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7 第 7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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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贺兰从地洞中灰头土脸地爬出来时,脸上还带着一种麻木的茫然。

    他看到这个洞时,他就知道,那是他母亲给自己留的最后一条退路。而今,他把这条退路给堵上了。

    事实也正如他所想,洞口这边的人看到他从洞中出来,短暂的惊愣过后,便开始有条不紊地运泥土过来填塞这条地洞。

    他们会在宁王发现他逃走之前填完这条地洞,也会在宁王发现他逃走之前将他送出洛阳。他们为此已经准备了几年或许十几年,早就在等待的岁月中将计划完善到无懈可击无迹可寻,唯一的纰漏不过是,护送的人从太妃变成了他而已。

    他用麻木的表情掩饰着底下被那把名叫自私的利刃所切割出来的鲜血淋漓的伤口。这把利刃几乎将他一切两半,一半义无反顾地想要将自己的一身血肉揉成传中可以补天的女娲之石,将过往所有的缺口和漏洞统统堵住,而另一半,却又像什么怪物一样长出了无数的胳膊,挣扎着拼命地伸长再伸长,用尽全身力气地试图挽留住那个承载着他余生所有温暖和光明的女子。

    他在这样的剧痛中循着她走过的路隐秘而执着地追了过去,并在半个月后成功地追上了陆巽一行。

    他单枪匹马却又声势浩大地出现在队伍前面,里举着一支幡,幡上清楚地写着他的姓名籍贯,以及他在洛阳宁王府前制造火铳案前因后果。

    换句话,他是来投案的。

    陆巽走的是官道,人来人往的官道,而他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将自己的罪行大白于天下,即便是陆巽,也不敢将他当做胡闹的人随便赶走。

    他只是看了眼身后马车里的王濯缨,然后命人将贺兰收押。

    王濯缨脑子里一片空白地在马车里僵坐了片刻之后,忽然推开车门跳了下去,径直奔到贺兰面前。

    近一个月没见,在这种情况下再见,他居然还对她微微笑了笑,似乎欣喜于她的安然无恙。

    可她却心痛于他的憔悴和消瘦,他就像个上好的瓷器蒙了尘,突然就失去了那种从内而外的光泽,就只剩下一具精致却脆弱的壳子,似乎随便什么人随便怎么一碰,就会彻底碎掉。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控制住自己不扑过去抱住他的,她只听到自己声音颤抖地问:“你为何要这样做?为何?”为何要用这种自杀式的方式与她重逢?

    他自然是不能回答的。

    因为他不回答,她才发现他的双臂被人扭到身后,用绳子一圈一圈地绑起来。

    “放开!”她失态地冲过去,和侍卫争夺绑在贺兰胳膊上的绳子。

    侍卫并不敢跟她争夺,而是请示性地看向不远处的陆巽。

    “他是来投案的,不绑他,那你是想让他坐囚车,还是坐马车呢?”陆巽缓缓道。

    王濯缨动作一顿。向来粗枝大条的她居然敏锐地察觉了他这句话中设下的陷阱。

    让贺兰坐囚车,等于坐实他的罪行,让他坐马车,等于让陆巽包庇他?陆巽又怎么可能赌上自己的前程去包庇他?

    因为并不是面对陆巽,所以贺兰并不知道陆巽了什么,他只是低着头,眉眼温柔地看着王濯缨,然后在她看来时,对她摇了摇头,从她中拿过绳子,递到侍卫中。

    王濯缨难过得不知道什么好,见侍卫又准备绑他的胳膊,她道:“绑前面吧。”

    侍卫遂将贺兰的双在身前绑了起来,他绑好了就想把贺兰牵走,王濯缨再次从他中夺过了绳子。

    她放弃了马车,头也不回地牵着他往前走,耳边传来陆巽冷冽的声音:“濯缨,你是要反悔吗?”

    王濯缨脚步一顿,握着绳子的心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她几乎要把那截绳子嵌入自己的血肉。

    “前行三里!”陆巽见她不动,沉着脸对周围断喝一声。

    傅宁带着队伍往前行去,最后只剩下他们三人留在原地。

    陆巽从马上下来,忽的一言不发一拳就把贺兰打倒在地。

    王濯缨惊愕。

    他上前揪着贺兰的前襟继续打,而贺兰竟然毫不反抗。

    王濯缨回过神来,忙上前揪住陆巽衣袖拼命将他从贺兰身边扯开,怕被贺兰看见,故意背对着他对陆巽道:“我不反悔,你必须帮他!”

    陆巽喘一口气,收回盯住贺兰的阴狠目光,看着王濯缨道:“你以为他今日出现在这里是为了让我有会帮他?自己找死,谁能帮他?”

    “你把他带回京城,然后再找会”王濯缨话一半,突然意识到,假宁王怎么可能会让贺兰这般安安稳稳地跟陆巽回京?这可是攸关性命的把柄!如果陆巽真的带贺兰回京,假宁王这边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刺杀贺兰。陆巽随行都是锦衣卫,而她父亲,是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

    “你你能保住他吗?”王濯缨面色苍白地问陆巽。

    陆巽面无表情地扫了贺兰一眼,道:“你该知道,东厂与锦衣卫不睦已久,此番我去洛阳抓到了案犯,他半路却又来这么一出,不出三日,东厂必能请到圣喻派人过来与我一道押送人犯进京。以他的身份,一旦东厂插,你父亲断不会留他活命。”

    王濯缨握起拳头,心中一团乱麻。

    陆巽冷笑一声,道:“你是不是特别不能理解,他为何要这么做?”

    王濯缨仰头看他。

    “他这是在逼我放你走。”陆巽看着已然站起身来的贺兰,一字一句道“官场之上,每一步都有刀剑在暗处等着。我身边从不缺东厂的眼线,他今日在官道上自陈罪行,从我看到他的一刻起,我就必须将他活着带回京城才能对圣上交代。若是不能,藩王火铳案我断得不明不白,一顶勾结藩王的帽子就算不能把我送上断头台,也足够压得我抬不起头来。留不得,杀不得,我唯一的选择就是将此事往私人恩怨上引。你带他逃走,我再去圣上面前坦陈这番闹剧乃是因为我们三人的感情纠葛而起,或还有一丝大事化的希望。”

    王濯缨背对贺兰,陆巽自然就是面对贺兰了,所以他这番话,贺兰看了个一字不漏。

    他唇角犹染着鲜血,却对陆巽笑了一下,显然陆巽此刻所言,正是他心中谋算。

    陆巽收回目光,对王濯缨道:“你想要他活命,就不要阻止我,纵有公报私仇之嫌,这场戏也不得不演。”

    事到如今别无选择,王濯缨唯一能做的只有恳求他:“你不要下重。”

    陆巽能听她的才怪。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