及她眼角流转的万般风情,只可惜秦元江无福消受。

    “草民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他五体投地,换来倪皇后一连串的“咯咯”大笑,颐阳宫飞檐上的几只杜鹃,竟也停住了鸣叫,侧耳聆听。

    “秦大帮主你还记得我这个皇后呀本宫以为,你该去寻那温先生才对不是。”倪皇后走到秦元江身侧,缓缓蹲下,“我堂堂西河帮,怎么滴就被关刀局的人牵着鼻子走了呢本宫托你找的锦囊呢,托你找的人呢?”

    “禀娘娘顾北那子,投靠了西凉国不,又躲到了陈元帅的营帐,草民实在难以得啊请皇后娘娘明察”秦元江带上了哭腔,全身肌肉开始抖动。

    “哟瞧秦大帮主你的,他要是躲在本宫这颐阳宫,本宫要你西河帮做甚?”倪皇后冷冷道。

    “皇后娘娘草民该死啊”秦元江声泪俱下,“请娘娘再给草民一次会草民得知,这顾北正随陈元帅赶来面见皇上,草民自会在花都,好生招待”

    “噢?”倪皇后凤眉一挑,笑道:“秦帮主,本宫素来敬仰你这般江湖英雄,难免有时会期望过高,秦帮主你可莫要怪罪本宫哟”

    “草民肝脑涂地,一心效忠皇后娘娘”秦元江的脑袋,几乎要将颐阳宫的地板砸开。

    “沈公公”倪皇后唤道。

    “奴才在”

    “把药赐了吧”倪皇后走向屏风后,声音娓娓传来,“前儿个新挑的那几个孩子,也一并赏给他罢”

    “喏”沈公公一脸堆笑,走到秦元江面前道,“秦帮主,还不谢恩呐?”

    “草民叩谢皇后娘娘大恩”秦元江一拜不起。

    秦元江如愿以偿地咽下了解药,温先生却没这福分。

    倪雄这两柄锈迹斑驳的刀,在他还未成为吸饱血的蚂蝗之前,已齐胸插入。

    刀已饮血,周身艳红。

    “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倪雄自温先生身上,将刀缓缓抽出,盯住冷钰道。

    “大大人”冷钰的眸子,一触到倪雄这茹毛饮血的宝刀,原本善于口吐珠玑的舌头,也开始打结了。

    “!”倪雄喝道。

    “回大人那顾北正赶往京城,三日后,过花都”冷钰紧握住双,才将话一气完。

    “哈哈哈”倪雄长笑一声,“花都花都”

    倪雄突然停住,沉声道:“花都是为西河帮老窝,此番唯有老夫不便出马,其余热,你皆可调遣如若夺不回锦囊,一举灭了西河帮,死罪可免!”

    “属下领命!”冷钰紧握的,终于松开了。

    朝野风起。

    已能暗暗嗅出血腥。

    太子段岭却嗅不出来,他伏于案前,高声吟诵:“是以圣人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之不祥,是为下王”

    “岭儿都什么时辰了,还在圣人圣人呢?”倪皇后笑着走来,轻轻揽住段岭。

    “母后”段岭合上书,起身施礼。

    “快免礼今儿个你怎地不去校场?”倪皇后问道,顺拨开一个荔枝喂进段岭嘴里。

    段岭嘴里含着荔枝,忙囫囵吞下,回道:“儿臣儿臣读书误了时辰,母后儿臣这就赶去。”罢,紧着收拾。

    倪皇后笑着瞧他,嘴里道:“岭儿,这才对嘛,你将来为一国之君,须得文武兼备,韬略并存岭儿,母后还未完呐这孩子”倪皇后咬了一口荔枝,瞧着跑远的段岭一边摇头一边笑。

    段岭一口气跑到校场外,他听见乔烈将军正带着下们在里面操练,杀声震。段岭寻了一个阴凉的角落坐了下来,抬头望着上的流云,它们是那般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流泄于广袤的苍穹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