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变形记(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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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禾,“不是。”

    孟周翰却觉得她是在敷衍她,仄仄的躺回去,扯了被子蒙头,“骗人。”

    却不料被子被压住了,根本扯不动。他醉得厉害,只觉得连被子都在欺负他,扯了几把还扯不开,就气闷的抱住胳膊翻了个身。其实一翻身,被子就松开了,这会儿再扯一把肯定就能行。但他不是醉了吗?

    就委屈巴巴的缩在那里,用脊背和后脑勺对着他。把3公分的大个子,晾出了可怜没人管的模样。

    他先前问是不是很讨厌他,这会儿又问他是不是很差劲。

    再一再二,就有些异样了。

    在苏禾的印象中,孟周翰是那种你打击他,他也只会觉得你这人什么破眼光啊的人。虽然他也有自我反省的优秀品质,但承认自己的过错却从来都不会打击到他的自信。在另一种意义上,他的人格其实非常健全。

    “遇到什么事了吗?”苏禾就问。

    他的声音略有些沮丧,“我做不出镜之旅人。”

    是时凡之前一直在做的游戏。

    苏禾沉默了许久——当她提问的时候,她确实是想要听一听孟周翰的烦恼的。可是听他提起时凡,苏禾却忍不住会想,既然你知道你做不到他能做的那些事,能不能把身体还给他?

    但这莫非是孟周翰的错吗?

    她就只能保持沉默。

    注视着他因为沮丧而居然显得单薄的身影,又有些为自己的冷漠感到烦恼。于是就上前帮他拉上了被子。

    他咕哝着了一声“谢谢”。

    片刻后又,“我遇到了以前的朋友。”

    苏禾,“嗯。”

    “我大概没有我自己以为的那么有才能,”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也没自己以为的那么好我找不到只有我能做的事,我还伤害过我的朋友。”

    黑暗中,他们各自沉默着。

    久到苏禾以为他要睡着了时,却又听到他用梦呓一般的声音,“大家都想要时凡,没有人想要我。”

    苏禾心口就被轻轻的一撞。

    呼吸声再度平稳下来——这一次孟周翰是真的睡熟了。

    孟周翰醒来时天已大亮,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墙壁上,在昏暗中割出刺目的白线。

    孟周翰揉着宿醉后隐隐作疼的额头坐起身来,下意识的先床的另一边看了看。被褥很平整,显然没被预料之外的人睡过。孟周翰松了口气,他只依稀记得自己昨晚抱住了苏禾——看来还好,他应该没有酒后失德。

    但心里隐隐又有些失落——什么都没有发生,可见苏禾也根本就没有顺水推舟的意思。

    不过,这难道不是意料之中的事吗?

    他起身脱掉衣服,只留一条底裤。从衣橱里翻出一件t恤一件大裤衩搭在肩膀上,推开了卧室的门。

    苏禾端着早餐刚巧从他房门前路过。

    短暂的四目相对之后,苏禾目光下意识的向下望去。

    孟周翰猛地拽下肩上的衣服,捂住了他身上唯一有遮蔽物的部位。回头进屋甩上门——一气呵成。

    下一刻,孟周翰捂着脸,懊悔自己错位的反应浪费了展现从容气度的会,恨不能重新再来一遍。

    而屋外苏禾无语的摆好早饭,心想她搬出去是对的。

    以及——她这是正常反应。成年人遇见裸男当然会第一时间看关键部位。何况,那是时凡的身体她还没在白天见过他光着身子在屋里晃荡呢。

    十五分钟后,孟周翰洗完澡,穿戴得整整齐齐从洗间里出来。

    苏禾已经吃完早饭换好衣服准备出门了。

    孟周翰愣了愣,露出些失望的神色,“这就要走吗?”

    苏禾,“嗯。你的钥匙在你卧室的书桌上。”

    孟周翰,“你是不是在躲我?”

    “”苏禾想了想,“与其是躲你,不如这才是我正常的作息吧。”

    言下之意自然是——之前之所以每天都有时间陪他,是因为她迁就了他的作息。而一旦明白他并非时凡之后,她便也不必再为了和他在一起而早归早起。所以这阵子她总是半夜回来,他出门之后才起床。她不是故意躲他,只是没意愿再迁就他罢了。

    他倒宁愿她承认她是在躲着他,至少这表明她还是介怀的。

    片刻后,苏禾又,“你去吃早饭吧,我陪你坐一会儿。”

    孟周翰想我才不用你陪呢。

    但他不出来——喜欢上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自尊就必然得一降再降。连和她多待一会儿,都得费尽心思去争取。一点都不快乐。

    他吃着苏禾给他准备的早餐——依旧是细致用心亲烹调的菜肴,上一次吃到还是摊牌那天。

    忍不住就要问,“你是不是又要什么狠话了?”

    上一次她道了歉,拒绝了他,要搬出去——这种心态下她细心为他烹制早点,想想就觉得有种“最后一餐”的意味。明明吃得很幸福,却不免又让人提心吊胆。

    苏禾无语。

    “你和凡时凡灵魂互换的事,有人给我提供了些线索。近期我可能要回江城一次。”

    孟周翰不免就提了提精神,“什么线索?”

    “另外一些人格互换的案例,但是还没有核实。”

    “你想去调查一下这些案例是不是真的?”

    “这件事郑莹颖会帮我调查。”苏禾,“我回江城,主要是想去试试能不能见到你的身体。”

    孟周翰就顿了一顿,“我的身体未必在国内。”片刻后又,“我不想帮你。”

    “当时凡真有这么好吗?”

