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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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安慰你,”苏禾,“你的健康和性命就是无价的,这点你必须明白。”

    “——没有‘孟周翰’那么无价。”他生硬的回答。

    苏禾笑了笑,眼圈忽然就红了。她捂着眼睛静了一会儿,问道,“所以现在你认为自己是时凡,还是孟周翰?”但她随即就自己把这个问题否决了,“算了,这都无所谓。”

    就算这句话的时候他是时凡,可只要他认可了这个现实,那么从今而后他必定会向着“变成孟周翰”的方向去努力。她也将永远失去他。

    她直视着时凡,问道,“——你认可这种逻辑吗?”

    “谁他妈的会认可啊!”孟周翰几乎立刻就喷了出来,“这是什么狗屁标准?撞了人要按被撞的人的收入来赔?那岂不是有钱可以天天上街撞人玩?反正撞完也就赔几顿饭钱,还有狗屁律师告诉你这孙子是合法合理的。”

    苏禾:

    苏禾捂着眼睛又笑起来。

    等她终于将眼睛里的水汽化去了,才笑着调侃他,“哪里就有这么黑暗?你的那种情况根本就不适用于交通肇事赔偿原则,自然有刑法去管他。”

    “单纯交通肇事也不行,”孟周翰怒气未消,“同样的人,赔偿标准凭什么要根据收入定成三六九等?有钱人的腿就比穷人的金贵?”

    “因为不光有肇事,还有碰瓷。不光有穷人富人,还有更多不穷不富的人啊。”一旦松懈下来,她便又伶牙俐齿起来,“虽然肯定不公平。但赔偿本身只是为了弥补受害者的损失,不是为了给人的‘伤病折损率’定一个统一的准价。一旦真有了定价,照样是富人撞得起,穷人撞不起。你信不信?”

    孟周翰:

    “而且也没有三六九等这么夸张。浅川平均工资大概是5000块左右,就算被撞的是孟周翰,误工赔偿标准最多也就按5000块算,我问过律师的。”

    孟周翰:

    孟周翰差点又脱口问出凭什么,那岂不是但他随即就想到,他不去撞别人就算了,别人谁犯神经敢来故意撞他。

    他不由叹了口气,先前坍塌的内心,已经不知不觉在愤怒和抬杠之中重新构建起来。

    “但我就是很生气。”

    苏禾,“我也很生气。”她沉默了一会儿,“孟周翰还在昏迷。而且肇事的是他,不是他的父母。也不好逼着他们来道歉。但这种事情委托律师而不是家人亲自来,怎么可能展现歉意?律师来了,当然纯粹就是谈赔偿——好像对别人的伤害,用钱就能解决似的。脾气再好的人,心里都不会很舒服。”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你真的忍不了,就把孟启森诈出来吧。”

    孟周翰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苏禾见他的反应,忽然就有些懊恼起来——她从就有些爱管闲事。而这种习惯稍不留神过了火,就会变得好为人师。因此她一向都很注意收束。再亲密的朋友也会留意边界,平时都不怎么长篇大论。但是好像从时凡车祸醒来之后,她就每每过火。

    但这也没办法,想要夺回时凡,她就必须得跟“孟周翰”拉锯,不能在价值观的交锋中输给他。

    何况,这个孟周翰身上,就是每时每刻都能散发出让你想要教他“常识”的很欠的气息啊。

    她承认她是有些过火了,但也不用这么看着她吧!

    平时他不是都会直接嫌弃出来吗?

    但她想多了,孟周翰震惊的是——

    原来他是在气这个吗?!

    也对。他想,他本就是来诈钱的。谈判策略的核心就是挟伤讹|诈——“你不给够钱,心我曝光你”。怎么可能因为对方讨价还价,就玻璃心了?

    原来他是在生气,没有任何一个人出来为他的遭遇“道一个谦”吗?

