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孟周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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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禾不想了解孟周翰和他的生平。

    ——当然不想。

    如果不是孟周翰,她爱的人根本就不会受伤,不会失忆。她跟他之间如果非要有什么牵连、有什么“感情”,那也只是恨恼罢了——恨恼他超速,恨恼他不避让行人,恨恼他把她爱的人变得面目全非。

    如果他真的如所宣称的那般“魂穿”了,苏禾甚至都能违背本性,不去把他当什么科学标本如获至宝的尝试证明并解开这个未解之谜。而是会立刻去找人跳大神贴符纸,用最便捷的经验论,把他从她男朋友的身体里赶出去。

    但是

    但是最初激荡的情绪消退下去之后,她到底还是无法让自己被愤恨、痛苦支配着去迁怒,去报复。

    ——不管怎么,孟周翰已经付出了代价,至今仍昏迷不醒。而他的家庭也在法律和情理规定的范围内,积极的赔偿,配合时凡的治疗。

    何况,现在她眼前这个“孟周翰”,其实是时凡。

    至少在她的认知中,这就是时凡。

    她可以对这个“孟周翰”冷言相对,在照顾好他的身体的同时,用冷暴力去打压他、驱逐他。

    她做得到的——至少在他的身体还需要她照顾的这段时间里,她能做到让“孟周翰”的灵魂饱受煎熬,日夜不宁,而时凡的身躯被精心照料、完好无损。甚至或许都不必限定时限,因为这么做本身就是一套pua。在他从精神到身体都是一只遍体鳞伤的败犬的当下,很容易对他唯一可信赖的异性产生精神依恋。

    可是,她凭什么要因为别人的过错,而在时凡的眼睛注视之下,变成这么一个扭曲、恶毒,恶心至极的人?

    她凭什么要为了惩罚这个“孟周翰”,而忍受双重的精神痛苦,去伤害她的爱人呢?

    苏禾翻来覆去,一整夜没睡好。

    但良好的作息习惯,还是让她清晨一早就睁开眼睛,翻身起床。

    而时凡或者孟周翰,也几乎在她发出起床的动静的同时,就睁开了眼睛。

    苏禾愣愣的看着他,片刻后,肩头舒缓下来。

    “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她平心静气的问道,“我真的对着这张脸,我叫不出孟周翰。”

    并且她也不想把时凡叫成孟周翰。这么做就好像她认可了,可以抹除掉她所爱着的那个人格。

    孟周翰,“我的名叫凡凡”

    “那我还是叫你凡,可以吗?”

    孟周翰张了张嘴,稍微有些烦闷。但是他也能感觉到,苏禾已经在她能忍受的范围内尽量的尊重他。再多,她可能也就受不了了——毕竟,他占走了她男朋友的身体。

    他总算也意识到,就算是这个在他心底一钱不值的穷鬼,也是别人心目中的宝贝。

    “嗯暂时就叫我凡吧。”

    苏禾松了口气,遵照医嘱查看、询问一遍。心翼翼的协助着他做完清晨起床的代谢、清洁工作之后,便出门去买早饭。

    孟周翰一个人吊着腿半躺在病床上——虽侥幸没影响伤口愈合,但他还是被医生大骂一顿,被勒令吊着腿卧床——心思烦杂的思考着。

    昨晚苏禾一夜没睡——这是可想而知的。

    他也一夜没睡——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当苏禾出“请你珍视我男朋友的身体”时,他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脑中不断翻涌着这些天来他们相处的日常。

    很痛苦的思考、反省和自我调节之后,他总算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时凡也许偷走了他的家人、身份和财产。但他也不是没占据那些属于时凡的,很宝贵的东西。

    以及,苏禾大概一直都是在跟他真的。

    她不喜欢孟周翰——既不稀罕他的财富,也不喜欢他的人品。至于他的人,那就更不用多了。

    这个世界上,也有单纯因为对他没兴趣,而哪怕给她会,也不会多看他一眼的女人。

    他不是什么天选之子。他也不是世界的中心。

    剥掉“孟周翰”那层皮,他甚至都不是什么出类拔萃的社会精英。

    孟周翰苦笑,并且叹气。

    这么理所当然的真相,他居然直到今天才发现,也真是可笑啊。

    但苏禾依旧是傲慢并且对他心存偏见的,孟周翰想。

    他虽然还没能做出任何不在家族光环照耀之下的事业,但他肯定也不是她口中那个一无是处的富二代。

    他会证明给她看的——那个真正的,哪怕跟别人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也依旧散发光芒的孟周翰。

