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舅舅令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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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衡第二天午后才回到王府,眼里浓浓的缠绵爱意尚未散尽,连走路都在自个儿发笑。

    然而一进王府,就得知姝儿被狗咬了。

    当下吓得他脸都白了,旋风般疾奔进王妃院,几个丫鬟迎上来:“世子,王妃在堂上,让你去见她。”

    叶衡虽担心姝儿,也只得先去见母妃。

    苏葭湄靠在椅背,望着儿子走进来。

    他长得真像夫君,高瘦的个头,清隽的脸型,英挺的眉目。由于成长环境不同,比起当年的夫君,还多了一份贵气儒雅。

    苏葭湄心中怒意和疼爱交织,脸色也变得复杂起来。

    “母妃,姝儿如何了?”给苏葭湄行礼毕,叶衡焦急万分地问。

    “她无碍,伤得不重,只是受了惊吓。”苏葭湄声音带着冷意。

    “都是儿子的过错,不该给她弄来如此凶恶不驯的猎犬。”叶衡痛悔不已,连忙认错。

    苏葭湄未置可否,却问了不相干的问题:“你知道父王的前锋队伍行军到哪儿了吗?”

    叶衡一愣,抬目看苏葭湄:“这儿子不知,驿传邸报都是发往衙署,是以”

    “不看邸报就推断不出你父王大概行军到何处了吗?”苏葭湄的声音突然提高,神情严厉,“我问你,你父王走的哪条路线你可知道?”

    叶衡茫然地望着母妃,眼里浮起惭愧之色。

    他还真不知道

    自从他上次在多洛川和阿荟见面,阿荟教会他游泳,他脑海里就全是阿荟的音容笑貌,回来就泡在藏书阁帮阿荟的哥哥查找治病良方。

    “你知不知道你三弟这些天常往衙署跑?我在衙署都遇见他好几次?”

    “我有阵子没见他了”叶衡低声答道。

    “你知道他去衙署作甚吗?他的屋子里挂着一幅梁国地图,其中红线标出的是你父王的行军路线,他在推算你父王走到哪里了,然后去衙署找邸报看。

    各州各郡地形不同,形势也不同,在有些州郡能顺利地调兵,有些州郡则不能。你三弟在衙署翻阅你父王途经的每个州郡的地方志,还请教衙署的幕僚,以此来推算你父王的行军速度。

    你看看你在做什么,你三弟在做什么?你父王兴师勤王、拥兵入朝,如此风云剧变,你不关心,却只想着那个阿荟!

    我把你两个妹妹拜托给你,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你竟敢在外留宿!

    你的心中只有阿荟,没有父王和母妃,没有两个妹妹么?”

    “母妃,我错了!我我看护妹妹失责,我未曾留心父王行军之事,我”叶衡扑通跪了下来,伏地痛哭,“母妃原谅我吧!”

    “好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起来吧。”苏葭湄的语气稍稍缓和,“去看看你姝儿妹妹,然后去找你三弟请教一下父王的行军路线,了解一下沿途所经郡县的情况。你会发现你三弟已经超越你许多。”

    苏葭湄不再多,起身拂袖离去。

    叶衡恭送母妃离开,去看了姝儿,又去薛夫人院找叶衫,这才发现叶衫的卧室果然挂着几幅梁国地图,桌案上堆满了各种山川要塞、户口律令等图书。

    叶衡大吃一惊,几兄弟从一起学文练武,各自什么水平都很清楚。

    叶衡都不晓得三弟什么时候对这些感兴趣了。

    叶衫笑道:“因为牵挂父王,所以最近每日都看地图,心想着父王走到哪里了啊?不知在这个郡、这个县调兵可顺利?于是就想了解当地的地理、民生、政情,便去衙署请教父王的幕僚,他们便借给我这些图册,研读之下发现还挺有趣味。”

    叶衡惭愧不已,父王出师这么久,他都很少想念他,平素想得最多的都是阿荟。

    一想到阿荟,叶衡的心顿时涌满了柔情和疼惜,脑海里全是她青春美好的胴体。

    早上离开时他许诺阿荟,今天还会再去看她。

    阿荟的父汗只给她来去十几天的时间,她最多只能在定远待三天。

    可是,刚才母妃才交待他,不许出府

    该怎么办才好

    阿荟

    想到昨夜她的温柔和奉献,少年的心又柔软又疼痛,丢了魂一样,这一整天都不知道怎么度过的。

    直到傍晚,突然有厮递进名帖来,叶衡一眼看见那上面的字,激动得整颗心要爆炸,刚往外冲,就遇到苏葭湄从院外进来。

    叶衡只得停下来见礼。

    “你要去哪里?”苏葭湄问儿子。

    叶衡支吾着,最后还是对母妃撒了谎:“去藏书阁,想看看父王途经郡县的地方志。”

    苏葭湄赞许地点头道:“带妘妹妹一起去吧,她昨个儿才和我想去藏书阁看书。”

    叶衡心中暗叫不好,早知道就自己是去练武了。

    ————

    东角门外,阿荟递进了名帖,却左等右等不见人。

    今早上他离去时过会来看她,她在客栈等了一天,他却没有如约而至。

    阿荟在王府东角门的院墙外来回踱步,暮色四起,风中的寒意越来越浓。

    王府高墙内的枫树将茂盛的枝叶伸出了墙外,枝头的红叶在夕阳照耀下,炽烈艳丽得让人失神。

    那颜色让阿荟想起昨晚自己流的血。

    十四岁就领兵征战的她,铁血杀伐的心,第一次为一个男子而迷乱。

    昨夜,她倾注了所有柔情蜜意去满足他。

    可是他这么快就把她弃之脑后了吗?

