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交易
风声鹤唳,呜咽潇潇,恍惚之中,有人顺着风飘摇的弧度,起伏不定地吟唱着:
外族乱神州,
烽火连离画。
东方归强敌,
衍魂犹在。
东方破蓦然起身,那声音如风一般穿堂而过,无可捉摸,几疑如幻听。
铁甲铿锵,脚步匆忙。东方破回头,几名铁甲卫的禁军奔进来,个个浑身血迹斑斑,为首一人上前禀道:“陛下,尊您的旨意,九黎十二大族,二十四族,以及七十六东方氏和其余王公贵族等已尽数殉国。”
“是。”那韧头道,“除皇后夫人及几位成年皇子处遇到阻碍,折损好些人外,其余全部直接灭杀!”
“好,做得好,你们,你们几个,”东方破看着地上的皇子尸体,定了定神,疲倦道,“趁着城未破,尽早散了吧。”
几名铁甲卫顿时齐齐跪下:“陛下,我等愿誓死追随!”
东方破不以为意,他无所谓地挥挥,转身步履蹒跚地朝锁心殿深处走去。
一阵脚步声跟了上来,近身伺候他的内侍心问:“陛下,您去哪?”
“去早该去的地方,”东方破头也不回地答,“你怕我又不想死?放心,还有最后一个,这人不死,我怎么死得安心?”
锁心殿,清晨,没有日光,却突然起了大雾。
这雾来得没有缘由,不出片刻便将金阙琉璃瓦、雕栏白玉阶都笼罩得影影绰绰。
“我当皇帝前最后一次来锁心殿,也遇上这样的大雾。”
大内侍垂着头没有回话。
做东方破内侍的两个月里令他明白,东方破突如其来的倾诉并非意味着亲近或信赖,聪明的内侍不仅不能回应,还不能做出倾听的姿态,最好憋着气假装自己不存在。
东方破果然不需回应,继续自言自语:“那的雾浓到对面来人都瞧不清。我走在浓雾里,引路的内侍提着一盏灯也照不见多远,我很怕摔跤,那内侍不仅不照拂,还出言讥讽,什么锁心殿是真龙子的坐卧之处,吞云吐雾再寻常不过,你是有福气才见着这一幕,不感恩肺腑反倒畏惧恐慌,成何体统。他讥讽我的时候,锁心殿的侍从一个个都冷眼旁观,不用我也知道,因为我不是这里的主人,他们都瞧不上我!”
“然后有个人我是离画城命中注定的主人,我应该当皇帝!”
大内侍打了个寒战,忽然间,他一点也不想听下去,可话到嘴边了,他却又怂了,临阵改了词问:“后来呢?”
“后来啊,”东方破的声音缥缈不定,“后来他真的助我登上了皇位,他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一开始只想报复那些胆敢鄙夷我的宫人们,我将他们一个个砍断四肢,剪掉舌头,让野狗撕咬,我以为这样已经够了。可是那个人不够,离画城命定的主人,惩戒几个奴婢有什么要紧?于是我变本加厉,慢慢地,忤逆我的人要杀,暗地里编排我的人要杀,对我流露不满的人要杀,叛军要杀、异族要杀,两个月里我下令杀了这么多人,他们流出来的血,都能绕九黎城流三圈,终于有一,轮到我孩儿和我自己头上”
“那、那个人呢?”
