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让我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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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成则衷午休期间已经收到戎冶一通电话,特意跟他来确认晚上是回槟源而非天海郡。

    得到答复之后戎冶显然心情愉快,最后了一句:“到时我让司机来给你开车,你别太累了阿衷。”便满意地挂了电话。

    等到下班去取车,成则衷果不其然看到黑西装白手套的司机已经等候在车旁,见他来了不卑不亢略一颔首:“成先生。”成则衷记得他叫易逍。

    “你好,”成则衷也淡淡点了下头,在车钥匙上轻点了两下将车解锁,“走吧。”罢便直接开后排车门坐进了车里。

    易逍跟着也坐进驾驶座,仿佛不由自主,又尽量不动声色,从后视镜中观察成则衷,他的目光深沉探究,但仅一两眼便垂下了眸子操作数控板了。

    成则衷没有点破,只是顾自闭起眼养神。

    到了槟源,劳拉接过成则衷的东西交给一名女佣,然后告诉他戎冶已在花园内等他,便为成则衷引路。

    ——花园中有一座大大的透明球形的温室凉亭,里面铺设着地板、摆放了桌椅,热夏之外,白日里坐在此处赏景、休闲、晒太阳、甚至是看雨中花园都是美事一桩,到了晚间,花园内精心布置的灯光亮起更美得别有风情,此处的视野同样赏心悦目。

    成则衷看见那座温室凉亭内的灯已经尽数点亮,桌上更点了蜡烛——一切看起来都是令人放松的暖色。

    戎冶脸上绽开一笑,到门边迎接他:“你回来了。”

    成则衷看了看桌上的餐具:“怎么今天突然有心情要搞特殊晚餐?”

    戎冶转到他身后把住他肩头半推着他到椅子边上:“因为今晚这一餐不一样啊——请坐。”

    成则衷配合地坐下了:“哦?怎么不一样。”

    “今晚的菜里有一道是我亲手做的红酒烩牛肉,先前试了几次做练习,现在做出的味道应该不赖,所以想着可以让你尝尝了,”戎冶,也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你要是喜欢,我以后还可以学别的菜式做给你吃。”他先为两人倒上酒。

    话着,上菜的人来了,有序地将菜肴一一放下,然后劳拉同他们一起悄然离开,将空间留给戎冶和成则衷二人。

    “多吃一点。”戎冶弯着嘴角举杯与成则衷的轻轻碰了一下。

    “嗯。”成则衷点头。

    那道红酒烩牛肉得到了成则衷“不错”的两字简评,但戎冶知道成则衷极少夸赞什么,便十分心满意足地高兴起来。

    但很快成则衷留意到戎冶显得有些坐立不安,酒杯几度拿起又放下却始终没有喝,眉间稍蹙,似乎在思忖些什么——他才意识到,哦,戎冶好像也并没吃几口东西。

    成则衷咽下口中的意粉,又饮了一口酒,询问心不在焉的戎冶:“你怎么了?”

    成则衷开口一问,戎冶倒是看起来镇静了些,也不再去碰酒杯了。

    “我爱你,”戎冶兀得,双眼炯炯有神望着成则衷,语气吓人的真挚,“我爱你,阿衷。”

    成则衷被他没头没尾的弄得有些糊涂,搁下了刀叉微微皱眉:“什么?”

    “我还没这样严肃认真地对你过,所以现在必须郑重其事地告诉你——成则衷,我爱你,胜过爱自己的生命。”戎冶,低沉嗓音稳重而温柔。

    成则衷觉得自己突然变得迟钝起来。

    这番突如其来的告白几乎教他稀奇地产生了措手不及的慌张。

    成则衷缓缓眨了眨眼,有一种诡异而无法抗拒的感觉侵袭了他,令他在身体上无法自控地出现了接近毛森骨立的反应,在数秒之内他都不出话来——他不好这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悚然。

    他想起在南美,那个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戛然而止的梦,眼下,那个梦在此时不期然有了结局——越过重重人海,原来戎冶就那样笑着望住他站在前方等待着,他终在万千人中找回了所失——这一刻,尘世的洪流匍匐着从他身边退去了。

    等到鸡皮疙瘩平复了,成则衷才终于慢吞吞地发出了一点声音来:“嗯……哦。”

    戎冶的目光脉脉,柔和一如熏然春风,望着他就像望着百花之中最后那一株仍不愿催吐芬芳、却也是最美丽的奇花那样耐心:“我知道我过很多次‘爱你’,但总是不够正式,每一次都显得我不走心似的,”他忍不住自己笑了,“因为实在是有太多情境令我有对你表白的冲动了……不过我知道,你大概一直没怎么上心——尤其是我在床上的时候。”

    成则衷用一种纠结的眼神审视着他。

    戎冶着从椅子上站起朝成则衷走过来,同时右手从裤袋里拿出了什么、将盖子开:“但是现在我绝对清醒,所以你要信我,”然后他握住了成则衷的手,缓缓地单膝跪了下来,保持着朗然笑意,掌心的薄汗却出卖了他的紧张心情,“阿衷,我们结婚吧?”

