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沉给段流水垫付了吃住花用之后，段流水越看他越觉得亲近，三人一路吵吵闹闹，终于是在午时到了伏迦山。

    伏迦学院就在伏迦山顶。

    他们现在站在山脚下，抬头极目远望可以望见山顶流云宛转，流云中心是一座雄伟的宫殿，周边华光大盛，仿佛有妙法金光微荡，教人一看便忍不住心生敬畏。

    山脚下接引的学生穿着清一色的墨绿色长衫，长发俱是用木簪挽起，腰佩长剑或是大刀，看起来像是在闭目养神，只有身前立了个牌子像是用以提醒因着种种缘巧合来到这里的过客：伏迦学院往山上走。

    “早就听闻伏迦学院自由自在院内学生无拘无束，从施教到学习所有师生自始至终都秉承着‘道法自然’的理念，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段流水赞叹道。

    叶沉也点了点头，看起来对他的话很是赞同。

    只有萧行有些想笑。这是不是有点太随便了？？？

    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从南疆到平河镇这一路来他也见识了不少宗门招收弟子的场景，那些宗门师兄师姐无一不是穿着精致，打扮脱俗，好像是恨不得把自己最好的一面显现出来，以彰显自己的开头和宗门的气派，可现在他们终于来到大名鼎鼎的伏迦学院，看到的却是这么几个昏昏欲睡的学子。

    虽然似乎有点有碍观瞻，但萧行觉得，这也太适合他了！

    他就喜欢这种睡觉的差事。

    “两位，我们这便上山去吧。不定那传中的九重龙楼十二转凤阁就在前面。”段流水看起来兴致勃勃，头一个提议道。

    萧行叶沉对视一眼，纷纷点头。

    可三人不过才走出十余步，就发现再往前行便十分艰难，脚下好像有千钧之重，使得他们甚至无法提起脚来。

    但三人动用了体内的法则之力，便又觉得虽然艰难但是也没有到举步维艰的地步，这才好受了许多。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三人才走到江边。

    举目远眺之处皆是浩浩荡荡的江水，天水相接之处他们望不见，到处是白茫茫一片。

    “连舟也没有？这要怎么过去？”叶沉叹了口气，颇有些心灰意冷。三人之中他修为最低，经过方才的运气行路，现在已经是没有力气了，周身累得像散架了一样。

    萧行沉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也许，无舟才是好事。如果我没猜错，这里先前也是有舟的，只是这水承不起来，让舟给沉了下去。”

    “舟上没人？”段流水奇道。

    “也许有，不过现在也应该回去了。”萧行又道。

    “怎么回去？”叶沉望着他。

    “被遣回去了。或者换个好听点的词，被送回去了。”

    “你怎么知道？”两人又异口同声问他。

    萧行摇头：“猜的。不过我们现在也可以印证一下我的猜想是否正确。”他在江边踱着步子，忽然蹲下，将自己的一根头发扯下来，对两人道，“你们看着。”

    完，他将头发放在江面上。

    “一根头发有什么好”段流水还没完，就看见头发丝在水平如镜的江面上打了个旋儿，慢悠悠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沉了下去。

    他惊愕地看着叶沉，又惊愕地别开眼，看向萧行，叶沉又叹了口气，将他大张着的嘴巴合拢。

    过了一会儿，段流水撒泼似的一屁股坐在江边嚎啕起来：“我他妈拼死拼活到这里，一路上钱也被人偷了，还差点被人掳去当压寨相公，结果好不容易吉人自有天相，终于磕磕绊绊地来了这里，怎么就遇上了这种事！这一关我肯定是过不了了！我不想回去啊！”

    叶沉好笑地看着他像个无赖的孩子一样，转而将希冀的目光投放到萧行身上，问道：“你有办法吗？”

    萧行摇了摇头。

    他虽然身负虚无法则与雷电法则，又在昨晚悟出了刀意，可是他终究只是个人。

    而这江水，却是大自然的杰作。

    人，不能胜天的。

    不只是人，神也不能，佛也不能，魔也不能。

    这时候他忽然想起一桩往事来，那是在镇妖狱的时候，镇妖狱里有未开灵智的妖，像猿爷爷狐姐姐这样的大妖。

    猿爷爷经常给他将他从前在修炼上的趣事，有一回他灵脉堵塞，眼看着修为就快升境，却吃吃不能，只得滞留着，发现身边许多和他修为相差无几的大妖纷纷修炼到比他高一个境界时，他终于坐不住了，寻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打算开始冲击。后来他枯坐三天三夜，灵脉里灵气枯竭，终于冲击成功，成为了和那些大妖并立的存在。

    猿爷爷，这叫不破不立。

    “我想下去试试，一炷香之后，如果我没有上来，你们就另寻他法渡江去。”打定主意后，萧行对他们二人道。

    这回换成叶沉张大了嘴，他愣愣地看着萧行，一时间不知道该些什么好，又疑心是自己听错了。他想要下去试试？正常人恐怕都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吧？他觉得萧行还挺正常的，所以一定是他听错了吧！

    一直哭喊不停的段流水也停了下来，他哭得情真意切，虽然一滴眼泪也没有流下来，但他现在停下来了。不止眼泪没有，声音也没有了。他一动不动地呆望着萧行，只觉得自己平生并没有遇到过这样魄力的人。

    以至于他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你什么？”

    萧行没有答话，纵身跃了下去。

    他并非没有想过跃下去之后的后果，或许他会从这江底找到渡江的法子，又或许他会藏身鱼腹，他也不是没想过另外的办法，譬如试一试御气飞行，但是他或许能过去，叶沉呢？段流水呢？一时飞得起来算不得什么，但是飞到一半掉下去了怎么办？谁都不知道江底有什么，他须得探一探，才能安心。

    这是蛇叔叔教他的。

    面对万事万物，一定要有不惧怕去打破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