    “哈”他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

    上那些看上去假惺惺的、又咄咄逼人的“只是想要一个交代”,原来是这种心情。

    他可真是,落得好凄凉。

    “诈不出来的。”一旦想明白了,忽然就有些无所谓了,“我爸既然委托了律师,自然就是不想亲自出面。这个律师稍微有点脑子就会知道,一旦他去请我爸亲自出面,那就等于他承认自己解决不了这个案子。对我爸来,最多换个律师。对他可能就是失业的问题。他肯定不能答应。”

    “而且”孟周翰顿了顿,“我也没那么想要道歉——我已经想明白了。让律师进来吧。”

    苏禾看了他一会儿,点头,“好。”

    谈判最终没有达成结果。

    不过,孟周翰忽然冷静下来并且强硬起来,显然给律师造成了不的压力。

    “时先生,我不是来跟您对抗的,我只是想来跟您商量个双方都满意的解决方案。您不必把我当成您的敌人,我就是个律师,拿定额律师费的。我只是根据委托人的意见跟您协商,我决定不了能赔给您多少。”

    这种话,苏禾完全相信——因为听上去太符合正常认知,也太有道理了。

    但孟周翰一听就知道是屁话——他是对舆情|事故的授权额度和处理流程心里没数呢?还是对他爸愿意拿出多少钱来解决这件事心里没数?他敢肯定,他爸绝对不会卡着国家规定的标准给赔偿。并且肯定给了委托律师足够的授权额度。

    只不过这个律师脑子确实不太清醒,利令智昏。他应该是专门负责赔偿诉讼的。而众所周知,大公司的赔偿诉讼原则肯定是——在合法(表面合法也行)的范围内,越给公司开脱责任、节省赔偿,就越能展现能力。律师就赚得越多,升迁越快。

    所以这些律师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趴在索赔者的骨头缝里吸血的——并且无关索赔者的善恶对错。

    他就是用这种思路,在跟“时凡”谈赔偿。

    然而——

    “我没有跟你对抗,是你在跟我对抗。”孟周翰往后一靠。

    时凡本就是长长脚能打篮球的衣架子身材,卧床一个月之后也许略长了些肉,但底子和身材比例摆在那里,依旧比普通人醒目漂亮得多。阳光亲和时自然赏心悦目,可傲慢讽刺时也有十足的压迫力。

    他不紧不慢的端了杯子喝水,似笑非笑的,“你可能弄错了一件事——孟周翰不是别人,他是孟启森的儿子——亲生的。别的事上你爱诉讼还是调解随便,只要纸面合法的把钱省下来了,就算完成任务。但这件事,你如果给闹上了法庭,给他把超速撞人的标签贴到脑门子上,甭管你省下多少钱,都算任务失败。后面会有一堆人等着接替你。”

    律师推了推眼镜,“所以,如果我们不按你的金额赔偿,你就要把这件事捅到媒体上?”

    孟周翰微微眯了眯眼睛。托他自身社媒依赖症的福,这些年他可真吃了不少八卦。

    何况他那个圈子烂事太多,跟律师打交道的也多。踹掉给自己堕过胎的三,不但不给一分钱补偿,还以讹诈罪把人给关进去了这种事——虽然不常见,但还真发生过。

    孟周翰偏巧被八卦普法过这种套路。

    这律师跟他玩这一招,可见真心不是什么人玩意儿。

    “我可没这么。”孟周翰微笑着搁下杯子,“我也想跟你好好商谈,但你就连我受了精神伤害都不承认,还要逼我去做鉴定。不是欺人太甚是什么?所以我,调解不成,咱们也不必硬谈,就合法合规合流程的走诉讼吧。”

    “走诉讼,最终判赔的金额,恐怕很难让时先生满意。”

    “就算钱不满意,好歹也有尊严。比没钱又没尊严强多了。”孟周翰,“何况一审不满意,还可以提请二审嘛。限速50的路上飙到20,还撞了人,居然不付出丁点儿代价。哪有这种道理?我们穷就没有人权了?”

    “我的当事人时速只有,并且刚通过快速路。”

    “限速50——那也严重超速了。何况我有记者朋友告诉我,他明明开到了20。成,谁知道你们搞了什么鬼?”

    律师:

    “如果时先生非要走诉讼,我们也无话可。只提醒你一句,造谣诽谤是要付法律责任的。”律师低头开始收拾文件,“之前我就过,责任认定书出具之前,我们就已经在积极赔偿了。就算走诉讼,我们也不理亏。时先生好自为之吧。”

    孟周翰,“你也好自为之吧。”二鬼子!

    观看了全程的苏禾:目瞪口呆。

    律师起身就走,推开门时,苏禾才回过神来。忙起身叫住他,“汤律师,请稍等。”

    律师立刻停住脚步,没好气的回过身来,“还有什么事?”