    他抬头时意外看到桌上摆放的葡萄。

    ——那天晚上苏禾拿回来,得意并且兴致勃勃的让他品尝,想要叫板他之前吃过的品种。

    但其实哪天他心很乱,都没怎么细尝,就随口贬低一通。

    都没意识到,那很可能是苏禾最后一次主动跟他分享这种快乐。

    苏禾很快便买回了早饭。

    她买了包子和粥,还在粥里给他配了勺子。。

    他胳膊上的淤青大致都已消退了——本来嘛,这些天他都能刷了,不可能完全没法自己吃饭。

    苏禾照旧喂他,只是心知肚明的宠着他罢了。

    但孟周翰还是没忍住,故意在左拿着包子时,尝试用打着石膏的右去拿勺子喝粥。

    苏禾淡定的把碟子推过去,提醒他可以先把包子放下,用左喝粥。

    孟周翰:

    孟周翰心里还是挺酸涩挺委屈的。

    吃完饭苏禾收拾桌子,清理餐具——为了环保她没买一次性的餐具,特地从家里带的。

    孟周翰就,“我想吃葡萄,桌子上的就可以。”

    苏禾:

    那葡萄已经搁了一天两夜,不复最初摘来时的新鲜。当然也是可以吃的。但“孟周翰”的嘴巴有多挑,这些天苏禾还是领教了的。

    她便把葡萄重新洗了一遍,挑出卖相好的端给他。

    孟周翰摘了一颗塞进嘴里。

    “很好吃。”他。

    “哦。”

    “皮很薄嫩,几乎没有韧感和涩感,完全可以吃下去。肉质软嫩清香,大口感也很饱满。这个口感能有这种汁水丰度,可以相当出彩了。甜度也很完美,能满足味蕾,还不腻人。有测过糖度吗?”

    苏禾:

    虽然语文成绩向来很高,但评价苦,只会好吃的苏禾,默默的把这一套辞背诵下来。决定回头就反馈给朋友。

    “回头我问问她吧。”

    孟周翰,“其实不用对标晴王,这个葡萄有自己的卖点。味觉层次这么浓郁饱满,口感还清甜不腻。绝对是优品。日本人擅长炒作地标农产品,但其实东西吃起来也就那么回事。甜的齁死、淡的没味儿。国内的葡萄品种才是应有尽有,只是品控做不细,又不走精品限产的路线,所有品种所有人都吃得起,所以才没什么垄断性的知名地标农品罢了。没必要蹭他们的名气。”

    苏禾:

    “明明是你自己一心吃晴王,怎么这会儿倒是贬低起人家来了?”

    孟周翰脸上红了一红,嚷嚷着,“我我那是病了!病中突发奇想就是非要吃到某样东西,有什么可奇怪的?我在上都被人骂雕丝,像是那种会标榜自己只吃日本葡萄喝法国红酒的傻逼吗?我追求是品质,真品质!不是消费主义洗脑!何况就是吃个葡萄,我还得吃出信仰来不成?就是贬低它怎么了!”

    苏禾:

    苏禾不觉就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就叹了口气——总有些东西是不变,或者相通的。

    “行吧,我替你告诉她。”

    “谁?”孟周翰突然又警惕起来。

    “送你葡萄吃的农科院研究生啊,你吃的可是人家的毕业成果。”

    “”孟周翰顿了顿,“男的女的,送你的送我的?”

    苏禾笑着,“女的——人情是我的,但葡萄确实是送给你的。”她不觉就又打开了心防,“读本科时我带过她,前阵子她看到我发朋友圈问有什么能‘对标’的平价无籽葡萄,就带来给我。顺便讨论一下毕业去向——她想考公务员,又觉得放弃科研去考公太苟且了,对不住培养她的导师。”

    孟周翰顿了顿,虽然他对不相干的人在人生路口上的选择不感兴趣,但是

    “你是怎么的?”

