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内鬼(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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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一道起身见礼,莺莺燕燕拜倒了一大片,齐声道:“参见陛下,愿陛下新春吉祥,圣寿无疆。”

    “免礼,免礼,各位都是朕的长辈懿亲,就不必多礼了!”慕祁声音清润柔和,如春夜细雨绵绵而落。

    满堂宫庭贵妇们这才款款起身,带起一片轻微悦耳的衣裙窸窣和玉佩琳琅声。

    “晋王妃今日主持命妇宫宴,辛苦了。”慕祁又对苏葭湄和煦笑道。

    “能为皇室略尽绵力,是妾妇的荣幸。”苏葭湄恭敬如仪地答道。

    这时,叶姝抬起脸向慕祁望来。

    慕祁的心脏仿佛被猛击了一下,无比震撼,无比惊艳,内心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情感,不清是什么感觉,但是非常浓烈。

    他长在宫廷,阅尽春色,但从没有如此震撼过。

    叶姝见他呆呆地看着自己,心想:这是什么表情,你是中意我呢,还是不中意?

    她眨巴着灵动的明眸,探究地朝慕祁望去,神情天真无邪,充满好奇,让慕祁的心都快要融化。

    那双黑珍珠般的明眸,是慕祁见过最灵动的眼睛,流光溢彩,顾盼生辉,仿佛凝聚了整个夜空的星辰。

    几位太妃见皇帝看呆了,以袖掩唇,发出轻微的咳嗽声。

    慕祁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在张英扶掖下落座,一面给苏葭湄母女赐座。

    叶姝躲在母妃身后,悄悄地探头看慕祁,想从他的表情窥探,他到底是否中意自己。

    她每次探出头来,慕祁都对她温润一笑,她立即噘着嘴缩了回去。

    慕祁心中暗笑,以拳抵唇,咳嗽一声,再将双扶在膝盖,故作霸气之态,问道:“方才宫宴上的菜式,不知是否合表妹的口味?”

    未闻回答,苏葭湄扯了扯女儿的袖子:“皇上问你话。”

    “啊?是问我么?”叶姝浓密的长睫急速眨动,宛如黑蝴蝶的翅膀扑腾着,“不是问表妹吗?”

    “郡主就是皇上的表妹啊!”有太妃笑起来。

    苏葭湄满额黑线,接近崩溃。

    来之前千叮万嘱,不许故意出乖露丑,可还是防不胜防

    “哦”叶姝恍然大悟,“我感觉挺难吃的,不如我们府上的菜好吃。”

    一语既出,太妃们脸上的表情都僵了。

    苏葭湄嘴角抽搐,正想给女儿打圆场,皇帝慕祁却毫不在意地哈哈笑道:“看来御膳房需整饬了,这样吧,安如海!”

    “奴才在!”内务府总管安如海,拂尘一甩,肥硕的身子颤颤地上前一步。

    “传朕的旨意,即日起,御膳房的厨子,轮流到晋王府的厨房去学做菜。”着斜了叶姝一眼,俊目里闪着促狭的光。

    “奴才遵旨!”安如海躬身领命。

    这回轮到叶姝傻眼了,惶恐无措地看了母妃一眼。

    苏葭湄无奈地叹了口气。

    又闲话了几句家常,叶姝再不敢多话造次,慕祁却不时向她投来狡黠的笑意,气得叶姝直翻白眼。

    末了,皇帝起驾离去,众人恭送到殿堂大门外。

    夜幕下,漫天雪花像白色的精灵,在宫灯光影里飞舞着,旋转着。

    慕祁仰头看了一会雪,踏上龙舆之前,回头看了叶姝一眼。

    叶姝正好从母妃身后,探出头来,跟慕祁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她嗖地缩了回去。

    慕祁缓缓垂目,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

    第二日,奕六韩听苏葭湄了,叶姝和皇帝会面的情形。

    夫妻俩正在谈话,管家进来禀报:皇帝从宫里派了御厨,到王府厨房来学厨艺。

    奕六韩气急败坏拍打额头:“你给我生的好闺女!”

    “我担心姝儿会故意露出那道疤,是以只注意她的,哪知她”苏葭湄亦是一脸无可奈何:“不过料也无妨,几个御厨莫非还能充当眼线?”

    “那也得让厨房管事盯着些。”

    “这我自然知道。”

    “那道疤还是得治,我让你去问兰陵公主,你去了否?”

    “这不正过年嘛,我听公主府每日大宴宗室。”

    奕六韩剑眉一拧:“她意欲何为?想复兴慕氏?她以为复兴慕氏,就能重振皇权?哼,她忘了吗,作乱谋反、差点颠覆社稷的慕焕,就是他们慕氏宗室!”