    苏禾:

    得苏禾还真挺少被人甩冷脸子的。但是算了,应该的。

    “之前有跟您过,”她照旧彬彬有礼,“我是生化系的在读博士,跟很多大药企的研发团队、医科大学的实验室都有过合作。从事药研的同学、朋友也不少。”

    律师瞬间冷静下来,“嗯。为什么要跟我这些?”

    律师:有药赶紧塞给你男朋友!要么毒死他,要么就治治他的狂犬病!

    苏禾,“之前好像听哪个朋友,他们实验室新研发了一种治疗脑损伤的特效药。”

    律师顿了顿,“然后呢?”

    “我有朋友上个月跟孟启森先生碰过面,听孟周翰路脑损伤,还在昏迷之中?”

    律师不由心生警戒,“这个我无可奉告。”

    苏禾叹息道,“的也是——这个药也还在实验室阶段,何况孟先生也未必需要。总之,如果万一有需要的话,可以请孟先生联系我,我应该是能帮得上一些忙的。就麻烦您替我们转达祝福,希望孟周翰能早日康复。”

    律师:不是,你男朋友才刚跟我闹掰你没发现?

    但,对这样一位知性又温和并且容貌也很出众的年轻女博士的善意好像也很难冷言相向。

    律师最终还是,“嗯,我知道了。我加一下你的微信吧——你也劝劝你男朋友”

    苏禾绵里藏针,微笑着怼回去,“我想他心里有数,不必我劝。”

    孟周翰:

    孟周翰原本还有些介怀,闻言不觉翘起来嘴角——这还差不多。

    微信当然还是加上了。

    虽然孟周翰明白这是苏禾的胜利——至少他先前的,苏禾会被律师满口敷衍、过后就被删微信的状况,现在看来只会截然相反。但他依旧有种被这个律师冒犯了地盘的不满,“——你加他微信干嘛?他肯定是想离间我们!”

    苏禾:你刚刚演成那样,结果连自家墙角撬不动的自信都没?

    苏禾淡定的承认,“我知道。”

    ——反正她既不会看,也不会回。

    又把话题抛回去,“你真的要走诉讼吗?那个律师应该没骗你,走诉讼赔偿只会更少。”

    “他才不会让我走诉讼呢。”孟周翰嗤笑一声。

    “可是,他看起来挺自信的。”

    “他那是虚张声势。”孟周翰,“就算他发疯想跟我同归于尽,团队也会拉住他先把他摁死。”

    苏禾:

    “可如果他先把你塑造成一个讹诈犯呢?”

    孟周翰:

    孟周翰觉得有些可爱——这姑娘胆子大起来,连他爸都想骗。怎么连这种常识都没有?

    “我要的又不多。”孟周翰心安理得,“不同的人对讹诈有不同的标准。我摆明就是那次肇事的受害者,前期也一直没折腾。我谈赔偿是正常流程。他要真给我安一个讹诈的帽子,明白人一听金额就懂——讹诈是假,孟周翰的名声不值这么些钱是真。怕是立刻就会猜测,是不是现金流出问题了?股票是不是可以趁做空一下?合同是不是最好再拖拖看?注资是不是要再打个折扣?就算根本没问题,也肯定得栽一个大跟头——我爸妈才不会为这点零花钱,出这么大的洋相呢。”

    苏禾:算了,她是真不懂。

    也是真懒得去弄懂。

    倒是孟周翰对她的做法心怀疑虑,“不过,你是想用特效药把我爸诈出来吧?”

    “嗯。”

    孟周翰不想让她失望,但,“你可能又要白费心了,且不那个律师能不能把话带到”

    这个连受害者的骨头缝都能钻的律师,肯定不会不在他爸跟前钻营。孟周翰相信,如果有会,虽然这人未必肯把苏禾带到他爸跟前,也肯定会把苏禾的话带到。但是——

    “就算带到了,”他,“现在我身边肯定已经有了一个全球顶尖的医疗团队,那个实验室的特效药他们弄不到?我爸肯定不会信这些没谱的消息。”

    “看情况吧。”苏禾却很淡然,“如果孟如果你的身体醒了,他肯定不会信。但如果一直不醒”她顿了顿,微微有些出神,“人在解救自己所爱时,是不会放弃任何可能性的。哪怕再渺茫,也肯定会去试一试。”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