    成则衷的眉立刻又皱起来了,并且也“腾”地站了起来。他刚张了张嘴,无名指已经被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套上了一个指环。

    戎冶给他戴上戒指之后就立刻重新捏着他的手,好像是怕成则衷用力挣脱似的,力道比刚刚大了许多,看清那一瞬间成则衷脸上拒绝式的表情,又立刻跳了起来冒冒失失地捂住了他的嘴。

    成则衷愕然而微愠地看着戎冶。

    戎冶紧盯着近在咫尺的这双眼,心翼翼而又恳切地建议:“……要不,先好好考虑一下再回答我?”

    他那副自责自己方才太过鲁莽的懊悔表情尽收成则衷眼底。

    成则衷沉静下来,无言地望着戎冶的眼睛,在那双专注的眼中看见了自己清晰的倒影。

    那种感觉又来了……像浪潮一样从他身体上碾压过去,如沸如撼。这一回,那余韵激荡着沁入肌理,疾速奔向心脏,有力地冲刷着他的心底,弄得那里又酸又麻、又热又胀。

    成则衷抬起手,慢慢将戎冶的手揭开,低低问道:“你真的想清楚,决定余生都要跟我在一起?”

    “是。”戎冶毫无迟疑,有力地点头。

    成则衷凝视他两三秒,终于幅度极地摇了一下头,他感受到自己的喉咙因为要发出违心的声音而微微发紧:“你可以再想清楚一点。你确定自己够了解我吗?”

    “什么傻话呢,”戎冶笑了,自信满满地,“这世上还有比戎冶更了解成则衷的人吗?”

    他珍重地双手捧住成则衷脸庞,低声起誓道:“你是刻在我骨头里、烙在我心上的,我已经注定了要爱你直到死的那一刻。就算一直到我老得脑子也不好使了,把全世界都忘了,我也一定还记着你。”

    成则衷黑眸之中掀起暗涌湍流,但一言不发。

    戎冶继续缓声道:“我希望跟你永不分离……我恳求你,跟我永不分离——阿衷,你愿意吗?”

    成则衷深深地看他,久久没有回应。他的理智一遍遍在“不”,身体却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戎冶不禁睁大了眼,震惊过后才喜得大笑起来,一把将成则衷用力拥进怀里:“你同意了!”

    继而又念念叨叨地:“可不准反悔了!知道吗!”

    成则衷有些懊恼地皱了皱眉,但仍被感染了情绪,脸上终于也露出一线笑意,哼笑道:“蠢货。”

    戎冶满脸收不住的幸福灿烂,笑得跟个大傻子似的,只管死不撒手紧紧抱着成则衷,陶醉又安逸地闭着眼:“阿衷,我的阿衷。”

    成则衷心里在想,答应了你,我却有的烦了。

    戎冶多一段时间也等不住,想本周末就飞O国的邻国注册,生怕夜长梦多似的。

    事实上成则衷觉得不需要这么急,但还是决定满足戎冶心愿,只是:“我要先告诉爸爸和姐姐。”不能再先斩后奏了。

    成则衷先告知的父亲,成海门这边没什么阻碍,听罢平和道:“衷,只要你觉得和冶在一起是开心的,爸爸对你们就是祝福的。”

    成则衷沉声:“爸爸,我知道如果这件事在家族内传开,肯定会给您造成……”

    成海门摆了摆手:“我不会以自己孩子的幸福快乐为耻,不必担心爸爸;若他们想给你施压,也有爸爸在。”

    而成则昭听完神情纹丝不动甚至冷漠,仿若刚才只是一阵风过耳,顾自与弟弟道:“过几日我去港城出差,算抽空探望一下靳哲。”

    成则衷双眸幽沉的,没有话。

    “靳哲出事至今,你始终没去探过他,连需去港城的工作也尽量交与他人,都是因为戎冶缘故,是不是?”成则昭望住弟弟双眼。

    成则衷不想再就这件事深究下去:“姐。”

    成则昭的眼神锐利,缓声问:“靳哲的那场‘意外’,是不是戎冶手笔?”问到这里她仿佛醍醐灌顶幡然醒悟,动容地缓缓自椅中站了起来,低低道:“所以……靳哲就是‘白鸽’,是你当初的苦衷?……衷?”