    “阿荟”

    听见有人叫她,她芳心一颤,转过身去。

    然而,从角门内走出来的,不是她心爱的男子。

    “循哥儿?”阿荟满脸失望。

    叶循慢慢走上前,呈出一脸担忧:“阿荟,赶紧走吧。哥和你在客栈过夜的事,被母妃知道了,母妃非常生气,你不守闺训、玷辱家门,不准哥出来见你。”

    阿荟仿佛被狠狠捅了一刀,眼圈当时就红了,二话不,转过身去,从亲卫里牵过坐骑,跃上马背。

    叶循赶上两步:“阿荟,别怪母妃,她出身门阀大族,规矩很严”

    赫兰荟没有再听下去,挥鞭击下,飞快地奔驰而去,直到驰出很远了,她才任凭泪水滚落面颊。

    ————

    叶衡一整天都没能脱身,直到第二天,他终于找到会,疯了一样奔到客栈,却被告知——阿荟已经走了。

    他骑上马,追出城十多里,却没有见到阿荟一行的身影。

    他勒马在官道边团团打转,不知该继续追下去,还是回城。

    那坐骑本就是烈马,被他勒得原地打圈,进退不得,终于忍受不住,一蹶后蹄,狠狠将他从马背甩了下去。

    叶衡身敏捷,就地一滚,毫发无伤地翻身跃起,站在官道边望着衰草连天,雁阵掠霜,只觉整颗心都空了。

    失魂落魄地回到王府,叶衡给阿荟写了一封书信,解释自己失约的原因。

    可是梁国和草原部落不通信使,只有官府能够派遣使者。

    叶衡想到夏天时自己帮父王调兵,和云州都督呼延绪交情不错,便给呼延绪写了一封信,拜托他把这封书信转交到野利部可汗里。

    信发出去后,还未收到呼延绪的回书,就有消息传来:父王攻入京师,平定叛乱,迎回圣驾,扶立慕祁登基。

    慕祁初登大宝,就加封奕六韩为太尉、大丞相、天策上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中外诸军事,加九锡,赞拜不名、入朝不趋。

    奕六韩推辞了三次,慕祁下了四次诏书,最后奕六韩方才接受。

    加封九锡的大典之后,奕六韩以皇帝名义下旨,派人迎接定远城的家眷。

    大雪初降时,王府家眷由万峰率领的两万虎贲军护送,浩浩荡荡启程前往京师。

    十多年前,也是在这样风雪交加的季节,苏葭湄带着两位妾室、四个孩子,跟随奕六韩从京师退据北疆。

    那年车队困在黄蛇岭,有家眷的马车滚下了山崖,她还记得自己当时的担心和焦灼——她肩上担负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儿女,还有夫君的庶子、妾室。

    所幸的是,如今三个儿子都已长大,三个英武的少年,各自骑马紧随在自己母亲的车旁,前后都是望不到边的黑甲虎贲军,长蛇般的队伍蜿蜒行进在茫茫大雪中。

    路上凡路过州郡的治所,当地长官都会出城亲迎,设宴接风,曲意逢迎。

    从他们巴结殷勤的态度,苏葭湄就知道,夫君这次是真的位极人臣、权倾天下了。

    夫君的霸业有她一半血汗,这份基业只能传给她的儿子,她绝不准许任何人窃夺!

    ————

    这天,车队到达离京城只有六十里的安平县,前方哨骑来报:牙门军都督吴令禾,奉晋王之命前来迎接。

    舅舅来了?

    舅舅官升牙门军都督了?

    循哥儿心神一震,在马上俯身对车内道:“娘亲,我想先行去见舅舅。”

    浅浅撩开车帘,皓腕上叠戴的金镶玉镯子叮咚作响,妆容艳丽的脸庞裹在紫貂裘中:“好,去吧。”

    叶循一抖缰绳,迫不及待地脱离车队,策马向前奔驰。

    一骑高大的骏马立在雪地。

    马上男子俊挺的轮廓,叶循只看了一眼,就觉得亲切熟悉。

    鼻子一酸,脑海里映现出舅舅遒劲的笔迹,舅舅每年都给他写信,恪尽教诲。

    “舅舅!”他老远跳下马,快步跑过去,扑在雪地里跪拜。

    “快起来,循哥儿,长这么大了”吴令禾的声音嘶哑哽咽,将叶循拉起来,把臂细看,见循哥儿相貌酷似令姬,他的心剧烈地抽痛。

    他该怎么和这孩子?

    晋王让他来迎接,是要他把令姬被射杀的事,告诉循哥儿。

    可他该怎么和这孩子!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