    “一点都不好,”孟周翰就,“又穷,又倒霉。住着这么的房子,连辆代步车都没有。从亲戚到老板没一个好东西,全都得靠我亲自去解决。好不容易能拉起个团队,一问,团队里顶大梁的就他一个,差不多的都自谋出路去了,愿意跟着他的全都得靠他带。想创业都不知道凭这点钱、这个团队能干点什么。”

    “那为什么还”

    “因为你啊——你真的不明白?”

    “”就算是她这种人,也是有虚荣心的。再怎么理性和条理,面对一个她明确知道喜欢着她的男人,多少也会有些不自在,“但是,眼下的情况,我们两个是不可能的。”

    孟周翰当然知道。就算之前没有想到,听到昨晚她握住他的,祈祷时凡还活着——也不可能再自欺欺人。只要他还占据着这个“下落不明”的人的身体,他和苏禾之间就不可能。就算强行在一起,她也不可能从他身上获得幸福。但是

    “如果时凡醒了,如果我和他换了回来你还会给我会吗?”

    “”

    孟周翰赌气一般咬了一口三明治,可惜太软了,根本咬不出气势。

    “算了,反正也未必就能变回去。”孟周翰叹了口气,“我帮你。但也最多只能给你提供一些信息,未必就能帮得上忙——就算知道我爸妈在哪儿,也肯定得通过预约和安保才能见到他们。”

    苏禾,“足够了,谢谢。”

    孟周翰攥了攥心,又想起昨夜她的难过。纠结着,到底还是了出来,“他父母欠了债,他离开,应该只是怕连累到你。不是真心想跟你分。如果见到我的身体,你可以试着唤醒他。他应该是能被你唤醒的。”

    苏禾有些怔愣的看着他。

    孟周翰心烦意乱,“就算他醒了,那也是我的身体。没经过我的同意,你最好不要跟他乱来!”

    苏禾本来是有些微妙的感激之情的——虽然她也不明白这感激之情从何而来。但听他这么,到底还是遵循本能反击道,“放心吧,对着你的身体,我应该没乱来的冲动。”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才又补充,“何况就算他醒了,肯定也是躺了两个月之后虚弱不堪的病人,我又不是禽兽。”

    孟周翰就懒得再跟她计较了。

    “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去吗?也许只要距离够近,唤醒他的时候,你们就自动换回来了。”

    “不去!”

    他自我补偿一般恶狠狠的消灭食物,苏禾就在对面坐着陪他。

    她其实明白,这是不妥当的——对面是一个向她表白过的人,她若没这种意思,就不该有这么暧昧的表态。

    但,大概因为他占着时凡的身体吧。界线其实很难划得分明。

    如果他是孟周翰那副模样——苏禾稍稍脑补了一下,发现还挺难想象的,孟周翰对她来太陌生了。根本就是纯然无感,连代入都代入不了。于是她也就懒得多想了。

    “其实你也不必追求‘只有你才能做的事’。”想到昨晚他倾吐的烦恼,她也不知不觉就敞开了话匣子,“凡是特别的,他是一个创作者。所以才会有一些东西只有他才能做出来,哪怕那些东西没有流行起来,懂行的人也都能从中看出独一无二的才华和心性。”

    她始终都是为此感到骄傲的,她是一个曾经放弃过梦想的人,所以她很清楚,热爱并且有才能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她爱的人,在他热爱的东西上充满才华,她感谢命运对他温柔相待。

    “但是有意义的,未必就只有独一无二的东西这个道理你也明白吧。”

    孟周翰就想起——昨夜他似乎曾因“找不到只有我才能做的事”而沮丧。她应该是在回答他的疑惑吧。

    虽然很想逞强,但他确实是需要有人为他指点迷津,至少给他一些思路和建议的。

    于是就默不作声的听着。

    “我做的工作肯定不是独一无二,只有我能做的。有很多人都能做、在做,并且做得比我更好。”苏禾就,“我并非不可替代。但我所做一切,肯定也是有意义的。”

    年纪的时候不懂,总觉得只有成为居里夫人那样的人才是实现理想。只有像爱因斯坦、波尔、薛定谔这样的人才能成为物理学家。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天才后,就不敢去学物理专业了。但实际开始科研时,慢慢也就明白了——她误解了物理学。

    包括物理在内的一切科学里,真正能作出彪炳史册的成就的科学家,到底只是少数。这个行业里更多的人,所做的工作更像是搭建通向“成果”的阶梯——或者共同构建起“巨人的肩膀”。一点一滴的探索和阐明未知,最终无数微的成果积累起来,构成了“天才”们实现突破和飞跃的量变基础。

    这里需要天才的头脑,同样也需要扎实去做繁琐的验证、试错、推导、总结的科研工作者。

    并且就算是天才,除非无师自通,否则他的成果也肯定得脱胎于他的“科研工作”。

    ——她当然也在为自己能成为取得突破的那个“天才”而努力。

    不过,这些孟周翰未必愿意听吧——毕竟他是孟周翰,生来就坐拥千亿资产的天选之人。他未经历任何挫折,只需锁定宏伟远大的目标。

    他寻找的“意义”,应当不是这样的。

    “也有一些事,看似谁都能做,却需要很高的才华才能做好。”苏禾想了想,“但是有这些才华的人,好像都已经涌进你们所的红海蓝海里去了。变相来,能做好的人里,只有你愿意去做的事,其实也就是只有你能做的事吧。如果你真的这么焦灼于寻找意义,可以去试试看。”

    “以及,”她顿了顿,“你让我觉得,孟周翰是个很不错的人。”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