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双向沉默
成则衷跟戎冶一走进酒吧就引起了范围的骚动。两人的身高、长相无一不惹眼,气质虽各有千秋,但都是男女皆欣赏得了的类型,走过之处,周围的人难免被吸引注意力。
两人步伐不快,先前戎冶已经接了靳哲的电话知道他先进来了,便直接找人。
“阿衷,跟我们一起?”戎冶朝里一偏头,问成则衷。他看到靳哲坐在吧台左侧的卡座上,所以脚步已经跨了出去,右手把着成则衷肩头,带着介于询问和要求之间的力道。
他正努力找回从前两人相处时的感觉,但好像怎样都不对。太亲密,他不能,太生疏,他不想。一种无形的古怪的作用力横亘在两人之间,牵引和拒斥并存着,戎冶在等成则衷给他一个讯号——两人已经一笑泯恩仇的讯号——才好无碍地继续靠近。
成则衷朝靳哲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角微扬,身体已经转向了另一面:“你与朋友一同来消遣,我就不扰了。”
戎冶被这样直接拒绝,眼中本就暗弱的神采全数消失,柔和脸色变得微寒。
但旋即成则衷就抬起手搭着他肘部笑道:“今晚我只想放松,不想社交。还是等这几天什么时候你空了去我那儿——好酒管够,我们俩聊个尽兴,一醉方休。”
戎冶听他这样讲,语气里又透着股不见外的亲昵,眼里才重新染了笑意,显得开怀了些:“好!那就明晚。”
成则衷笑意加深,点头应下:“那就好了。”他从戎冶身边走开,最后就着松手的姿势在戎冶臂外侧拍了拍:“玩儿得开心,明晚见。”
戎冶看着成则衷不紧不慢地朝一僻静角落的空桌走去,视线渐渐下滑到那人的腿上,心里一点点发起堵来。
即便用这种速度行走,如果有心观察,仍能发觉成则衷腿上的动作有轻微的不顺畅。
他想到刚才两人各自下了座驾走向酒吧的那段短短的距离,成则衷一直落在他后面,却也步伐不改。
戎冶以为成则衷素来慢热,只是还没提起享受夜生活的劲来,便笑着催他道:“阿衷,怎么这么慢吞吞的?”
成则衷微微笑:“习惯了。”
戎冶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如果要维持体面,成则衷就再不能像从前那样自由自在地迈动双腿。
他一时心情复杂,不出话来,成则衷已经走到他身边抬了抬下巴:“进去吧。”
……
方才戎冶同成则衷站在那儿话的时候靳哲就看到他们了,只不过戎冶几乎背对着他,还把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侧身站着的那个陌生男人挡去了大半。
靳哲起初只见成则衷半个侧面,一眼就望到个生得出类拔萃的鼻子,已忍不住挑了挑眉;接着成则衷转过身走开,扭头前教靳哲短暂地瞥到了他完整侧脸,从额头到下巴那线条跌宕而流畅,一气呵成,英挺兼之俊美,让靳哲不禁在心中大赞了一声“好靓仔”,立即起了兴致想要一览此人全貌——就是可惜蓄了点胡子,虽然在自己的审美之内却排除在自己的食谱之外了。
戎冶走了过来坐下,靳哲看到他表情似是有丝消沉。
靳哲也不探人隐私、问他怎么突然就不高兴,只一副肤浅模样笑着好奇道:“刚才那是谁?”
“我……”戎冶顿了顿才继续道,“一个朋友。刚在桥上那辆车里的就是他。”
靳哲笑:“你这个朋友很爱玩儿呀。”其实他自己才是一等一的爱玩。
又问:“怎么他不过来一起喝一杯吗?我也不怕生,不介意的。”
戎冶摇头:“他不了。”
服务生端来了靳哲点的两杯不加冰的蓝方,又分别给两人另摆了杯清水。
靳哲面露惋惜地拿手指敲敲桌面:“还想看看正脸呢。”
戎冶扬高了一边眉毛,拿起自己那杯,用开玩笑的口吻道:“怎么,见色起意啊?”
靳哲作个豁达的表情,弯着嘴角:“我一个只爱男人的gay,看到帅哥不感兴趣才叫怪事——不过大概只能欣赏欣赏了,他这风格看起来不是我杯茶。”
戎冶没想到自己随口一也中,无语道:“你不是没看清全脸吗,就知道帅?”
靳哲颇有把握地轻晃杯中酒液,眼里含着笃定的笑:“就凭他那个一万亚洲人里都不一定找得出一个的鼻子——骨相那么好,皮相怎么会差?”
戎冶觉得在这儿跟别人讨论成则衷的色相实在有些荒谬,于是用眼神对靳哲分完手不痛不痒没几天就开始寻找新目标的行为表达了鄙视:“马提亚斯遇上你确实是他倒霉。”
靳哲拍过拖的对象多得数不清楚,实实在在令他动了心,才会有开始,在一起时浓情蜜意都是真情实感,哪个都是“爱过”,可一旦靳哲觉得淡了,也是断就断,分手从不耽搁。
但无论是谁,都没能让靳哲经历过“分手期”——哪怕是一点点失落或可惜——他总是在完再见的下一秒就能走出来,片叶不沾,转过身就有接着挖掘美丽皮囊和有趣灵魂的精神。
靳哲喝了一口酒戏谑地看着戎冶,笑骂道:“扮正经!”
戎冶但笑不语。
两人坐着喝酒闲聊,靳哲突然问:“戎冶,你那个朋友,有多直啊?”
戎冶以为自己一时听错:“什么?”