    “我让她去和导师商量啊。”苏禾笑道,“科研挺寂寞的,周期长,要自己找目标,还未必出成果。她们做农科的尤其如此。会动摇甚至放弃,都是很正常的事。但是放弃未必就是可耻,考公也未必就是苟且。不同的岗位有不同的任务和价值。在农业站做农业监测,及时发现病虫害,展开社会防治,减少损失和蔓延,救的可能就是几千几万人的口粮。贡献就一定比不上做科研吗?人生选择,其实不必背负太多别人的期待——何况那也未必就是别人对你的期待。也许只是你自己的假想呢。”

    孟周翰没做回应——他是自我中心的孟周翰,不是那个一身麻烦的时凡。他做人生选择,什么时候需要顾虑别人的期待了?

    他也没有义务替时凡作回应。

    苏禾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眼时钟,“一会儿陈姐来了,我还得回实验室一趟。昨天例会又讨论出些新任务,导师不在,组里的研究生”她顿了顿,想想孟周翰也未必需要她的解释,就道,“下午五点前我会赶回来。你不要担心。”

    。

    为期两天的企业领袖年会,很快就落幕了。

    郑莹颖疯狂熬夜赶完专访稿,想要抢下周一的专题面。

    孟启森并不算一个很高调的企业家,如果不是那年他的儿子横空出世,抢占了全国民的视线,他当然也迟早会引起世人的瞩目——毕竟能把国产汽车作出档次,凭借普遍意义上的硬指标和对国内用户需求的精准把握,直接用销量、质量和口碑破除掉行业的国际品牌迷信的男人,他就不可能长久沉寂无名。何况他还很快就收购了某个欧洲老牌名车品牌,引起欧洲媒体一片阴阳怪气的恐慌论,也在国内刷足了面。

    但如果不是这个儿子,大家的视线大概率会更多的聚焦在新海这个企业,而不是他的身上。

    ——当年他收购国际品牌,很多记者问他是不是想借此打开国际知名度和销量,而他回答,收购只是正常的商业和技术合作,能打开知名度和销量固然是意外之喜。但没这个意外之喜,也并不影响他们的既定目标和规划落实。

    总之就是个很传统的,有着中国特色的智慧、性格和年代印记的企业家。

    他接受采访,一般都是因为品牌有此实际需要。

    像这次这样,没有任何品牌目标和个人目的的,接受一个他并不熟悉的记者的专题采访——根本完全不是他的风格。

    郑莹颖也是颇花费了一番力气,才克制住发朋友圈炫耀一番的冲动。

    她是个专业记者,不太喜欢去挖掘一些不专业的“人物情感”问题。

    但在采访完毕之后,到底还是没忍住,询问了一个在以往经常被她诟病的问题——您通常不会接受某某类采访,为什么这次会答应接受我的采访呢?

    而孟启森答非所问的,“我的儿子跟你年纪差不多。他的时候我工作忙,没有时间照顾他。等我有空了他又长大了,不需要我的照顾了有些东西,总是在最需要的时候没人给你。等不需要的时候又一窝蜂涌来。我现在年纪大了。只想趁着还来得及,把一些东西给最需要它的人。”

    面对这么一个老父亲,郑莹颖也只能,“非常感谢您给我这次会——它确实是眼下我最需要的东西。”

    而孟启森疲倦的微笑着,“也替我问候你的朋友,虽然我知道她根本就不认识我的儿子。”

    郑莹颖:嗯???

    郑莹颖思来想去,这个朋友,的难道是苏禾?但也没听苏禾过呀。

    她的不认识孟周翰的朋友虽然很多,但这些天内最有可能意外接触到孟启森,还让孟启森突然改了主意答应接受她的采访的等等,她什么时候有了这么苏、这么神通广大的朋友?

    但无论如何,通宵赶完稿子之后,定闹钟蒙头大睡了三个时,她还是拖着记者必备的一晚睡三时也扛得住的超人身躯,赶到医院去看望苏禾和时凡。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