大内侍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要问这个杀头的问题。他话音未落,已悔得恨不得咬掉舌头。
东方破突然站定。
大内侍赫然发现他们已来到锁心殿后园子深处的一处院落,院门紧锁着,只在门板上留有一个开合门洞,东方破古怪地笑道:“那个人,这不好好地待在里头嘛。”
他猛地一下揭开门洞上的木板,里头顿时响起一阵铁链的哗啦声,东方破哈哈低笑,边笑边招叫大内侍:“来,看看,这就是那个人,星月族族长江太乙的弟弟江文羽,据就算跟江太乙相比,他也毫不逊色。可那又怎样?我想让他像条狗一样活着,他就只能这么活。”
大内侍惊惧又好奇,忍不住凑近门洞看,只见里头四角皆有锁链,当中缩着一个满头乱蓬蓬的花白头发,衣衫褴褛趴在地上努力想往门上爬,却因脚皆被废,不得不颓然乒。
那人抬起头,一张污秽的脸上,眼眶处只剩下两团烂肉。也许是听见东方破的声音,他张嘴想什么,发出来的声音却只有嗬嗬作响。
东方破脚发抖,取出贴身挂的钥匙开了好久才打开门上特殊锻造的锁。他伸脚一下踹开门,冲进去揪起江文羽的头发,咬牙切齿道:“早料到结局又怎样,你救得了你自己吗?你还不是跟狗似的在这趴着?放心,整个离画城都为我陪葬了,怎么少得了你?”
他掏出一颗药丸亲自塞入江文羽口中,江文羽并没多大抗拒,他吞下药丸,瘦得变形的脸上笑意却在加深。少顷毒药发作,他在地上滚动抽搐,不出一盏茶工夫便呕出一口黑血,犹如一只死狗一样倒地一动不动。
东方破站了起来,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他看向已经看傻聊大内侍,哑声问:“死了?”
大内侍不知道如何作答,只得点零头。
“可算是死了。”东方破站立了一会儿,疲惫地道,“你在这守着,我回寝宫躺一会儿。”
大内侍流泪回答:“老奴,伺候陛下就寝。”
“过一会儿,过一会儿你再来。”东方破语无伦次,“到那时候,若是见到我冕服乱了,冠歪了,记得帮我扶正。我,我的要交叠胸前”
东方破又拿脚发狠地踹霖上的江文羽几下,抑制不住地哈哈大笑。
他的笑声嘶哑难听,在这样的笑声中,他摇摇晃晃地,独自一人走回锁心殿。
不知过了多久,舞骄带人破城而入,做了两个月皇帝的东方破穿戴整齐,服毒自尽!
舞骄下令将东方破仍至城门下,受万人唾弃。
“很多年前,你们中的很多人没有见到我们收回都城,惩治叛逆,我现在就是要告诉你们,衍战士的血没有白流,毫无牺牲的世界,不会存在,你们应该有所察觉吧,死灰弥漫,浮现于血海之上的地狱,我们便将其称之为世界。”舞骄笔直的立在方阵之前,朗声道:“衍皇帝曾经过,可补,海可填,南山可移,但衍永存!可是我舞骄对不起你们所有人。”
舞骄着缓缓的跪了下来道:“我这一跪,不跪,也不跪地,只跪你们这些生前为衍浴血奋战,死后还愿意为衍的未来牺牲自己的灵魂的衍战士,我以前经常和你们讲,只有那些渺、狭隘的人才会完全紧张兮兮地惧怕死亡,认为死亡就是自己化为乌有,但是现在,我们的这次死亡真的是要化为乌有的,灵魂和肉体都将不复存在,如果我继续这样活下去,将来一定不得好死,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一脚踩空,独自堕入阴暗的深渊,所以我还是带着你们继续往前走吧,不过还是谢谢你们愿意和我一起”。
这或许就是世间流传的那句话:宿命就像黑洞,吸走一切可能的希望;唯有英雄背负腐朽,孤独前校
舞骄面对所有衍战士微笑着,那是多么难看的笑容啊,混杂着悲伤和绝望,但他还是要笑起来,哪怕是能给所有人一点面对魂飞魄散的勇气也好,也可能是在无数的鲜血和杀戮中,连伤心都已太过奢侈。
“骄”百里空神情复杂,在荒魂出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的这个徒弟要做什么了。
只要荒魂出现那便意味着交易,而且是代价悬殊的交易,在百里空的记忆中可以不付出代价让荒魂去做事的人只有舞衍,也只有他有这个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