靳哲露出玩味的表情:“虽然我这里看不到他那一桌……不过之前就见一个漂亮女仔从自己桌起来,端着酒朝那边走,可惜铩羽而回;刚刚呢,又有个男人到吧台要特调,点了点那个方向。”
戎冶不由转头朝斜后方看了看,可惜也并不能看到成则衷。
他皱了皱眉,从前成则衷要是不想受闲杂人等扰,往那儿一坐就有直径五米内生人勿进的气场,现在怎么回事?
“嚯……又来一个,还直接要自己调酒了,”靳哲摸着下巴笑,眸子好像更亮了点,“有点好奇啊,真这么大魅力?”
戎冶的脑海中泛起了一些关于成则衷和其他人的记忆。
“我跟他多年未见了,我只知道他从前对男人没兴趣,”戎冶扭回头来,神色冷了一分,“现在,我不知道。”
……
当年在R市接到祖母垂危的噩耗,为了见上老人最后一面戎冶选择了搭乘最近的班机返回。祖母一直吊着一口气在等他,总算是握着孙子的手阖上了眼。
那之后戎冶没再去找过成则衷,他终于心灰意懒了,或者,真正寒了心。
傅弘有时会告诉戎冶一些关于成则衷的事,戎冶也仍会看,只是心中那种已经被成则衷推出自己世界的感觉日益增长,越多次从别人口中得知成则衷的事情那种感觉就越强烈。
后来某次傅弘跟戎冶感叹,总觉得成则衷对他那个叫Eli的理疗师态度不一样,不和颜悦色,但绝对比对旁人来得好,伊莱对成则衷呢就简直是无微不至、早就超出了本职,又是个美男子——这两人,八成有猫腻。
戎冶忘记当时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很肯定地告诉傅弘:“不可能,他喜欢女人。”
傅弘回了别有深意的“哈哈”二字,然后才:“我原本也只喜欢女人啊?”
戎冶沉默了一阵,心中有个猜测却越来越清晰:“那个伊莱,是不是金发蓝眼珠?”
傅弘答:“对,你怎么知道?”
戎冶只记得那个金发青年有双清透明亮的蓝眼睛,却没能看真正清过他的样貌——当时他脸上的淤血和肿胀弄得他面目有些变形。
实话,戎冶那时候因为这个分明不强大的青年居然有胆量拦他而感到过意外,经傅弘一讲,好像找到了原因。
他还没回复,傅弘已经又发来一条信息:“我一直想瞧瞧成则衷这种人谈起恋爱来什么样儿,没准还真有机会实现了~”
这话看得戎冶烦乱而不爽,后来话题大概又被傅弘适时地扯到了别的什么东西上去,再往后,也没听傅弘再提起过成则衷同伊莱的暧昧。
数年后戎冶遇见陆时青,从最初的机缘巧合匆匆一面到后来想方设法将人不着痕迹地拉近自己身边、直至最终确定关系——在征服陆时青的过程中,他也让自己从心理上蜕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双性恋。
后来戎冶那些个关系亲近的兄弟里,最早见到陆时青的是林长风。当时林长风明显地愣住了,反应过来之后眼神极其复杂地看了戎冶一眼,戎冶脸上却殊无表情,林长风才收回视线对着陆时青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态度诚恳地解释道:“我太失礼了,真是对不起,不是歧视的意思,我只是……只是太震惊了,冶哥从前……没交过男朋友。”
陆时青虽然没露出被冒犯的表情,但素来也不是个爱笑的人,闻言神情只是平淡:“没关系。”——后来林长风才知道,陆时青之前根本连一次恋爱都没谈过。
而高最见到陆时青时,只微微挑了挑眉头,就自自然然地上去与陆时青握手介绍了自己、并且毫不做作地将人夸过一遍,最后还请陆时青今后多多包容戎冶的脾气。
只是在陆时青没看见的时候,高最与戎冶另有一次对话——
“嚯,”高最瞟瞟陆时青,压低了声音骇笑道,“你哪儿弄来跟那谁……长得那么像的一人?”
戎冶慢悠悠地瞥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要你多嘴?”倒没真的沉下脸来。
高最个哈哈:“明白,明白~”
后来高最多见了陆时青几回、目睹他与戎冶之间如何相处,还同戎冶笑:“看来这种平常冷冷淡淡的人谈起恋爱来也会融化嘛。”
结果就是这句调侃,莫名让戎冶想起了当初傅弘那句十分相近的话,竟蓦然贯通,心却直往下坠。他皱起眉来看了看陆时青,继而一点点阴了脸。
倒是高最当时得了一记冷眼,摸摸鼻子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这怎么触了戎冶的逆鳞。
这次靳哲问到了戎冶的盲区,戎冶心里没明确答案,那些有的没的倒是挨挨挤挤地涌了出来。
靳哲听戎冶“不知道”,却微眯着凤眸笑得诡秘:“呐,告诉你一件事,如果一个直男吸引同性的磁场太强,那他绝对直得不纯粹。”
戎冶正拿起酒杯的手一顿,倒不是成则衷,而是他自己就曾不止一次被靳哲旁观过被男人勾搭的时候,并且也没告诉过靳哲关于陆时青的事。
靳哲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一脸得逞的笑:“还以为你就是有潜质,看来是有故事瞒着我嘛,这可是你自己穿煲! ”
戎冶服了他这招“含沙射影”:“诈我是吧!”
靳哲无所畏惧地耸肩,撇着嘴角表达不满:“不够朋友啊你戎冶,我跟你都没藏着掖着的。”
戎冶道:“自己没机会发现还怪我不主动!”
靳哲眉毛一扬,十分理直气壮:“给你个将功折过的机会,现在老实交代。”
戎冶笑了,转着手中酒杯:“起来,我还是在认识你的同一天碰见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