    “我听慕烟现在,主要和鲁国夫人的儿子慕熠来往,那些宗室是慕熠牵线的。大多都只有爵位,并无官职,夫君不必担心。”

    奕六韩点点头,从书案边上拿起三份奏折:“年前我向南疆边帅征求南征之策,叶弼成、苏闳、吴令禾分别给我上了一份南征战略。我准备开朝后再召集军重臣商议,你先看看这三份战略,以谁为优?”(年节期间休朝)

    苏葭湄接过三份奏表细细看起来。

    苏闳是苏葭湄的族兄,当初跟着宁震去南方修千金堰,后来叶青鸟毒死发妻宁眉初,叶太后凌迟宁太妃,宁震一怒之下起兵造反,被苏闳及时发现,协助朝廷平叛,后来苏闳就一直留在南疆。

    叶太后当政期间,有意打压苏氏,苏闳被贬职为参军。

    直到奕六韩执政,才将苏闳提拔为益州刺史。

    益州扼守着出蜀地的要塞,是南疆最西边的重镇。

    叶弼成镇守的武州、江州,位于南疆的中部。

    而吴令禾曾经镇守的徐州,在南疆最东边。

    这四个州组成了梁国的南疆。

    “我觉得这三篇战略,以吴令禾为最优,不过四哥(苏闳)的建议中这条——‘贼虽于隐矶、江陵、夏首、流头置船,然终聚西陵、峡口,以水战大决。若贼必以上流有军,令精兵赴援者,下流诸将即须择便横渡。’——甚是有理。”

    苏葭湄凝思着道,“这也是当年太后要在益州造船的原因。夫君不妨再责令户部,调拨军费,让四哥在益州重造战船。”

    “可是上次太后在益州造船,被南唐军烧得精光,损失惨重,不知户部会否通过决议。”

    “烧战船时,是秦启皓任益州刺史,如今四哥镇益州,情况不可同日而语。”

    “如此我便草拟一份公文,开朝后交给户部。”

    奕六韩刚拿出公文纸,苏葭湄一抬:“慢着,夫君!”秀丽的纤眉一蹙:“上次益州战船被烧的卷宗,我看过。南唐军队对战船的港口位置、守军的岗哨作息,全都了如指掌。我觉得这其中恐有蹊跷。”

    奕六韩眉峰一振:“你怀疑有内奸?会是哪个环节出了内奸?”

    苏葭湄纤眉浅颦:“那时是太后当政,不知太后都给哪些人过,如今是查不出来了。为防万一,这次咱们不走户部流程。你给四哥写私信,让他秘密造船。经费嘛,咱们给他一部分,剩余的他用当地赋税填补。”

    “爱妻所言甚是。”奕六韩连连点头,“经费要烦劳爱妻设法筹措了。”

    苏葭湄沉思道:“那我明日便去兰陵公主府,问一问祛疤的秘方,顺便找白永川。他们白家从事粮米生意,有私家船队,不知他懂不懂造船的事,如果他懂,我跟他了解一下。”

    “了解造船,何不去少府寺车船署?还用请教白永川?他顶多了解商船。战船和商船是两回事吧?”奕六韩醋劲大发地瞪着妻子。

    苏葭湄脸上微微一红,娇嗔道:“公主和驸马伉俪情深,你想多了吧?倒是你,不要去破坏人家夫妻感情”

    着拂袖走开,却被奕六韩一把拽回:“死女人,你把话清楚,我何曾破坏他们?”

    “不曾么?你和慕烟没有余情未了?”

    “我的天,还余情未了。我只求瘟神离我远些,她大婚那晚,你都忘了?我喜得放了几十条炮仗,我本想出席婚宴,是你不准我去”

    苏葭湄心想:只怕你们不能善了,有个慕如歌呢,人家可是故意取名“歌”

    ————

    这天,苏葭湄登门造访慕烟。

    慕烟派了贴身侍女出来迎接,刚走到慕烟寝院门口。

    就听里面传来慕烟亮丽的嗓音,高声地不知在骂些什么,就像十几只云雀同时发出鸣叫。

    接着,慕如歌捂着红肿的脸,哭着从厅堂冲了出来,差点一头撞上苏葭湄。

    慕如歌抬起亮若黑钻的眸,打量苏葭湄一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哭声又起,比刚才更夸张,一路惨嚎而去。

    “哎哟,气死我了,我迟早被蹄子气死!”

    苏葭湄走进来时,慕烟正歪在贵妃榻上,抚酥胸生气。

    乌亮的秀发如黑瀑般随意披散,开得很低的领口下,秀挺的美峰起伏着,那动人的体态,妖娆的丰姿,散发出勾魂摄魄的风情。

    “王妃来了。”侍女禀报。

    慕烟仍倚在榻上,微微抬了抬眼皮:“你们下去吧。”

    苏葭湄坐下来,将来意一,慕烟懒洋洋地往后一仰,满头青丝从榻上倾泻而下,如墨缎般乌光流亮:

    “我是用过一种药膏,疗效不错。不过我所有脂粉面药,都被那蹄子偷用了。她还偷我的首饰。我现在要用什么,经常找不到,昨天才戴的耳坠,今天就不见了,你我怎么办。你最好去问她吧。”

    慕烟一挥,让侍女带苏葭湄去找如歌:“八成又去她爹那里了,每次被我打,她都去找永川告状。”

    侍女便带着苏葭湄,沿着曲廊花径,朝白永川的书房走去。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