    “姐,你想多了,”成则衷表情端凝,出声制止她的猜疑,“替我向靳哲道句‘抱歉’吧。”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我心底始终想要戎冶……像这样将我视作唯一、没有我便无以为继的戎冶——姐,这点你早就清楚,所以非要,到如今,是我得偿所愿了。”

    成则昭湿了眼圈一再摇头,抓着弟弟的臂,眼里有千万的不甘:“你值得更好的……他不配,他怎么配!”

    成则衷摇摇头,轻轻抱住姐姐低声道:“可是‘悲、欢、苦、乐’,这世上给得了我全部的人,也只这一个而已。姐,你明白吗?”

    ……

    私人飞机启程回国时,戎冶和成则衷已经完成注册仪式、戴上了对戒。

    戎冶见成则衷垂着眼正量已经戴在左手无名指的戒指,笑眯眯问:“戒指喜欢吗?”

    ——无镶钻的低调铂金,整体圆润光滑,外圈环绕有一道纹路带,密而有序的曲线排布着、部分交叠,呈磨砂质感。

    “这是指纹的局部?”成则衷将之稍稍转动,然后摩挲着戒指中间的纹路问。

    “对,你的和我的,”戎冶一脸自豪,将自己戴着戒指的手放到成则衷手边,一字字道,“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只属于我们的戒指。”

    成则衷看着两人手上同样的戒指,慢慢眨了眨眼。

    “我想的设计,要不要夸夸我?”戎冶握住成则衷的手故意挨近,笑着问。

    “戒指我喜欢。”成则衷点点头。

    戎冶失笑:“阿衷,你反射弧怎么突然变这么长……”他在成则衷唇角吻了吻,“才回答我第一个问题。”

    成则衷眼神柔和,也笑了一下。

    “我们结婚了,阿衷。”戎冶揽着成则衷肩膀感慨地。

    “这句话你过了。”成则衷稍稍侧头看他——交换戒指完毕的时候,戎冶就十分动情地抓着他的手用高兴得快要落泪的语气和表情了这么一句,然后两个人还接了个缱绻的长吻。

    戎冶笑得两眼弯弯收不住:“是啊,掐了自己几次了,还是觉得不像真的,再跟你确认一遍。”

    傻货!成则衷抬手分别捏住戎冶两颊开扯:“帮你确认!”

    “哎哎疼——咱们新婚呢,对我温柔点不行嘛阿衷!”戎冶佯装吃痛,用手去捂,顺势就覆住了成则衷的双手,一边两只手疗伤膏药似的贴着脸颊。

    成则衷似笑非笑觑着他:“还觉得像做梦么?”

    “千真万确,是我的阿衷,”戎冶眉欢眼笑,拿住成则衷的左手,垂首在戒指位置亲了一下,明亮有神的双眼望住爱人,兴致勃勃道,“那春节时去度蜜月怎么样?”

    成则衷摇摇头:“春节不行,我得回Y城,除清九盂家祭,我四时都需到的;而且回了Y城也不可能过了除夕夜就走,不成体统。”

    戎冶听了无奈,趣道:“唉,大户人家规矩果然多。”

    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神情肃然了起来:“我们的事让你们家族其他人知道,后果是不是很严重?回Y城时你别戴戒指……”

    成则衷淡淡道:“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世,何况,我已经向爸爸坦白,也不想爸爸还要为我欺瞒。”

    戎冶理解地点头。

    “我想睡一会儿,先去洗个澡,你先替我保管手机和戒指。”成则衷。

    “好。”戎冶笑着接过东西。

    成则衷进了房间之后,戎冶便让乘务员端一杯马天尼来,然后开了沙发对面的显示屏从菜单选了一场帆船比赛来看。

    成则衷的公务手机已经调成静音模式,但能看到屏幕上时不时有信息提示跳出来,私人手机则一直很安静。

    十几分钟后,戎冶听到私人手机蓦地响起了提示音,视线条件反射地扫了过去。

    发送者是成则昭。戎冶将手机拿了起来。

    只见屏幕上的信息详情显示着:刚刚结束探视。衷,那句“抱歉”我替你带到了。医生靳哲至今没有要苏醒的迹象。靳明心要我转达一句话给你——记住你的选择,从今往后,无论Marcus醒来与否,都不要再出现在他世界里。

    戎冶盯着这条信息,冰冷而不屑地笑了一下。

    他的目光回到比赛上,将手探入口袋取出了成则衷的那枚戒指,在指间一点点转动着,用自己的温度熨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